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医馆。

　　“银姬，我们就不打扰了，麻烦你给这位姑娘好好看看。”

　　虽不打算在这里看着，夜夕婉还是不忘叮嘱一句——不过百里清央的身份，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她暂时并不打算公开。

　　银姬抬头应了一声，又立刻回身准备起检查的工具来。

　　“四海，你看那分明就是百里姑娘啊。夏丙先前不是说粼儿不欲上龙眠山结这门亲事吗？可看现在的情况，粼儿对她很在乎呢。”

　　回望了一眼被绿莹莹水草缠绕的医馆，夜夕婉不解地开口。

　　“只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呐。”夜四海皱眉。

　　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虽在夜粼怀里，百里清央对夜粼却抗拒的很。

　　他百分之百确定，若不是现在不能动弹，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地，立即离开南刹海。

　　只是这抗拒，却似乎也不是出于对夜粼的厌恶。

　　“无论如何，等百里姑娘情况稳定下来，找粼儿问一问就清楚了。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夜四海握住妻子的手，朝餐厅走去。

　　儿子此刻正忧心如焚，也无暇顾及他们二老心里的重重疑惑，只有等到他有空时再详细问问了。

　　只是现在夜四海的心里却也不如他话里那般轻松，千头万绪正萦绕在他的心里——他考虑的不只是儿子与百里清央的姻缘，更重要的是先前关于复苏南刹海生命之息之人的神启。

　　原本他还对那神启之人是否是百里清央有所怀疑，现如今她与南刹海真的扯上了关系，便让他对占卜结果不由得信上了几分。
　　--

　　医馆内。

　　“少主不如也先去吃点东西吧，这边有我就够了。”

　　银姬嘴上说着，手中施针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影响。

　　抱着百里清央赶了大半天的路，如今放松下来，闻着医馆里银姬特调的凝神香，夜粼倒真的感觉有些疲惫。

　　捏了捏眉心，他深呼吸了一下，看向床上的百里清央，她依旧睁着眼，眼神却古井无波。

　　他不由地叹了口气：“没事，这边对她来说太陌生了，我陪着她吧。”

　　银姬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也好，你在这里，我还可以问问你这位姑娘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治疗也有帮助。”

　　银姬跟夜粼几乎是同时化为人形的，彼此之间颇为熟悉，说了几句就随意了起来。

　　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觉得累的话就坐下，我们慢慢聊。”

　　夜粼会意，揉了揉脖子，便长腿一跨坐了下来。

　　“说吧，区区一个人类，怎么会招惹上魔族的？”施针完毕，银姬慢条斯理地拿毛巾擦了擦手。

　　她抿着唇看向针扎之处疯狂溢出的魔气，有些不解：魔族虽生性残暴，却也不会无端攻击一个人类女子。

　　她大致已经了解了这个人类女子的症状，七根银针也正在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开始施放百里清央体内的魔气。

　　——用银针导出毒，这是现下最基本也最紧要的事了。

　　“她可不是普通的人类。”夜粼听出她口中对百里清央的不屑，立刻反驳道。

　　“普通的人类能够把这柄剑收为己用吗？”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又找了个佐证。

　　倒是不假。若不是他提起，银姬倒真没注意放在一旁的长剑。

　　——深海寒冰做的剑吗？有意思。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赶到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不能动弹，全身也好像没了灵力一般。”

　　“倒不是没了灵力，只是被毒麻痹住了身体，阻了灵力而已。倒是很厉害的毒啊。”银姬扯住一条魔气，笑着将它捏碎后装进了随身的口袋里。

　　——魔气，可是难得的好药材啊。
　　--

　　“你别担心，她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始终监视着针扎之处的银姬看着越来越少的魔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这是治标不治本，她体内的毒还没清干净，我会想想办法。”

　　终究是中毒一天了，百里清央的体内已经淤积了不少毒素。

　　魔族的毒向来只有魔族能解，她只能想办法找找替代的东西。

　　“你出手，我一向是放心的。”

　　水母族天生善医善毒，而银姬在五十岁化为人形后便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以海族动辄千年的寿命来看，说如今的她是天才少女也不为过。

