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

　　“啊……”影月只见自己的左手掉在了地上，尚在愣神之际，剧烈的疼痛便从手腕处传至七经八络。来不及扔掉右手的长鞭，她后退了几步，死死地捂住伤口。

　　“巫医呢！巫医呢！”再顾不得魔族公主的气派，她惊慌失措地喊叫着。半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急匆匆地赶来：“王妃，您忍一忍。”

　　看着眼前的男子跪在地上拿出箱子里的针扎在了她左手手腕上，她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西荒了。这里，又哪里还有她熟悉的西荒巫医呢？

　　施了针的左手开始失去知觉，她知道是麻药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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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这里不好接断手，属下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那灰袍男子俯身向南潜请示。

　　“那还不赶紧带月妃走？”南潜自方才意外发生之时便火急火燎，此刻听他这么说，立刻便允许他们先离开。“可一定要好好救治本王的爱妃。”

　　他握了握影月冰冷的右手：“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影月没有心思与他周旋，但此刻听他这么说，心里倒有了些许动容。点了点头，她被侍女搀扶着上了海蛇驾驭的轿辇。

　　那灰袍鲛医捡起掉在地上的断手清理了一番装进医箱里，又收拾了一番，正准备跟上去，却被南潜唤住。鲛医恭敬地侧耳过去，听完南潜的寥寥数语却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明白了吗？”南潜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相信你一定可以把王妃治好的”。

　　“是，请王放心。”咬了咬牙，鲛医后退一步，行了个礼后便往轿辇离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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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潜的视线从那边收回，扫视了一圈石屋内的人们。

　　在倒在地上还不停冷笑着的银姬面前站定，他俯下身子，箍着她的脖子将她拽至半空：“本王的爱妃被你伤了，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银姬勉力扭头看了一眼父亲的尸体，心里一片冰凉。她闭上了眼，只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大手越箍越紧。

　　——就这样吧。

　　可是身体却下意识地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产生了抵抗情绪，没有被鞭子打伤的几条触手疯狂舞动，企图扯开南潜的左手。然而此刻的南潜并非没有准备，手起刀落，银姬的触手便被齐齐斩断。

　　触手被斩断的痛苦在呼吸逐渐困难的情况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银姬发觉自己的脑中满是空白，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突然，这白光消失，现实像终于找到了入口一般涌入脑中，耳畔尽是乒乒乓乓的兵器相交。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看着长辈们和鲛人开始缠斗，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是他们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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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时，一个鲛人志得意满地跑了进来。向南潜行礼后，他道：“经属下确认，除此屋中的几人，夜叉族已尽数伏诛。”

　　“很好。”南潜嘴角泛笑，眼神似是不经意地瞥过夜四海的脸。

　　“南潜，你所求的不过是南刹海的王座，残杀海族又是何必？”夜四海靠在墙角，喘着粗气。胸前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而再次崩开。他没想到，南潜此次竟残忍至此。

　　“弱肉强食，不是再正常不过吗？”南潜淡淡回了一句，“不过你说的不全对，我所求的，还有你们夜叉全族的命。”在他眼里，夜四海命不久矣，他不欲与他多言。这么多年来，鲛人族被众海族欺凌，一直到数百年前，以夜叉族为首的其他海族还对自己的祖祖辈辈们肆意掠夺——那价值连城的鲛纱，有哪一件不是自他们身上活剥下来的？那让长明灯用不熄灭的鲛油，又有哪一盏不是把他们活活推进烈火里烧出来的？

　　所以，推翻夜叉族的统治、凌驾于全海族之上，是全鲛人族的期盼。这不会因为夜四海这数百年来的怀柔政策就改变。

　　他又看向或拿着兵器或化为原型准备对付他的南刹海长老们：“你们这群老家伙，就这么急着来送死吗？我与你们并无仇怨，今日要屠的，也不过是夜叉一族而已。若你们束手就擒，他日我登上王位，你们依旧可以当长老，如何？”

　　他没有动，身边的手下们便也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回应他的是各位长老和夜家近卫们暴雨梨花般的攻势。

