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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当了五十多年太子的康历帝刚登基两年便来了个山陵崩，举国上下哀悼三月，嫡长子祁华晖登基，改年号永平。
......
阿灵曾是棵树，只因无故摊上了条贵重的人命，于是给人家偿了自己的树命。
倒下的那一刻，阿灵的意识便渐渐消散了。
好久之后意识再回笼，阿灵迷迷糊糊地地睁开眼睛，却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耳边隐隐约约有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低沉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夫人，是个女孩呢！”
“咦，这孩子怎么不哭呀？”
“......”
永平二年，护国公赵温韦家继三个男孩后终于添了一个女娃。
饱读诗书的护国公喜大普奔地给女儿起名赵大智，出自“大智在所不虑”，希冀她无忧无虑。
还在月子里的赵夫人闻声惊得见了红，赵温韦讪讪地向夫人告了罪，这才琢磨着大智若愚，不甘地给闺女换了赵若愚这个名字。
赵温韦又盼着女儿机灵可爱，深思熟虑后取了其中的“机”字，起了“阿机”这个闺名。
结果又在赵夫人的眼泪攻势中妥协，换了“阿灵”。
最后，赵夫人盘腿坐在床榻上，看着怀里安静乖巧的女娃热泪盈眶，孩儿啊，娘为了你，坐个月子是又见红又流泪啊！
......
且说一两岁，正是孩子好动爱爬的时候。
赵温韦小心翼翼地把阿灵放在罗汉床的一边，轻拍手掌来吸引她的视线，嘴里轻唤着阿灵，期待她挥舞着小胳膊短腿蹒跚地爬过来。
然而阿灵只是乖巧地坐在床上，眨巴着灵动的眼睛，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毫无波澜。
赵温韦毫不泄气，绕过来抱起阿灵，对着阿灵软糯的小脸便是一口，俊朗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阿灵不肯动一定是累了，我们坐这儿休息一会！”
事实上阿灵吃过早膳后，便一直在罗汉床上坐着，一动未动。
赵温韦看着怀里粉嫩嫩的小女娃还是忍不住放软了声音，“阿灵乖，叫爹爹！”
阿灵抬头对上赵温韦期冀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地眨了眨眼睛。
赵温韦先收回了目光，却依旧不泄气，摸了摸阿灵的额前细碎的绒发，声音温柔至极，“阿灵不说话一定是渴了，爹爹给阿灵倒杯水喝好不好？”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室的寂静。
......
赵家三兄弟趁着赵温韦上朝的时候三足鼎立地围在紫檀圆桌旁边。
桌上一个赵若愚，小腿盘坐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满是好奇地看着三人。
老二赵子瑜摸了摸阿灵的童髻，见小妹眨着眼睛看向自己，还未长开的清逸眉眼上尽是温柔的笑，“阿灵，叫二哥！”
旁边的赵子尧撇嘴，轻哼了一声，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屑，踮起脚，直接上手扳着阿灵的小脸朝向自己，“叫什么二哥！叫三哥！”
老大赵子柏不重不轻地在赵子尧头上敲了一下，眉头轻皱，俊朗非凡的脸上满是严厉，“胡闹！怎么能扳小妹的头！”
曾经的赵家宠儿赵子尧挨了训，顿时觉得委屈的不行，跑到一边的太师椅里窝着生闷气。
赵子柏无奈地摇头，习惯性地跟上去安慰曾经的小祖宗。
赵子瑜噙着笑看着二人，臂肘无意识地压在圆桌上，圆桌微微倾斜。
阿灵盘着的小腿，低头看自己蹭蹭地往圆桌低处滑去，眨了眨眼，只觉得屁股在圆桌上摩擦得热乎乎的。
“咚”的一声肉团落地声。
赵家三兄弟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愣愣地看向发声源——阿灵依旧盘着两条小短腿，只是坐到了地上。
“你们三个小崽子！那么冷的天怎么把阿灵放地上了！”
赵温韦一进屋就看自家宝贝疙瘩坐到了地上，旁边围了三个木楞的傻儿子。
“阿灵是从桌上...唔唔！”赵子尧刚开口说了一半，便被大哥赵子柏一把揽到怀里捂紧了口鼻。
“是我们没注意，子瑜快把阿灵抱起来！”赵子柏一边笑着同父亲说话，一便同赵子瑜使眼色，丝毫不管怀中“唔唔”挣扎的赵子尧。
赵子瑜当即反应过来，俯身抱起阿灵，还贴心地揉了揉阿灵的小屁股，唔，热乎乎的。
赵温韦打量着表情各异的三兄弟，最终视线停在相拥的二人身上，眉头深皱，“子尧怎么了？”
赵子尧闻声便要挣扎着从赵子柏的怀里出来。
于是赵子柏把人搂地更紧了，笑呵呵地道，“子尧长得丑吓到小妹了，他心里不是味，我正安慰他呢！”
听说自己丑，赵子尧挣扎地更起劲了。
赵温韦闻言转头看向唇红齿白的小女娃，又想了想皮糙肉厚的赵子尧，很是感触地点了点头，随即也安慰道，“有自知之明是好的，你也别太难过，以后少在你妹妹面前晃荡就行了。”
待赵温韦抱走阿灵后，赵家老大老二担忧地聚在一起，
“小妹怎么摔了都不哭一下？”
“不会是摔傻了吧？”
赵家老三委屈地瘫在椅子里，泪流满面，一群骗子，前不久还说人家是赵家小辈里生得最好的娃娃呢！
......