　　看着银姬眼中燃烧的光，夜粼定下心来——那是她想要征服新毒时才会露出的神情。

　　何况他们有近百年的交情，她说会尽力，便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清央，你听到了吗？银姬说你没大碍的，会很快好起来的。”

　　夜粼突然快步走到床边，对着百里清央说道，语气里尽是兴奋。

　　银姬看着激动的他，并不言语。

　　“对了，忘记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是银姬，是和我并肩作战了多年的好兄弟，也是全海域最优秀的医者，好多次我伤重差点死了都是银姬把我救回来的。”

　　说到此处，夜粼想起百年来数场海族大战里银姬不顾危险救治自己的事，话里不禁充满了感动。

　　“这是百里清央，也会些医术，也许你们可以切磋一下哦。”他转而对银姬介绍起了百里清央，只是对其身份语焉不详。

　　银姬闻言一笑，只是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床上的百里清央依旧没有开口，夜粼叹了口气：“是我太心急了，以为毒压住了你就能跑能跳了。”

　　他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东极国的事，我很抱歉，但你千万不要太难过。”

　　他看到原本如同雕像般静止的她突然眉心微动，心里狂喜起来复又觉得难受。

　　他明白此刻她的心里会有多痛，但他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他会一直陪着她。

　　看着他们交握的手，银姬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正好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夜粼深情款款的独白。

　　“少主，族长与夫人请你过去。”门外传来夏丙的声音。

　　“好。”夜粼忽然想起回来后是还没有跟父亲母亲说会儿话，是有些不妥。如今清央问题不大，他便可以暂时离开一会儿，正好和父母亲聊聊清央的事。

　　触及夜粼向她投来的目光，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银姬不需要他开口也明白他想说的话。

　　“你去吧，这边我照看着。”

　　“拜托你了，我去去就回。”夜粼郑重道。

　　“哎两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这是不相信我吗？”她还想尽快给百里清央做进一步治疗呢，有旁人在终是有不便之处。

　　在她的脚踹过来之前，夜粼识相地赶紧推开了门。

　　“走吧夏丙。”整理了一下衣服又伸了个懒腰，夜粼还是那个帅气的夜叉族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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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准备装哑巴到何时？”医馆内，银姬看着床上的人类女子，冷冷地开口。

　　虽然不明白夜粼方才提到的什么东极国的事，也不清楚夜粼与这个女子是什么关系，但有一点她早就确定，这个百里清央尽管还不能动弹，却是在刚才驱散魔气后便已经可以说话。

　　只是她可以预料到若她当着夜粼的面这么说，他必定会拉着百里清央嘘寒问暖，而她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

　　不愧是海族的精英医生。

　　百里清央见自己被拆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原本也不是故意想要骗人，只是实在不想说话罢了。

　　她打起精神看了一眼银姬，复又垂眸。

　　“我想离开。”就在银姬以为百里清央准备继续装哑巴之时，她轻声开口了。

　　只是由于是中毒后首次发声，她的嗓音有些干哑。

　　“我南刹海不好吗？”银姬不喜欢这个人，但听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离开，又不免有些微怒和不解。

　　在她看来，深海应该是每一个人类修士向往又害怕的所在，如今百里清央有机会到此一游，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收手回去？

　　百里清央再次睁眼，眼神里夹杂着无尽的悲伤和自弃情绪，令银姬不由一怔。

　　“好吧，你别误会，我并无意探寻你的故事，只是你也听到我刚才的话了，这针只能放出表层的魔气，而有些深入骨髓的毒我还得再斟酌斟酌才能下手。”银姬耸了耸肩，继续道，“如果你想离开，也得等你可以动了再说对吗？”

　　虽是不喜于她，银姬身为一个医者，还是有着基本的仁心。

　　眼前的人类明显失去了求生的欲望，仿佛只待离开后完成最后的心愿，便准备自绝于世。

　　她不会让这一切在她眼皮底下发生，更何况这毒也确实有挑战性，这不免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是如何中毒的？”

　　先前夜粼的描述说了等于没说，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如今只能看这女子自己能不能说出些东西了。

　　若还是没有有效信息，她便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只是那方法毕竟危险，实在是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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