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最佳损友

　　“漂亮！莫问把和尚平沙了，抢珠给了对面奶花！”
　　“现在奶花很僵！手里有技能但是用不出来！队友田螺被奶歌的圈隔了，没有办法进来下机关——好，平沙快结束了，这一波蓝方能不能击杀掉对面的奶花就看明教能不能接上这个缴械了！”
　　“明教缴了！”
　　“好推！”解说蓦地激动起来，声音不自觉扬高，“红队刚才的配合实在太默契了！奶花往圈外跑，田螺秒接图穷把明教推开加锁足，这时候和尚出了平沙直接给了奶花一个舍身！蓝队这波集火被拆掉了！”
　　另一个解说跟着感叹一句：“可惜了，这波本来是有击杀点的，现在局势完全反转了。”
　　“没错。我们可以看到，先前明歌歌这边几乎是交了全技能在打奶花，现在他们处在一个技能真空期，秃螺花这边会不会选择反打一波呢——哇！红队很凶啊，血线还没稳住就开始进攻，和尚直接把明教抓过来——击倒！田螺开了鬼斧，这波是要怼明教了！”
　　“莫问手里已经没有圈了，看奶歌能不能救——红队奶花！这个厥阴！根本不管自己也只剩百分之三十的血，直接沉默了对面奶歌！好，现在明教交了强隐——”
　　一声清脆的响指。
　　战斗统计里跳了击杀。
　　解说一拍桌子：“红队田螺击杀了蓝队明教！这个预判太准了，秒埋蛋秒炸，把仅剩血皮的明教炸出隐身，然后拉掉飞星，一个瞬发蚀肌蛋直接搞出了人命！这一波操作太精彩了，应该给满分！”
　　“那么到这里，半决赛第一场的结果也出来了，恭喜红队‘吃货旅团’二比一击败蓝队‘惊鸿照影’成功晋级决赛。”
　　两个解说象征性地鼓了鼓掌，在等候的间隙里继续侃天侃地：“说起来这个红队还真是一匹黑马，惊鸿照影这么老牌的强队竟也被他们拿下了。”
　　“其实论起综合实力还是惊鸿照影强一些。”另一个解说翻了翻比赛记录，“你看前两场，都是红队秃霸秀打蓝队双霸秀，秃霸打双霸还是有些优势的，但是红队很少能压住对面，赢的那次还是因为蓝队一个霸刀出现严重失误被抓点击杀了——倒是这第三局有点看头。”
　　“估计惊鸿照影那边也是怕霸刀因为第二局的失误心态崩了，索性直接ban掉了霸刀出了明歌歌，一来吃货旅团表现出来的一直是一个带和尚的纯外功队，这赛季没了霸刀，外功在内功前面也废掉了一半；二来，红队这边的奶妈主玩奶秀，我们都知道，明教杀奶秀那叫一个利索，尤其是照影的明教，贼凶。”
　　“毕竟是照影嘛，一手老明教。”解说笑，“不过他只怕也没想到对面居然藏了一手，秃螺花——啧，这也是情怀老配置了，尤其是这个田螺，这么犀利，之前竟也没有透出一点消息来。”
　　“照影这局也发挥得很不错了，之前顶着和尚逼奶花逼到差一点秒掉，全程走位非常刁钻，也是那个田螺眼光毒辣，换我上是绝对想不到他会卡在那个位置——你说，田螺那个推，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猜到了？我仔细想了想，总觉得……”

　　陆闻舟摘下耳机，神情平静：“我们走吧。”
　　有个队员往外头看了一眼，为难地对着陆闻舟道：“队长，场馆里人有点多，咱们现在出去……恐怕不太方便。”
　　副队长跟着瞅了瞅，闷声笑：“那不是咱们家队长的那几个小迷妹？这么执着，都追到线下赛来了，队长你也不出去和她们见上一面，满足一下粉丝的愿望？”
　　陆闻舟淡淡道：“没必要。”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跟我来，我们换条路走。这里原来是体育馆，后面有选手通道，不会碰见其他人。”
　　队员们纷纷道：“不愧是队长，才刚来两天就把这里摸清了。”
　　陆闻舟在前头领着路，没搭话，唇边却慢慢泛开一点苦笑。副队长见他情绪不对，几步跟上来小声问他：“怎么，输了比赛不开心？你也别太在意，竞技有输有赢很正常，你也发挥得很不错……”
　　“我没事。”陆闻舟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恍惚。他停了半晌，轻轻问：“你觉不觉得，对面那个田螺，操作有点像……”
　　像谁呢？
　　那两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字含在了唇齿间，终究没有吐出来。
　　副队长的眼神却是猛地一跳，不是为着他这句未完而深意无限的话，而是对着映入眼帘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个青年，眉眼清俊皮肤白皙，一笑起来唇边有笑涡浅浅，此刻正半侧了头，在同身边的人说话。
　　副队长怔怔地盯住那个方向，狠狠地拽了陆闻舟一把：“看、快看……”

