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

　　“毒是放在小吃里的，我一时不察便吃了下去。”百里清央沙哑的声音响起。

　　说起昨日的片段，她仍觉得内心有无尽的酸涩在弥漫。

　　——银姬说的没错，要离开也要等能下地走路再说。如果连走路都无法，还谈什么去祭拜曲玄大哥和云婕呢？

　　强迫自己回忆那痛苦的细节，她有怨过轩辕云婕的天真，却不曾对她有恨。

　　云婕临死前望向她那抱歉的眼神以及不舍的神情，她收到了。

　　“在我吃下第一块核桃酥后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我的身体开始麻痹，灵力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锁住了一般。再后来，我便倒下，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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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有些有用的信息了。

　　银姬皱着眉听着百里清央的话，暗自思忖：魔族有一味奇毒叫锁灵散，她曾见过。服下锁灵散的人就会暂时被封印住灵力；但这姑娘首先提到了麻痹，便应是在锁灵散中加了其他的毒。

　　只是不知道加了什么毒。

　　西荒毒物众多，能致人麻痹的也不少，银姬虽有南刹医仙之名，对西荒的了解却也不过是比旁人多一点而已。

　　“所以那毒是混入核桃酥里了？”银姬问道。

　　“应该是的。”百里清央难耐地咳了几声，喉咙的不适感显然还没恢复。

　　“你对你中的毒有了解吗？”银姬不死心，仍想最后一搏。

　　百里清央想了想，终是摇头。

　　看来从正主这里也再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了。为今之计，便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

　　“我必须马上确定你中的到底是什么毒。”银姬想到接下来的办法，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只是我要用的这办法有些凶险，有些人甚至会撑不过去。现在由你自己来决定要不要我用这个办法。”

　　她这已经是往客气里说了。

　　事实上，此法她用的不多，撑死了也不过十次，而其中有六次，患者都在过程中死亡了。

　　这是她一百多年来的一大遗憾，也是她甚少使用这种方法进行治疗的原因。

　　——此法除了需要她这个医者小心谨慎，对患者的身体素质也有很高的要求。

　　当然，她并不觉得对不起那几个不幸的死者。若是不治，他们也是死路一条。

　　只是眼前的女子身份特殊，她又答应了夜粼会还他一个完好无损的百里清央，此刻不免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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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姬没想到，百里清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用吧。”

　　百里清央自己清楚，她已经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死在这南刹海，她孑然一身，正好一了百了。

　　若侥幸能撑过这回……想到这里，她愣住，自己倒真没有想过，侥幸活下去的话，自己能去何处。

　　不由苦笑。

　　站在床边的银姬看她神色变幻，心里也是一叹。

　　“那我要开始了，会有点难受，你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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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清央就明白了银姬话里的难受是从何而来。

　　只见银姬的脸上始终冷冷清清，纤纤十指在海水里突然变细再变长，转瞬之间，已是可怕的模样。

　　——水母的触手。

　　短暂的失神后，百里清央忽的想起这个形象。她不知道，自己这纷飞的思绪竟然真的猜中了银姬的真身。

　　“若是疼的紧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终归是不想出人命。

　　话毕，银姬不再迟疑，用其中一根触手伸进了百里清央的嘴里，而后自喉咙而下，径直往胃部而去。

　　百里清央原以为银姬的这办法会是如同现代的胃镜一般，疼痛里带着些恶心想吐的感觉，便暗自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在触手伸入喉咙的一瞬间，她便明白了银姬口中所说的“疼痛”是什么意思。

　　——不是胃镜管子带来的那种异物感，事实上，银姬的触手比管子要细很多。可伴随那细长触手而来的，是由弱到强的电流，比起管子带来的呕吐，电流可是有致命危险的。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不能动弹的百里清央便只能借助大口大口的喘气排解电流带来的剧痛，整个人也如同在水里泡过了一样渗出了巨大的汗珠。

　　——虽然她的确正泡在水里。

　　“还撑得住吗？”担心她的情况，银姬迅速撤回了清央口中的触手。

　　缓了几秒钟，百里清央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我……还好……”

　　连声音都不像自己的。

　　银姬却晓得她并不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还好”，可是没有办法，她还得继续。

　　——世间的毒物何止千种万种，就连她的本体电水母，也是某些海域的小霸王。

　　要一一分辨百里清央中的毒来自何种毒物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好在这个世界的剧毒只要互相触碰，就能分辨彼此。