　　弱肉强食，是南刹海最基本的法则没错，可他们与夜四海相交多年，化为人形后似乎也学了人族的感情。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夜家赴死，没有人能做得到。更何况眼前这个鲛人族新任的王，性情暴戾、喜怒不定，在他手下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方才银齐非的事便是个教训，他们又哪里还敢相信南潜的空头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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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南潜目光冷下来，魔化了的鲛人和海蛇们也不再犹豫，与他们在小小的石屋内大打出手起来。

　　既然动手了，众人也都明白这是一场搏命的较量。鲸鲨长老化为原型，身形暴涨，瞬间便撞飞了靠的近的几个敌人游了出去，但魔化了的海蛇妖身形诡异，缠在他的腰间就是一刀。他忍着腰间的魔气张大嘴，一下子就把十几个守在屋外的敌人吸进了肚子里；螺贝长老自修成人形后便钻研制香之术，如今生死攸关，拿起本命双刺竟也没怎么生疏，一连斩了好几个鲛人；石鱼长老运用了石化之术，在她身边帮她挡下了数轮伤害……可面对源源不断涌过来的鲛人和海蛇，几人终究开始力不从心。

　　夜四海夫妇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坚定的眼神中读懂了意思。然而夜粼制止了他们：“父亲你好好养伤；母亲，麻烦你照顾父亲和银姬。”而后便和百里清央杀了过去。

　　他虽没有灵力，却在这数月之间和清央培养出了难得的默契，加之清央苦修不停，两人的剑法倒有些势如破竹。清央袖间飞出几条白绫，所到之处便冻住了想要冲进石屋的敌人，而后夜粼飞身上去，不出一会儿，清一剑下便多了不少亡魂。

　　原本无动于衷地看着两帮人打斗的南潜一见两人出手，终于不再置身事外。见清央和夜粼又想故技重施召唤天雷，他的长枪向他们而去，打在两柄剑之间，乌金枪打断了召唤之术。

　　“除了唤雷，你们还会什么吗？”重新将长枪握入手中，南潜嗤笑着，人枪合一，再次电一般地向夜粼飞去。

　　夜粼闪身一避，虽然清一有灵，但此刻的自己与普通人无异，护不住清一，也使不出这剑十分之一的本领。若是强行挡上南潜的枪，他的剑恐怕就要断在今日了。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南潜的目标只是他，并没有对清央出手。

　　南潜的追击也并不顺利。在他用长枪刺向夜粼的同时，百里清央的缎带和剑也如影随形，让他不得不分神应对她；一旦他在百里清央身上放了过多的关注，夜粼喘息之后又会见缝插针地向他进攻。

　　若论单打独斗，今日的夜粼完全不是南潜的对手，但二对一的打法以及两人之间的默契使得他们占据了些许的优势。但南潜不愧是鲛人族前所未有的希望，清央指挥清零和缎带也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所以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两人也无法完全压制南潜。唯一让他们疑惑的是，虽然南潜的心腹们都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魔化了，但南潜却似乎并不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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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车轮战让南潜有些恼火。他看了一眼满心系于夜粼身上的清央一眼，叹了口气。

　　——若实在无法得到，便毁去吧。

　　南潜收回长枪的动作让清央顿了顿，而后便觉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持着清零就向他刺去。然而下一秒，她看到南潜周身浮起了数以千记的金色鳞片。那鳞片泛着刺眼的光，瞬间汇入南潜的长枪，黑金色的枪头上骤然光芒大盛，那金光直直向她飞来。眼见躲不开了，她大惊失色，却见紫色的身影牢牢挡在了她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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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清央听见了闷响声，那是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她搂着将要跌倒的夜粼跪倒在地上，手中传来的黏腻感让她咬住了唇。

　　南潜的长枪毫无感情地把清央怀里的人甩开，带着血的冰冷枪头又挑起了她的下巴。清央方才听见了夜粼在她耳边说的话，但她此时并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她一人逃走，并不是没有可能，可她不能。清央环顾四周：夜伯父和夜伯母都没有战斗能力，银姬的触手全断了，长老们自顾不暇也都受了些伤。

　　“我跟你走。”她仰头看南潜，“你可以放了他们吗？”
　　回应她的是南潜的大笑：“你早这么乖，不什么事都没了吗？”
　　“可现在，我为什么要放了他们？”他的长枪一一指着众人，眼底一片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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