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

　　百里清央醒来时，已经是一月之后。

　　她很疼，却醒不过来。漫长的黑暗里，她好像一直在做梦，又好像是真的再次遭遇了那些事。

　　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片段一帧帧如电影一样回放：百丽兰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百里清源在烟花下侧身吻了她，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衣人在她面前杀了人后血溅到了她的身上，在雨林幻境里孟方舔了舔她的脖子，还说了一句：“龙女的气味真香呢。”

　　她从梦魇中惊醒，温暖的阳光从窗间射入，渐渐驱散了那真实冰冷的触感。

　　她颤抖着双手，不受控制地抚上了自己的右侧脖颈，孟方的舌头好像仍然在□□着她的脖子，像蛇一样。

　　一切都是真的，他狠狠咬穿她脖子造成的伤口还留在那儿。

　　“后来发生了什么啊？”轩辕云婕在她醒后日日来看她，也追问着那日光幕失效后发生的事情。

　　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后来她体内有一股洪水一般的气流往脖子上的伤口涌来，弹开了孟方，也震晕了她。

　　孟方早就死了，被那个魔物夺舍；而那个魔物也魂飞魄散了，这还是她醒来后听他们说起的，还有那天另外两场比赛的情况，轩辕云婕也一一告诉了她：

　　“你们死的死，伤的伤。这么多年看下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呢。”

　　“我皇兄拿了第一，不过他并不开心。”

　　“徐修远虽然没死，但听说他自废修为，伤得很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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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曲玄拿了药进来，轩辕云婕识相地住了嘴。

　　他最是不喜欢她在清央面前吵吵嚷嚷了，因为这个，他已经冷淡地暗示了多次。

　　百里清央已醒，又有轩辕云婕在场，曲玄不便亲自喂药。

　　把盛了药的碗放在轩辕云婕手中，他就出了房间。

　　“清央，我其实真的很羡慕你。”

　　“嗯？”百里清央靠在床上，喝下一口药，抿了抿嘴。

　　“你不知道，你睡着的这一个月里，曲玄哥哥几乎没睡过觉。每次我来，他都坐在你的床边看着你。而且你没醒来的时候，他都不让别人碰这药的。”

　　轩辕云婕的手停顿了一下，连喂药的动作都慢了一拍：“虽然我知道这样想不好，可是我真的希望躺在这里的是我。”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曲玄。他比先前瘦了很多，几乎都要撑不起原本那么合身的衣服了。

　　百里清央莞尔一笑，想安慰些什么，却又听轩辕云婕道：“是我想岔了。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我，曲玄哥哥可能一次都不会来看我吧。”

　　“没有那回事。”见她越想越歪，百里清央忍不住心疼了一下这个爱的辛苦的少女，“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云婕，曲玄大哥也会给你送来最好的药。”

　　知道清央是在安慰自己，轩辕云婕却还是懂事地抬头笑了笑：“不说了，继续喝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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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百里清央睡着，轩辕云婕给她掖好被角，悄悄地带上门，拿着托盘出了房间。

　　抬起头，她看见灼热的阳光下，她爱的男人站在早已开败的梨树下。

　　听到关门声，他敏锐地转过了身。他笑着向她走来，她却忍不住想要后退。

　　“我送你走。”他温柔地说。

　　可是这样的温柔让她紧张——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

　　她不回答，把药碗递给一旁的侍女，低着头匆匆想逃走，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被曲玄拽住。

　　“云婕，你在怕什么？”曲玄叹息一声。

　　她在怕什么？她怕他说出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话。

　　车夫看着旁边僵持的两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公主，我们走吗？”

　　“走吧。”她避之不及，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在马车上坐定，帘子却被人再次掀开，曲玄坐在了她的身侧。公主的御用马车足够大，至少坐下两人还绰绰有余。

　　坐在马上的车夫迟迟没有动作，就怕公主一个不高兴回去罚他。

　　这国师大人，怎么就这么进了公主的马车呢？

　　“走吧。”卷帘内传来轩辕云婕认命般的声音，马车终于缓缓开动。

　　轩辕云婕看着离自己不过一尺之遥的男人，尽管知道接下来他说出的话可能让她无法接受，却仍旧有些失神：就是这个男人，她爱了那么多年。这么久了，她多想像现在这样，和他共乘啊。

　　“云婕，以后无事的话便别来这里了。”还没来得及品尝这一刻的甜蜜，她就听到曲玄开了口：“你也已经十八，到年纪了。”