　　——这便是她的方法。

　　只是刚刚她失败了。

　　百里清央体内的毒仿佛对她有所忌惮，在她的触手一进入体内之时便躲了起来，是以她刚刚并没有在清央的胃里找到毒素。

　　“……我可能还要再来一次。”话说出口，连银姬自己都有些不忍心。

　　刚刚百里清央的情况她看在眼里，很明显已是强弩之末，再来一次更强的刺激，这区区人类修士真的能撑得住吗？

　　“来吧。”百里清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刚才的痛苦对于她来说不比任何一场大战少，但也正是这种痛苦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那我尽量快点。”银姬决定速战速决。

　　两根触手分别缠绕住百里清央的肩膀和膝盖，将她缓缓从床上举起；其余六根触手分工明确，分别自清央的手腕、脚踝、脖颈等各处刺入经脉。

　　银姬憋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电流。

　　这样的操作，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她不能犯错。

　　与此同时，最后两根触手一前一后，停顿在了胸前和背后。

　　“呃啊！”随着百里清央一声痛呼，两条触手同时刺入她的心口和脊椎，缓缓向内钻去。

　　她突然睁大了双眼，而后垂下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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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心跳，是晕过去了。

　　触手停留在百里清央体内的银姬确定百里清央没有生命之忧后，便继续将精神集中于触手上。

　　她已经很佩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人类女孩了，没想到她这么能抗。

　　触手继续往里探索，每一寸都进的很小心。

　　“啊！”这次惊呼的，是银姬。

　　出于生物本能，她的触手猛地齐齐缩了回来，将悬在空中的百里清央重重摔回床上。

　　好在床上有厚厚的垫子，倒是不会有什么大碍。

　　银姬看着自己仿佛被烧焦一般的某根触手，惊恐又不解地看向昏迷中的百里清央。

　　刚才是怎么回事？就在触手们确定百里清央体内毒素究竟是何物之时，她的心脏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出现，把即将触到心脏的那根触手狠狠灼了一下。

　　——疼死我了。

　　银姬的触手变回人类的手的样子，右手食指处还隐隐有灰色的痕迹。

　　她确定那灼伤触手的不是毒素，可究竟是什么呢？

　　看向百里清央的眼神不禁变了又变。

　　——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修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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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银姬姑娘你还好吗？”从昏迷状态悠悠转醒的百里清央听她说起检查时候的异常情况，第一反应便想起身查看她的手指。

　　只是她挣扎之后才发现自己依旧动弹不得，只得认命般地继续倒在床上。

　　“还好。”银姬面色尴尬，交握在后面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只是自你心脏而出的那股力量实在霸道的很，像是在保护着你。你可知那是什么？”

　　她对百里清央心口的白光实在好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

　　“这……我也不知，过去我从未发现过。”话虽如此，她脑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记得武道大会决赛时，她被那个被魔族夺舍的孟方完全压制，从昏迷中醒来后却被曲玄告知说孟方已被杀。

　　当初她也曾觉得奇怪，可联系起今日之事，她倒是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莫不是什么血脉之力在冥冥之中保护着她？

　　可这样说也不对，毕竟她在公主府被钳制住的时候，除了“清零”试图保护她之外，可没见什么“白光”出来制服那伪装成云婕的魔头。

　　“既如此，便不说这事了。”

　　虽是好奇，银姬却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她想把那个好消息尽快跟百里清央分享：“好在我被那白光灼伤之前，已经抓住了你体内的毒素。你运气好遇到了我，若是旁人，定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确认毒素的。”

　　说起专业所在，她头一仰，有些骄傲：“混入锁灵散被你服下的毒，来自西荒特有的毒蛇——鸣沙蛇。”

　　百里清央看银姬信誓旦旦，便知她是百分之百确定了，心下便也觉得方才受的苦楚多少有些值得。

　　只是银姬随即又皱起了眉：“可是这解毒，也不是很好办啊。”

　　若要彻底解毒，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拿到魔族配制的解药或者自行抓一条鸣沙蛇配制解药——但西荒有当年天神下的封印结界，一直到现在也只有几处有削弱的痕迹，历来只有魔族小范围地出来而几乎没有外人能进入。

　　此法不通。

　　如此她便只能寻找鸣沙蛇的替代物，试图骗过清央体内的毒素。

　　银姬左思右想，确定世上最有可能作为鸣沙蛇替代物的便是在蛇毒排行上与鸣沙蛇齐名的南刹海蛇了。

　　可一想到海蛇所在之处……银姬忍不住抚额。

　　——不好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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