　　唐以宁有点后悔。
　　他本来是趁着假期回家探望父母，舍友一个电话过来问他从车站到xx体育馆怎么走，说是寝室的三个哥们外加一个哥们想追的小姐姐组队去打了比赛，没想到发挥得不错进了线下，这是组团参赛来了。唐以宁一听，也为他们高兴，立刻去车站接了人，领着他们去熟悉比赛场地，结果登记的时候主办方说一个战队最好是五个人，舍友顺手把他一拉，就这么凑上了人数。
　　“……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的小唐，反正只是凑数，不会让你上场的。”
　　他们寝室关系一向融洽，唐以宁拿这个当借口敲了舍友们一顿大餐，转头也就放过了。
　　——没想到半决赛当天，决胜局，对面坚定地ban掉了霸刀，不带任何犹豫就点出了明教。
　　明歌歌，这是惊鸿照影的拿手配置。
　　唐以宁叹了口气，找了台电脑坐下，先是问小姐姐：“会奶花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对着比赛室里面面相觑的舍友们，平静地说：“选秃螺花，主打明教。”
　　“我上。”
　　“听我指挥。”
　　哪怕对面起手就打得很凶，几次把奶花压到血皮，队友因为急躁甚至技能交重，唐以宁也一直很稳，眼神很稳，手也很稳。
　　他以为自己会手生，会紧张，会失误，但是他没有。
　　“别慌，往我机关里跑。”
　　“莫问我迷神钉了，别碰。”
　　“我们奶妈真空，尽量绕一下柱子——只管奶自己，不用管我，我死不了。”
　　“拉明教——好击倒！抢珠他，我鬼斧，奶妈你注意断对面奶歌——强隐了，我推一下。”
　　“明教一刀！注意断对面杯水，别让长歌拉人。”
　　屏幕上的红字和耳机里的提示音一起出现：还不死 <极道魔尊> 照影！
　　队友们在身边击掌欢呼，唐以宁垂下眼睛，操纵着手里这个定国套系统脸的炮哥往前走了几步，转了转视角对着躺在地板上的破虏喵哥出了一会神，这才缓缓将鼠标一点，退出了竞技场的界面。
　　“小唐你真能藏，同寝了这么久哥几个从不知道你是这等高手！”舍友激动地拍他的肩膀，“太惊喜了！太刺激了！我都以为这把要GG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赢了！”
　　“对面那可是照影，高手中的高手，居然被你一套干掉了！小唐！不多说，三个字，强无敌！”
　　唐以宁有点无措：“没……”
　　“尤其是最后那波抓点，照影的走位一向以刁钻著称，我都以为这次集火又要被拆掉了，结果你那个推简直完美！”队友大师感叹完这句又好奇地追问，“不过，你怎么知道照影会往那里躲？我还准备往另一个方向千斤坠试试能不能把人砸出来。”
　　唐以宁勉强笑了笑，含糊道：“我以前看过他的竞技场屏录，略微琢磨过几回——先前那下也是猜的，没想到运气还不错。”
　　众人信以为真，表示：“不得了，欧洲螺。”
　　这回连原本不太熟悉的奶妈小姐姐都跟着打趣他：“看来下次要请小唐帮我抽SSR了。”一心一意想要追小姐姐的那个舍友眼神一亮，立刻拍着胸口站出来：“这有什么难的，还不是哥几个一句话的事情！”
　　大家哄笑起来。
　　眼见着话题被转开，唐以宁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熟悉的场馆，熟悉的选手通道，迎面走来的熟悉面孔。他本是刻意偏了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料队伍里的妹子忽然朝着对面喊了一声：“……照影？”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那个就是照影？”正同唐以宁闲话的舍友瞟过去一眼，啧啧称奇，“长得还挺帅，好像是个混血？难怪妹子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老三这下要气炸了吧。”
　　老三就是他们寝室那个想追奶妈小姐姐的哥们，生得也白白净净，身材和颜值都超出宅男的平均水准，然而照影战斗力太强，一个照面就能把对手秒成渣渣。
　　果然，老三勉强扯了笑迎上去，不情不愿地和对面打了招呼握了手。舍友小声点评：“笑得太假太僵硬了，老三的道行还是不够啊——小唐你怎么不说话？”
　　唐以宁说：“我忽然记起有东西忘拿了，先回去——”
　　“小唐！”老三扭过头喊了一声，唐以宁本能地应了，紧跟着，通道里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了过来，打量、好奇、惊诧……而领头的那个混血青年，投来的眼神复杂到令人窒息。
　　“这就是那个田螺？好面生，看来是个新人。”
　　“你管人家是新人还是老人，意识好操作强不就行了。”
　　“也是。”
　　唐以宁僵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陆闻舟走过来。
　　不快不慢，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他的心上。
　　“你好，我是照影。”
　　恍惚间时光倒转，一切都像是过往的重现。多年之前，也是在这个体育馆，对电竞满怀憧憬的他兴冲冲地来参加一支战队的招新选拔，明明实力强劲，却终究因为不符合团队定位而被刷下。那时他失魂落魄地躲进选手通道，难过得只想大哭一场，却有卷发混血的俊美少年自另一端走来，含笑对他倾身，眉眼光芒万丈。
　　少年说：“你的操作很棒，咱们俩组个队怎么样？”
　　唐以宁疑惑地抬起头：“可是我……我已经被淘汰了……”
　　“我知道啊，因为我也是。”少年耸耸肩，“但是那又怎么样，没有战队要我，我就自己建一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我、我可以吗？”
　　少年满不在乎：“有什么不可以？老战队的配置已经基本固定，对新职业的接受度不强，与其勉强自己进去之后换个二手职业从头连起，还不如我们拿着一手职业打个新配置。”他一笑比骄阳耀眼，“你的答案？”
　　唐以宁为那样的自信与飞扬所慑，胸中也澎湃起一腔热血，几乎不带任何犹豫，答了一声：“好。”
　　那时的陆闻舟也是这么介绍自己：“你好，我是照影。”
　　而那时的唐以宁……
　　唐以宁骤然回神，匆匆伸手与眼前的混血青年一握，旋即撤开，回复了一句“你好”便再没有了下文。陆闻舟眼底有失望之色一掠而过，语声却很平稳地接下去：“你的田螺很厉害。”
　　“谢谢。”
　　陆闻舟无视了他的冷淡，继续努力找话题：“这些是你的固定队友吗？还是就这一次……”
　　老三本来就因为妹子对照影印象不佳，再一听到这近似撬墙角的话更是炸了，不动声色地把唐以宁往身后一挡，皮笑肉不笑道：“这个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陆闻舟微微一皱眉：“我不是……”
　　“照影队长，咱们还有急事，就不陪你闲话了。”老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明天大家都还有比赛，各自加油。我们走吧。”最后四个字是对着自家队友说的。
　　唐以宁没有停留。
　　但他始终能感觉到，陆闻舟的视线一直一直黏在他的脊背上，像一根长而韧的风筝线，放他天涯漂泊，却也拼尽全力将他抓握，无论相去多远，归处都只有一个方向。
　　他闭了闭眼睛，不再想下去。