　　说的虽隐晦，轩辕云婕却对他话里“年纪”的意思明明白白。

　　不久前，父皇曾跟她说起，南临国太子游历东极，在东极武道大会决赛上对她一见钟情并向他表达过求娶云婕的想法。

　　对于东极来说，这是门当户对的联姻，南临与东极南部接壤，多年来和平共存，这样的联姻对彼此有益无害；而对于轩辕定山来说，这南临国太子玉树临风，有治国之才，并且他尚未有妻妾，若是轩辕云婕嫁过去，便是太子妃之尊，他对这门婚事也乐见其成。

　　在他看来，这南临国太子至少比曲玄要好的多。可轩辕云婕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若是她不喜欢，他也断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如今，曲玄便是来做说客了。

　　“曲玄！你好狠的心啊！”轩辕云婕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怎么突然就止不住了，她头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你明知道我的心思！”

　　“可公主也该知臣的心思。”曲玄看着窗外，俗话说七月流火，天气只会越来越凉，外头的大太阳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轩辕云婕却是恍若未闻，只顾着诉说自己的情思：“若说年纪，曲玄哥哥更是早到了娶妻的年纪，为何还不曾嫁娶？只要你一日没有妻子，我便爱你一日。”

　　“公主，何必呢？”曲玄转过头，冷淡地看着她，“她已经死了，当年我懦弱，不曾有机会娶她，但即使如今她不在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另娶她人。”

　　“百里烟阿姨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孤身一人的！”轩辕云婕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让我来代替百里烟阿姨照顾你吧！我，我什么都不要，曲玄哥哥……”

　　她一边向曲玄扑去，一边毫无章法地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可是曲玄一个指法，便把没有修为的轩辕云婕定住了。再一挥手，散落的腰带已经完好地再次配在她的腰间。

　　他嫌恶地看着她，好像看着路边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这样的眼神和刚刚丢掉的自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然而曲玄接下来的话更让她觉得天要塌了：

　　“若是要找人照顾我，我身边就有一个，又何需找公主？”

　　“与公主您比起来，她至少长得更像烟儿。”

　　他嗤笑着，又好像在回味着百里清央的模样。

　　一瞬间，百里清央重伤期间曲玄的贴身照顾以及赛场上观众的纷纷议论同时撞进轩辕云婕的心里。

　　清央对他无情，她知道的；可是她却控制不住曲玄的心思。若曲玄要一意孤行把百里清央当作百里烟的替身，无论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轩辕云婕的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嘲笑着：除非你能成为百里烟，否则此生都不可能走进他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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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府已到，微臣告辞。”曲玄颔首，随即揭开帘子下了马车。

　　“让公主好好休息下吧。”他嘱咐着车夫。

　　“是。”车夫一路上一直不明所以，现在仍然是这样。

　　自从他们上了马车，曲玄就在周围下了结界，因此坐在马上赶路的车夫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待曲玄离开，早已可以活动的轩辕云婕才下了马车。

　　马车夫看见她红肿的眼眶，急忙低下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侍女们纷纷上前迎接公主回府，然而却没有等到轩辕云婕的只言片语。

　　她像一只游魂一样，神不守舍地走向自己的寝宫。

　　而原本早已离开的曲玄飞身站定在远处的阁楼之上，心里空茫茫一片。

　　他想起云婕从小跟在他后面叫他哥哥，一如他跟在百里烟身后叫她小烟阿姨。

　　可是云婕，我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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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过去，百里清央已经能下床走动，轩辕云婕却没有再来过。

　　她心下疑惑，便问了曲玄。听了曲玄的解释，她苦笑：“你这是拿我当了挡箭牌？”

　　“云婕懂事，等她冷静下来便知道我除了烟儿再不会爱任何人，也包括你。”

　　“作为她的好友，我倒是真希望她能把吊在你身上的这颗心收回。”

　　和曲玄开开玩笑，倒是让百里清央的心情好了不少：“那南临国太子，是个可嫁之人吗？”

　　“还不错。”曲玄的占卜术时好时坏，但他占卜南临国太子一生之时，占卜术却难得地生效了。

　　这个太子过去认真刻苦，未来成为皇帝，励精图治，很受百姓爱戴，和皇后也鹣鲽情深。

　　只是，卦象中出现的皇后，却并非轩辕云婕。而且，那太子未来的生活里，根本没有云婕。

　　曲玄不解，想进一步占卜时，法术却又失效了。

　　他苦笑：罢了，大概天意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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