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

　　石壁之后的石屋里，究竟有什么呢？

　　夜粼仍想着刚才那匪夷所思的画面，冷不丁听她这么一问，便脱口而出：“海之眼。”看向清央，他突生冲动，想将大祭司的占卜结果告诉她。

　　海之眼？清央刚想继续问，一支巡逻小队整整齐齐地跑了过来。还未看清来人，便听得哪啊小队长叱道：“何人在此放肆？！”

　　他们巡逻至附近，忽感到海底震颤，惊慌之下仍不忘职责。迅速赶至此地，几个人远远地便看见两个身影立于龙影壁前，立刻准备捉拿。

　　然而跑近了，才发现这两个人竟是南刹海未来的主人夜粼以及他从人间带来的姑娘。

　　“少主。”众人齐齐行礼，那队长赧然：“属下并不知是少主在此。”

　　“无事，我们看看便走。”

　　“你们下去吧。”夜粼的声音刚落，一道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众人转身一看，是夜四海来了。

　　他再次下令，巡逻小队不再纠结，行了礼后便列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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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是怎么回事？”夜四海原在灰鲨族族长府上和几个下属下棋，突然听见巨响感到地震，便匆忙扔下棋子赶到须臾海沟。不像那几个对石壁一无所知的巡逻兵，他对只有自己能开启石壁的事实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会震惊，是谁能够催动石壁？

　　好在赶到这里时，石壁完好无损，并没有打开，可是看着眼前的儿子和百里清央，他的眼里带着疑惑和些许的惊讶，等着两人回答。

　　夜粼便把先前发生的事捡着重点说了，当然，省略了极寒境的部分——既然那些剑都已经死了，还是别让其他人去打扰了吧。

　　夜四海听完儿子的描述，对百里清央的好奇更加浓重起来。事实在前，他对眼前少女是拯救海族之人更是笃定了一些。

　　再无犹豫，他伸手放在石壁中央，催动着法力，将石壁打开。

　　如果南刹海的衰败依旧无法挽回，他只能相信神启上的说法，希望这个姑娘可以重新带来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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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石壁是真的开了，随着石壁上细沙滚落，它传出一声闷响，自下而上缓缓打开。

　　夜四海拭去脸上因开启石壁而产生的细密汗珠，先两个小辈一步跨进了石屋。夜粼牵着清央的手，也紧随其后。

　　神秘的石屋终于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百里清央眼前。

　　里面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空空荡荡，除了一口井和一面镜子再无其他摆设，可这两件物品，却让百里清央生出敬畏之感。

　　而除此之外，镜子边上，竟然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这便是海之眼。”不等清央多想，夜粼便上前把手置于那井之上，感受着喷涌至手掌的水，话里充满了虔诚。

　　这井和清央在陆地上见过的任何一口井都不同，它潺潺不绝地往外涌着世间最澄澈的水，滋养着南刹海的每一个生灵。

　　南刹海的任何一只海兽站在它面前，都会满怀爱意地虔诚跪伏吧，清央想，毕竟是它给了他们生的可能。

　　“可是它就要枯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粼的脸上被悲伤覆盖，他忧心忡忡地告诉清央，“它涌出的水，越来越少了。”

　　清央一听到这个消息，脑中便浮现出一潭死水的场景。只是南刹海远比一个潭要大得多，海兽的数量也远远不是一潭中的生物数量可以比的。

　　若真的枯竭……虽然很多海兽已经化为人形，可以长久不待在海中，但他们的子孙还小，何况这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家乡，没有任何一个海族会愿意看着这个三界生命源起的地方陷入永久的黑暗。

　　“没有办法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了夜粼的背。在关心南刹海生灵之前，她最在意的，便是眼前这个长不大的夜叉族少年。

　　“有的，只是……”他有些庆幸清央问出了这个问题，不需要他主动提起，可是又觉得自己卑鄙——若是她听了自己的说法，会不会觉得自己往日种种，都是为了利用她来换得海之眼重得往日活力？

　　虽然，他当初的确是存了这个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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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就在小姐你。”夜粼吞吞吐吐之际，旁边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百里清央心里一惊，自己这是又卷入什么大事了吗？

　　她看向坐在海之眼旁边椅子上的老人——这个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从一开始就吸引了清央的目光，只是一开始她不说话也不动，清央便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可如今老人突然开口，话里的内容引得她惊诧。

　　“这是，我们的大祭司，善花婆婆。”夜粼不得不为清央介绍老人的身份，脸上却一阵青一阵白，似要落荒而逃。

　　善花婆婆原身是一只年近万岁的玳瑁，自上一代守护海之眼的玳瑁离世开始便尽职尽责地守在这里，再没有离开过，算起来也有三千多年了。

　　玳瑁家族世代在南刹海司占卜之职，用占卜断不能断之事，测不可知之未来。

　　清央听着，倒是想起了曲玄。占卜，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而夜粼站在一旁暗自害怕，他怕清央听了婆婆的话后，便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可是善花婆婆却不在乎他的想法，蹒跚着站起来，佝偻着站在镜子前，闭着眼睛嘴里振振有词说了些什么。一阵咒语之后，她灰白色的头发似乎更白了一些。

　　而同时，立于众人面前原本清晰映出人像的镜子在她念完咒语后骤然被一层雾气遮盖，变得模糊起来。

　　“这位小姐，接下来镜子中会出现一个人，而这个人，便是解决海之眼枯竭的关键。”善花婆婆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一边。

　　“请看。”她一甩宽大的袖袍，镜子中的雾气又突然消失，然而镜中，却再不是现实中站在镜前的夜粼和百里清央的影像。

　　这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她迎风站着，及腰的长发被风打乱。拖地几米的长袍犹如登基的华服，几乎要伸出镜面。

　　她没有回头，可是百里清央知道，这镜中的女子，便是她自己。

　　不光是她，连先前看过一次的夜粼和夜四海也有些惊讶，因为这次的图像，和上次有些不同——上次的镜中，女子身穿白衣，并没有这样的霸气。

　　最令他们震惊的是，她的黑色长袍之下，隐约有了一片长条形的轮廓。

　　——一条尾巴。

　　清央抿着嘴，内心忍不住颤抖起来。

　　若这世上没有她的双胞胎姐妹，这便是她了。而且，她还化龙了。

　　她如今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化龙，可是镜子里的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央央！”夜粼眼睁睁看着百里清央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只匆匆跟石屋里的剩余两人道了别便立刻追了出去。他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的央央不理他了。

　　夜四海看着心中的“准儿媳”和儿子一个个夺门而出，又回头望了一眼镜中的图像。他叹了口气，对善花婆婆道：“婆婆，辛苦你了。”

　　每一次占卜，对祭司都耗损巨大，所以即便是寿龄巨大的玳瑁，也受不住经常占卜。

　　善花婆婆点点头，便闭上了眼睛，坐回她的椅子上，再不管夜四海是走是留，也不去看迷雾渐起的神示镜。

　　随着夜四海的离开，雕着受刑巨龙的石壁轰然闭合，石屋内又重归平静。

　　然而没有人看见，狂风大作，搅动雾气，那镜中的女子，忽然转过了脸。

　　那“清央”任由长发在眼前乱舞，除了那纷飞的黑发，一切都像是定格住了。她看着镜外，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那不是，现在的清央会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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