　　“说起来，惊鸿照影早满员了，照影还想着要挖人过去？他的胃口倒是不小。”
　　“也许是见猎心喜，毕竟难得见到小唐这样的高手嘛。”
　　舍友们侃得正欢，不料奶妈小姐姐忽然插了句话进来：“照影有这个想法也很正常，他早期的配置是田螺明教，打得非常强势。但是那个田螺没打多久就退了，照影一直没有找到合心意的搭档，换了很多配置，现在明歌歌算是最固定的一个。”她不无遗憾，“可惜了，我是惊鸿照影的老粉，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见到明螺登上一线大赛的舞台——唉，惊鸿当年说走就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也许早就不玩剑三了吧。”
　　“惊鸿？”
　　“就是最初跟照影搭档的那个田螺。”奶妈小姐姐说，“惊鸿照影，他们的队名就是这么来的。”
　　老三十分捧场，鼓掌：“妹子你知道得好多！再多给我们讲讲其他的？”
　　奶妈小姐姐被逗乐了，斜了老三一眼，掩着嘴唇小声地自言自语：“我可是cp粉……”
　　老三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唐以宁走在人群的最后，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
　　他想起通道里缓步而来的那个人，一如既往的明亮与坦诚，连自我介绍的语调都和旧时一般无二。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勇气握住那个人伸来的手，像多年前那样给出回应。
　　——“你好，我是惊鸿。”