于是就这样，别人家的孩子一两岁就能跑会蹦了，赵家的宝贝阿灵三四岁还不会爬；别人家的孩子三四岁就会背唐诗宋词了，赵家的宝贝阿灵五六岁还不会开口说话......
直到阿灵长到六岁，赵夫人才意识到自家女儿跟别人的不同，请大夫来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赵夫人心下着急，便想带着女儿去永安寺上柱香，拜拜佛。
然而赵温韦却是满脸的不乐意，抱着自家女儿的手臂也微微收紧，眉头深皱，“寺里人多眼杂的，阿灵还这么小，要是磕绊了怎么办！”
赵夫人看着丈夫臂弯里安静乖巧的阿灵却是更加的担忧了，轻叹了一口气，犹豫了几分，心里的想法却还是说了出来，“阿灵这个样子，不会是个......痴儿吧？”
“你胡言乱语什么呢！哪有做娘的这么说自家闺女的！我们家阿灵只是晚开窍罢了！”赵温韦怒得眼睛通圆，言毕，瞪了自家夫人一眼，傲娇地抱着阿灵转身便走。
他赵温韦的女儿，谁都不许说一句，孩儿他娘也不行！
赵夫人也是怒了，三壶女儿红放倒赵温韦，自己抱了女儿便去了永安寺。
管家送了夫人出府，回去看到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护国公，很是无奈地摇头，招来小厮把人弄到床上去，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管家心里是无尽的感慨呐，府里的人都知道自家夫人有三宝：一哭、二娇、三不倒，赵夫人的千杯不倒在整个桐秋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
马车走在青石板砌成的路上，略微颠簸。
阿灵乖巧地坐在赵夫人身侧，两条葱白的小腿还触不到马车，只在半空中悬着。
赵夫人怕阿灵坐不稳，便一手揽着她，护在膝前。
阿灵感触到肩头温热的手掌，微微抬头看了看赵夫人，后者自是对她温柔一笑。
阿灵却是愣愣地看着这笑，随即默默地低头收回视线，她会说话也理事，只是毕竟曾经以树的姿态活了几百年，习惯性地对外界不作反应。
阿灵微微侧头，青绿色的一道帘遮住了马车外的景象，她似乎好久没见过外边的景了，赵温韦和赵夫人看她看的紧，一直把她在屋里养着。
阿灵这么想着，眼中难得有了一丝波动。
赵夫人时时盯着阿灵，自然未错过阿灵眼中那一抹异动，俯下身段，放柔声音，“阿灵可是想看看窗外？”
阿灵寻声转过头，乌黑湛圆的眼珠看向赵夫人。
赵夫人笑着把阿灵抱到了膝上，示意一边的丫鬟春兰卷了帘子，待扭头看到外边却是一愣，“下雨了！”
细细的雨丝在车外铺成雨幕，时不时的几缕斜雨闯入车内，阿灵看着，却是愣愣地朝窗子伸出手臂，只是小小的胳膊实在是够不到窗口。
难得阿灵有所动作，赵夫人帮阿灵掖了掖衣角，便抱着阿灵挪到了窗子下，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阿灵，一手牵着她的小手伸向了窗外。
阿灵痴痴地感受着手上的凉意，嘴唇微微蠕动，最终却还是未张开。
......
永安寺在桐秋城最北边的终南山上，是桐秋最大的寺庙，寺里的净空大师更是极有名望的高僧。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赵夫人放了阿灵下来，春兰急忙给她撑了伞。
阿灵抬头看了看罩在整个头顶青色的油纸伞，秀气的眉头微皱，几步离了伞的庇护，把赵夫人推搡到了伞下。
阿灵喜爱雨，她不需要伞的。
赵夫人感受着裙边有力的小手掌，看到斜雨中阿灵瘦小的身子瞬间红了眼眶，弯腰抱起已经有些重量的小孩子让春兰给她穿上小蓑衣，鼻子酸的难受，“娘知道，阿灵是最懂事的！”
的确，阿灵从出生到现在让她最省心，向来不哭也不闹，被家里的几个哥哥欺负了也不会哭鼻子告状，最会安静乖巧地坐着，只睁着湿漉漉的眼珠子看你。
想着净空大师或许能让女儿有所变化，赵夫人心下升起一丝激动，往上提了提阿灵，便抬步往山上去。
阿灵能敏感地感受到赵夫人身上情绪的变化，也很轻易地辩出这情绪对自己没有坏处，于是松懈了身子，两只小手轻轻攀在赵夫人的肩头。
虽是辛苦地爬到了山上，赵夫人却是没能立即见到净空大师，寺里的弟子只说大师在参禅，不知几时会结束。
赵夫人谢过寺里的弟子，看了看手边披上灰色的棕榈蓑衣显得愈发瘦小懵懂的女儿，想了想便去了卧玉佛殿，
赵夫人跪在蒲团上虔诚祷告，同来的丫鬟婆子也都跪在赵夫人身后。
殿里青烟袅袅，阿灵安静地站在一侧，偏着小脑袋看着殿内双手合十的众人。
秋风微拂，不经意间的一抹清冽熟悉的体香飘入阿灵的鼻中，阿灵眨了眨乌黑的眼珠，提步便向着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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