　　“小唐，你明天真的不能来吗？”舍友不无失望。
　　唐以宁说：“抱歉，我临时有些事……”
　　队长一摆手：“别这么说，正事重要。本来这次就挺麻烦你了，说好的只是观战，结果还辛苦你救场——回头哥几个请你搓一顿好的！”
　　纵是唐以宁心里存着事，闻言也不禁笑道：“好，我可记下了！你们明天加油干，拿了冠军可别忘记把我的名字也报上去。”
　　老三用手肘一杵他，玩笑：“少不了你。”说完这句又整了整脸色，语调正经了几分，“不过咱们都知道自个是什么斤两，明天的决赛，我看挺悬。”
　　众人纷纷点头，虽然没接话，面上的神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唐以宁没反驳，只说：“尽力就好。”毕竟，决赛的对手是“廿二三”。
　　廿二三也是一支老牌战队，打过很多种配置，内外功都能玩转，队员之间的配合也很默契，几乎每次大赛都位列三甲。唐以宁对他们并不陌生，早期惊鸿照影和廿二三时常在决赛里碰面，细究起来，还是廿二三胜率高一些。
　　无他，配置完克。廿二三那时候主打策藏秀，而且手气极好，把把排到天山碎冰谷，三个大长腿绕场三周半，唐以宁追人追得只想吐血。
　　想及此处，唐以宁不由苦笑。
　　田螺的留人能力实在太差，爆发一开对面全都跑光，是以明螺这种配置优势明显、颓势更明显。等到后来他离队，新门派长歌登场，惊鸿照影的主力配置换成了明歌歌，廿二三那组策藏秀的腿明显就被敲断了半截——对比之下，怎么看都是他拖累了陆闻舟的发挥。
　　他定了定神，把注意力拉回来，最后叮嘱了队友们几句：“廿二三可能开局就会选择ban霸刀，然后出一个针对秃螺的配置。你们今晚要是还有精力，可以琢磨着反套路他们一把，看能不能占点配置优势——对了，廿二三的策藏杀奶很有一套，注意自保。”后半句是对着奶妈小姐姐说的。
　　奶妈哆嗦了一下，满脸心有戚戚，道：“他们那可不是杀奶，那叫切菜。”
　　老三当即站出来：“别怕，妹子，我保护你！明天我洗小圈保奶怎么样？”
　　“别吧。”队长立刻说，“你那个小圈简直卖队友标配，到时候奶妈被破重围加风车，开了抠脚结果被你圈住，那才叫人间惨剧。”
　　“喂！”
　　“保奶很困难。”唐以宁说，“如果你们愿意赌一赌，倒是可以选择换奶。当然，对面奶妈也不好打，就算真的换奶成功，策藏打残局的能力……总之这些你们都要考虑进去。”
　　队长连连点头：“放心放心，晚上我们会好好研究的。”
　　唐以宁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祝你们好运。”

　　街角的咖啡馆迎来了一位旧客。
　　“欢迎光临。”店主哼着歌抬头，露出惊喜的笑容，“小唐？好久没见到你了。”
　　“林檎姐。”唐以宁打了声招呼，环顾店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那一桌围坐了几个女生，“今天这么清闲？”
　　“淡季嘛，正常。”林檎端了两杯咖啡过来，一杯蓝山一杯黑咖啡，蓝山放在他面前，黑咖啡搁在他右手边。唐以宁看着她动作，唇边的笑意淡了淡，抬手就拦住打算回身再煮一杯的林檎：“林檎姐，两杯就够了。”
　　林檎疑惑地往门边张望一下：“小陆没有来吗？上个月他还告诉我这几天要来这里参加一场线下赛。”
　　唐以宁勉强撑住神情：“我们没在一起，他……他明天还有比赛，大概要完事了才能抽出时间吧。”又把手里的蓝山推给她，“知道你不喝黑咖啡，喏，拿这个应付一下，别忙活了。”
　　林檎眨眨眼睛，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只说：“你不是也怕苦吗？没事，搁着吧，钱我会记到小陆账上的。”
　　唐以宁把黑咖啡换过来，低头抿了一口，轻轻说：“不用，人是会变的。”
　　“……苦一点，也挺好。”
　　舌尖上尝到一点涩意，紧接着，整个味蕾都被苦味麻痹。唐以宁垂下眼睛，觉得难耐，却并不陌生。他们都与林檎相熟，早年常来咖啡馆消磨时间，蓝山加黑咖啡是固定饮品，唐以宁打竞技场打得入神的时候，也曾错拿了身边人的杯子，一口灌下，差点跳起来把桌子都掀翻了。
　　少年唐以宁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又是吐舌头又是给自己扇风：“这么苦你也喝得下去？这都什么奇怪癖好！快快快给我水！”
　　少年陆闻舟慌忙给他递水，又不知从哪里摸出几颗糖，撕开包装纸就往他嘴里一塞，十分愧疚：“我习惯喝浓一点的提神，先前本来想提醒你，但看见的时候已经晚了。抱歉，以宁，你还好吗？”
　　唐以宁含着糖缓了半天，恹恹道：“没死成。”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就去看笔记本屏幕，不出所料游戏界面已经一片灰白，对面廿二三的藏剑少爷扛着重剑在唐门成男的尸体上耀武扬威，还白字发了个猪头的表情。
　　唐以宁立刻炸毛：“他什么意思！”
　　YY小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进来了三个人，紧接着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传来：“就是嘲笑你菜的意思，这都看不懂吗？”
　　“叶轻流！”唐以宁切齿，“有种让奶妈把我拉起来咱们单挑一场，看哥哥我教你做人！”
　　“嗤，谁理你。”叶轻流切回轻剑锁奶妈去了，还心情极好地哼起小调。对面奶秀双手离开键盘，悲痛欲绝：“别开腔，是友军！”然后被陆闻舟一套带走。
　　YY里有片刻的寂静。
　　于是换成唐以宁笑得喘不过气：“接着来啊叶少爷，唱得真好，我给您鼓鼓掌？”
　　叶轻流愤怒地喊：“滚！”
　　陆闻舟和对面的军爷在YY里同时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十分钟，明教和天策站在竞技场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插旗，快没血了就停手坐满。两个奶妈一坐一躺嗑瓜子，看二少和炮哥全程白字互怼，明明挂着一个YY却偏要靠文字交流，手速比语速飚得还快，而且骂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出竞技场前互相撂狠话：
　　“绝交！”
　　“谁怕谁！出去就删好友！”
　　“哼！”
　　“呵。”
　　奶秀无奈：“两个幼稚鬼。”
　　结果出了竞技场，陆闻舟侧过去看一眼，闷笑，明知故问：“好友界面都打开了，怎么还不动手？”
　　唐以宁戳了戳鼠标，口不对心：“给他留点面子，让他先删。”
　　陆闻舟懒得揭穿他，切了界面私戳李长昭：“你那边怎么样？”
　　军爷回了一串省略号。
　　陆闻舟秒懂。
　　隔了半个月，惊鸿和叶轻流仍然是双向好友，好感度五颗心，连数值都没变。
　　两边的奶妈互相感叹：“小孩子斗气，真是辛苦二位家长了。”
　　陆闻舟笑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他开心就好。”
　　唐以宁想起那个人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和语调，眉眼慢慢柔和起来，只觉有一阵阵甜意从心间泛起，甜得甚至压过了舌尖上的苦涩，再浓再苦的黑咖啡喝到嘴里，竟也如蜂蜜一般甘美。
　　那么耀眼又那么温柔，没有人能抗拒那样的陆闻舟。唐以宁想。他尤其不能。
　　他们真正搭档的时间，头尾加起来凑个整数也不过两年，但七百多个日夜的并肩，已足够令唐以宁对陆闻舟心动。
　　对，心动。
　　但那实在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时段，彼时正逢唐门在竞技场势弱，明教的地位也大不如前，虽然凭借着他们过硬的操作，足够把明螺这个配置送进一线大赛的八强乃至四强，但是也仅限于此了。战队的发展进入瓶颈期，两人又均是年少气盛，公事上的摩擦逐渐影响到了私底下的相处，一开始只是争吵，后来愈演愈烈，最过头的一次，两人都动了手，虽然伤得不重，却将唐以宁心底的负面情绪全数引燃。
　　他喜欢陆闻舟，却一直没有说出口，最初是太忙了，后来因为相处得不顺畅，更加没法表达。再者他心里也有犹疑，陆闻舟待他好归好，却也不像是有超出友谊界限的感情，日常生活里表现出来的偏好也挺笔直的，唐以宁观望了很久，到底没能下定决心打破这层屏障。
　　他们之间的争吵，多数是陆闻舟先低的头，但那一回动手闹得挺凶，陆闻舟明显气到了，两人进入了长时间的冷战。唐以宁惶惶了好些天，不知道该如何服软，便悄悄潜进陆闻舟的直播间，打算送个礼物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他进直播间的时候陆闻舟在打33招募，配置明歌歌，配合得一般，但开场一分钟明教直接双杀对面的dps，满屏都被喊66666的弹幕淹没了。奶歌在YY反省自己上一局的失误，陆闻舟安慰了她一句，语调温和，配上他那把低音炮显得格外撩人。唐以宁愣了一下，礼物还没点出去，忽然看见有粉丝在弹幕里说了一句：“上回比赛要是你打明歌歌，对面廿二三拿头赢哦！莫问的输出和留人可比田螺强多了。”
　　唐以宁瞬间退出了直播间。
　　他坐在电脑前面发了很久的呆，茫茫然想了许多东西，最后满心里只剩无措：陆闻舟，是不是已经不需要我了？
　　再厉害的操作也敌不过版本爹，唐以宁早就有这个认知。他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原本也没将这种强弱放在心上，但战队的失利、永无休止的冷战、被取代的危机感乃至这满腔求而不得的暗恋，所有事情都积在他心里，终于把他压到喘不过气来。
　　——一切在不久之后达到了临界点。
　　半决赛，惊鸿照影再次败给廿二三，止步四强。紧接着，败者组的比赛里，他们输给了一支实力不强的战队，错失三甲。全程明螺发挥稳定，但是每回抓点击杀，无论是伤害还是控制，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陆闻舟说没关系，下回再努努力就能赢；战队的粉丝也以鼓励为主，偶尔有黑子冒头都被喷回去了；但是唐以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三天，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太累了，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再这么无望地拖延下去。换作如今的唐以宁，或者能以更加成熟的心态和方式去应对、去调和这一切，但当时，年轻的他在重压之下，选择了最软弱的一条出路。
　　——唐以宁离队，曾经名盛一时的惊鸿照影组合，正式宣告解散。
　　叶轻流大半夜打电话来骂他，从零点骂到凌晨四点，最后还是李长昭强行接手，劝了几句，见唐以宁去意已决，这才住口。但是陆闻舟，从唐以宁在微博主页发了一条简短的离队声明，到唐以宁买好机票收拾完行李飞离战队所在的城市，都没有任何表示。
　　唐以宁想，大概这也是陆闻舟期待的结果，他的主动退出，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他走出这种困兽一般不见出路的窘境，陆闻舟也能等来属于他自己的、更为宽广而明亮的天地，两全其美，不过如此。
　　不甘？当然还是有一点的。
　　那天唐以宁在机场大厅站了很久。他默默地告诉自己，只要陆闻舟来送别，他就抛开一切顾忌，把心头暧昧情愫尽数表露，哪怕得不到回应，也想让那个人知道。
　　但是陆闻舟最终没有来。
　　唐以宁心想，这大概就是命运了，要我终此一生，都对这一段感情守口如瓶。
　　从此他再没有踏足那座城市，再不去打听那个刻在心底的人，最开始还有叶轻流变着法子给他透露圈中消息，到后来唐以宁换了联系方式，就此与过往的一切断开音讯。
　　直到今日，一场熟悉又陌生的对阵，一次猝不及防的狭路相逢。

　　林檎迟疑地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
　　“小唐。”她把声音放得很轻，“你……”
　　唐以宁匆匆别开脸。
　　“没事。”他哑声道，“这杯咖啡，果然还是……太苦了。”

　　唐以宁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发了一会呆。
　　剔透的水珠在他的鬓角凝聚，从侧脸慢慢滑向下颌，冰凉冰凉。压下暑热，也将那些被旧日回忆勾得翻涌的郁气，重新压回了他的心底。
　　唐以宁半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林檎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一说。”
　　唐以宁摇摇头，抬手一指咖啡馆的角落：“我很好，林檎姐，不用担心。倒是那一桌的客人们，这会情绪似乎不大对，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林檎蹙眉：“你别转移话题……”
　　“我认真的。”唐以宁说，“那边的几个女孩子好像哭起来了，别真在你店里出了什么事。”
　　林檎微微一惊，转头看了一眼。果然如唐以宁所言，角落里那一桌围坐的几个女孩子眼眶都红红的，桌上还堆着用过的纸巾，虽然交谈得很少，声音也很小，却不难听出嗓子里的些许哽咽。
　　“你就坐这里，不许走，今天不把话说开了咱们没完。”林檎难得强硬地把唐以宁往座位上一按，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唐以宁举手以示投降：“好好好，你快去吧。”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偷跑，他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摸出林檎的笔电并开机：“你们慢慢谈，这个借我玩会。”
　　林檎半信半疑地盯他一眼，终于转身开解那群落泪的女生去了。
　　笔电设置了开机密码，唐以宁不假思索地敲上去四个字母，手指刚刚移到回车键上，忽然愣了一愣。
　　林檎并不喜欢使用电子产品，购置笔电只是觉得店里最好备一台，但怎么也用不惯，需求性也很弱，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接触这台笔电的人只有陆闻舟和唐以宁。他们二人包办了林檎需要借助电脑才能完成的所有工作，连带着最初设下的开机密码，都是两个人共同做出的决定。
　　——JHZY。
　　惊鸿照影。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或是抛却的过往，其实早被一点一滴刻进了心里，化作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再快再利的刀，也不能将其两相剖离。
　　他以为自己不甘的是这一生永无人知的单恋，而今对着这四个字，方惊觉不止于此。
　　他最最彻骨的遗憾，是再不能如曾经那般，共那个人并肩登临最高楼。最想征服的盛景就在足下，最想携手的人就在身旁，无论输赢，都是数不尽的快意潇洒。
　　——我持击龙搏虎之力，请君赐我一败！
　　这才是电子竞技最令人着迷之所在，也才是刻在他骨子里，最最炽烈的热血与初心。
　　唐以宁的指尖微微一颤，然后按下回车。
　　开机成功。

　　电脑桌面很干净，唐以宁扫过去一眼，刻意忽略了那个仍被留在快捷栏的游戏图标，转而习惯性地点开□□的登录界面——默认登陆栏里，竟躺着一串熟悉的数字。
　　这串数字的主人，唐以宁已经多年未曾联系，然而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不带丝毫犹豫地复述出来，从账号，到密码，一字不差。
　　——这是陆闻舟的私人□□。
　　鬼使神差地，唐以宁点击了登录。头像和id都同记忆里的印象一般无二，系统提示里的最近登录时间是昨天，然而好友栏空空落落，只剩下两个名字紧挨在一起。
　　照影。惊鸿。
　　上面的是陆闻舟自己，下面的，则是唐以宁离队之前一直使用的个人□□。但是在唐以宁做出了离队的选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登录过这个号，彻彻底底地与过往的一切告别。
　　唐以宁梦游一般关掉这个号，迟疑地弹开新的系统界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把自己多年未用的账号敲上去，键入密码，选择登录。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手在发抖，连带着密码都输错了两次。呼吸急促，胸口发闷，眼前发黑，血液倒流……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任务栏里的企鹅图标开始疯狂闪烁。
　　唐以宁慢慢将鼠标移上去，最顶端那一栏来自照影的消息提示，99+，红得刺眼。
　　……
　　“又到了线下赛，如果这次我拿了冠军，你愿意更相信我一点吗？”最新的一条，发送时间就在昨天。
　　“今天散排，有一把队友是田螺，对面是秃霸，打了快十分钟，最后我们还是输了。其实中场有击杀点的，可惜田螺没有跟上，毕竟是散排，没法交流，不能苛求。但我出来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今天站在我身边的是你，就算什么也不说，我们也一定能配合得非常默契吧。”半个月前。
　　“技改一实装，体服的唐门就多了起来。哪一个都像是你，哪一个都不是你。惊鸿，你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吗？”三个月前。
　　“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不疼，但折了骨头。虽然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养好之后也不会影响手部的灵活性，我还是很害怕。我已经与你失联，除了一直留在这里打比赛、让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我还要怎么做才能等到你？”半年前。
　　“终于鼓起勇气给你打电话，才知道你早就换了号码。”一年前。
　　……
　　唐以宁眼中涩然，胡乱滑动了几下鼠标的滚轮，漫无目的地将消息记录往回拉了好几页。大段大段的文字跃入眼底，仔细一看日期，却是他离队半月之后的某个深夜。
　　“叶轻流今天把我大骂了一顿，怪我为了自己的发展不挽留你。”
　　“我做梦都希望你能留下来，惊鸿，但我不能。”
　　“隔壁战队送来的邀请函我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塞进了你的信箱。他们的主力职业有和尚有莫问，哪一个都比我适合你，哪一个配置都比明螺强势。我不止一次见过你和他们组队打单子，得心应手，胜率极高，想必正式比赛也能配合得很好。你操作强意识好，即便在唐门最势弱的时候也称得上顶尖选手，强留你在我这里蒙尘，我又怎么忍心？”
　　“你走的那天，我连当面去送你都提不起勇气。我也想用最得体的姿态去面对你，祝你一切顺利、让你保重自己，从笑容到言辞我都对着镜子演练了无数遍，然而最后关头，我还是选择了退缩。”
　　“我不敢见你，惊鸿。去他的风度去他的祝福，哪怕只多看你一眼，我都会克制不住地强留下你。惊鸿照影，少了我们任何一个，又怎么算得上完整？”
　　“我想拿冠军。”
　　“和你一起。”
　　……
　　唐以宁猝然仰头。
　　那些一直被强压在眼眶里、和心潮一起翻涌的水雾，终于挣脱桎梏，裹挟了许多年来积在心底无法言明的失落、委屈、悲伤、酸楚……痛痛快快地落下来，尽数化在风里。
　　一场无声而漫长、却又如释重负的哭泣。

　　唐以宁把脸埋进了柔软的纸巾，闷闷地说：“让你看笑话了，林檎姐。”
　　林檎摸了摸他的发旋，叹气：“你们俩出糗的模样我见多了，哭一回算什么。”
　　唐以宁只觉得耳尖更烫了，赶紧尴尬地转开话题：“那桌客人没事儿吧？”
　　林檎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她们倒没什么，就是看了段视频感同身受，这才在店里失态了。”
　　唐以宁没料到是这个原因：“这么……多愁善感吗？是哪个文艺片，还是……”
　　“我跟着她们看了一遍。”林檎意味不明瞥了他一眼，“我觉得，你也应该看一看。”
　　不待唐以宁出声拒绝，林檎已经半带强迫性质地把耳机往他头上一戴，然后摸出一个明显是从那群女生手里借来的U盘往笔电端口一插，很快就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
　　“不是，林檎姐，我……”
　　“别说话。”林檎按住他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从神情到语调都变得郑重，“小唐，就这一次，你仔细听。”
　　唐以宁怔了怔，片刻后选择了妥协：“好。”
　　林檎复杂地看了他一会，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唐以宁转向笔电，短暂的等待过后，屏幕上有画面缓缓浮现。他刚刚凝神，还未看清一二，耳机里却先传来一声呼唤，温柔含笑，恍如隔世：
　　“惊鸿。”
　　那是陆闻舟的声音。
　　唐以宁霎时愣住。

　　“我被控！解不了！风袖！给我风袖！”
　　“在CD——我被雷了！完了天策上马了！要破你！”
　　“救我——！”
　　“魂锁藏剑，天策我缴了，你绕一会柱子缓一下技能。”

　　“丐苍秀，这把打谁？”
　　“打奶。这奶秀没点冥泽。”
　　“搞起搞起——我鬼斧了你人呢？”
　　“我被丐帮墩得有点难受，等下一波吧。”
　　“等什么下一波，这丐帮打你是吧，来来来我给他点颜色看看！嗯？这就笑醉了？还敢不敢打了，啊？叫你再打啊！”

　　“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奶妈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掉了。”
　　“没事，对面只进来了一个人，还是个奶。”
　　“……惊鸿。”
　　“什么？”
　　“……我也掉了，过图之后掉的。”
　　“所以，”奶妈迟疑地问，“现在是，两方都只有一个人？”
　　唐以宁阴森森地说：“对，我和对面奶毒。”
　　陆闻舟开始哼歌了：“他还在打奶他还在打奶他还在打奶……”
　　“我不打奶我出来打你了！”

　　“这苍云打人好疼。”
　　“不疼不疼，看我帮你报仇。”
　　然后他们在插旗区消磨了一下午。

　　“今天小千有事，咱们没奶妈了。”
　　“怕什么，喵奶才是放心奶。22去。”
　　于是明螺菜刀队在竞技场无痛切了两小时的菜，安全上段。

　　“风车了快躲！惊鸿你的血！照影你别卡我视角！完了完了我出冥泽了，我是个奶秀三线血崩我奶不住啊啊啊啊啊！”
　　“我走一下你奶好他！”
　　“别管我大加给惊鸿！”
　　奶妈一边往死里抽玲珑，一边酸溜溜地吐槽：“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奶妈别管我们你保护好自己——这样吗？”
　　照影的回应是：“风袖给惊鸿，换奶——你可以死了。”
　　奶妈愤愤地骂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然而直播间的弹幕已自动帮她补全：
　　“小千姐：MD死gay！”
　　“奶你个大头鬼，老娘的刀呢！”
　　“哈哈哈哈哈小千姐被迫咽下了一大口狗粮！”
　　“心疼+10086！”

　　一段又一段，连当事人都未必记得清清楚楚的过往，被有心人录制下来，细心挑选，认真剪辑，最后变成这一份视频。
　　哪怕隔了这么长时间，始终被珍视，被记挂，被喜爱……唐以宁一点一点看下去，一时心酸，为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光阴；又觉安慰，为这些来自陌生人的、不带丝毫杂质的赤诚心意。
　　进度条已经走到尾声，屏幕黑下去，耳机里也变得安静。唐以宁轻轻吸了一口气，刚想关掉视频，复又听见陆闻舟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一回只有他一个人，语调沉沉，嗓音微哑，在反反复复地唱着同一段歌词：
　　“……
　　早知解散后各自有际遇作导游
　　奇就奇在接受了各自有路走
　　却没人像你让我眼泪背着流
　　严重似情侣讲分手
　　……”
　　直播间有人发弹幕问他：“照影很喜欢这首歌？”
　　陆闻舟沉默片刻，接着似乎是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不，不喜欢。”
　　“我想要的关系，不止于此。”
　　隐忍而无望、却又始终刻骨而缠绵的爱恋，陆闻舟说这句话时透露出来的情绪，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
　　唐以宁蓦地失语。
　　他于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他和陆闻舟，彼此之间到底错过了多少。而如果不是他今日有此际遇，他们或者还将一直错过下去——只消这么一想，唐以宁便觉心中钝痛。
　　耳机里传来“嘀嘀嘀”的消息提示音，屏幕右下角的小企鹅闪烁起来，很快被照影的头像所取代。
　　“你一点也没变，反而是我——不仅没能进入决赛，还在你的手里败得那么难看。抱歉，惊鸿，又令你失望了。”
　　“我知道你看不到，但我仍旧想说。”
　　“我很想念你。”
　　唐以宁呼吸一滞，灵魂出窍一般顿在电脑前很久，这才缓慢而郑重地敲击起键盘，以他的手速，竟也花了近十分钟才敲完三个字。
　　沉寂了数年的□□，终于在此刻对那一端的那个人，做出了同等心意的回应。
　　“我也是。”

　　惊鸿照影拿到了本届线下赛的季军。
　　照例是队长照影上台领奖，因为是老牌战队老牌选手，请来的颁奖嘉宾与他相熟，拉着他多说了几句话，顺带问了一个大家都挺关注的问题：“听说惊鸿照影里有两位成员下半年都要离队？”
　　陆闻舟点点头：“他们早有留学计划，当下自然要以学业为重。”
　　嘉宾接着说：“那战队的空缺……”
　　陆闻舟不肯透露：“这个就留到下次比赛给大家一个惊喜吧。”
　　嘉宾耸耸肩：“好吧。那么照影你还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这个是例行一问，以陆闻舟的性格一般不接茬，谁料今天他却出人意料地接过话筒，轻轻一笑。
　　“有一句话，想送给我的搭档。”
　　很多人以为他指的是即将离队出国的两位同伴，只有他自己，或者还有镜头那端的另一个人知道，不是。
　　他说搭档，没有说队友。照影身边队友来来去去，搭档却从头到尾，只有过那么一个人。

　　“无论你去往哪里。”
　　“惊鸿照影永不分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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