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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江湖
铜雀台的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从不受外界的纷纷扰扰丝毫影响。初春时节，铜雀台已是鲜花满地，香烟袅袅，一幅春意融融的景象。
赵明轩还是坐在上次的包间中，只是这次来他的心情显然没有上次那么从容。
朝中已传出风声，太子即将选妃，太子已经十八岁没有再拖着的道理。赵明轩隐约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明知不应该轻举妄动，可他在东宫坐不下去，还是来了。幸好他跑了一趟，路上恰巧碰到裴家人和吴家人在御道上公然斗殴。
两家都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后族，一个是陛下母族。双方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因为一点口角就要打要杀。
吴家人到底农户出身，成景帝虽封了个承恩侯的爵位，却是远远比不上镇国公府的赫赫权威。裴府中的护卫都是上过战场的，结果不言而喻，吴家人差点儿被打个半死。
若非赵明轩恰好路过阻止，又是一场风波。只是裴府虽然树大招风，却从未如此嚣张。此番很有些杀鸡警猴的意味，想来之前几次吃亏，镇国公已经不耐烦了。
吴家没有底蕴，子孙也不成器，靠着成景帝的照顾在京中立足。只是吴家虽然改不了小门小户的习气，但为人却带着农家子的真诚质朴。赵明轩也曾在承恩侯府打过水漂、扔过沙包。于公于私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
赵明轩心事重重地喝着酒，他极少放纵，何况又不是在东宫，便只浅酌几杯。楼下的一曲琵琶技艺高超，曲调动人，一曲弹完引来喝彩连连。唯独赵明轩的包间依旧寂静无声，冷冷清清。
“殿下，林姑娘求见。”秦琅早知道林姝瑗在殿下心中地位不同，若是别人必然早被他挡下，唯独林姝瑗来了，他会出声通禀。
林姝瑗进来，见包间内昏暗一片，烛火摇曳间，影影绰绰得看见赵明轩独斟独酌。林姝瑗没说话，自顾坐下，倒了杯酒喝了。尽管两人毫无交流，可没人觉得尴尬，不自在。一股从容自然的默契流淌其中。
“殿下何时完婚？”
“晚则年底，早则初秋，总之不会拖过今年。”
“殿下可有合心意的人？殿下手腕非凡，想来必能为自己挑个合意的人，毕竟是携手一生的正妻。”
赵明轩饮酒的手一顿，肆意地仰头喝下，便是酒渍从嘴角流下也没有去管。他专注地望着林姝瑗的眼睛，什么都没说。可双眼中涌动的光，彻底灼痛了林姝瑗的心。
那光是那样的热烈、渴求，却又那样压抑、隐忍，就像表面平静的火山。死寂冰冷，谁又知道里面的炽热翻涌。等待着有一天，轰然爆发或是彻底湮灭，她想她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双眼睛了。
林姝瑗偏开头，她到底不是真正十六岁的少女。她既无法委屈自己甘做妾室，就此沉沦四方天地；也不愿逼迫对方不爱江山爱美人。除了相忘于江湖，还能怎么样呐？
赵明轩失望地低头，终究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他又喝下一杯，只觉天旋地转，愁肠百结。他摇晃着起身，是时候回去了。
林姝瑗想要搀扶对方，手伸了又缩，还是放下了。她起身相送，却突然眼前一黑，站立不住，跌靠在桌旁。
安静的房间中响起的异样响动，惊动了赵明轩回身。见林姝瑗身体抱恙，忙扶住对方想要询问。
此时又有人破窗而入，明显来者不善。刚一照面，二话没说就是一道掌风迎面扑来。赵明轩一手扶着林姝瑗，一手拍地，借着掌力身行极速向后滑出。即使赵明轩反应够快，依旧被强劲的掌风割下一缕断发。
对方一招未尽全功，立马变招，化掌为拳攻向赵明轩下盘。赵明轩扶着虚弱无力的林姝瑗根本无法快速腾挪闪避，只得抬腿蓄力，一脚踢出，来个硬碰硬。腿拳相交，赵明轩就感觉腿筋一麻，就要跪下，被他硬生生撑住了。
对方的内力比他更为深厚，而且这种内力阴寒，霸道，实在不是善茬。
刺客趁着赵明轩立足不稳，又是一拳砸向他的肩胛。赵明轩不敢再硬接，想要侧身避过，却又不敢将靠在他肩上的林姝瑗暴露于敌方的攻击下，只得俯身躲避。却被对方抓住破绽一脚踹到赵明轩腹部，两人一起被踹得飞起，撞倒房间的屏风，砸下。
房间中发出这么大响动，却不见秦琅进来护驾。显然对方计划周密，排除了一切干扰，甚至是林姝瑗突然的虚弱，恐怕也是对方的精心设计。赵明轩不指望有人护驾，忍着全身的疼痛以及强烈的呕吐欲，翻身避过对方的攻击。
刺客一脚踩裂了坚硬的檀木屏风，若非赵明轩躲得快，这一脚就能将他身上的骨头踩断。
虽然险避过一招，可是情势实在不容乐观。两人不过对了五招，赵明轩就知道对方武功绝对在他之上，而且经验丰富，身经百战。招招皆是攻敌必救，出手干脆果决，步步紧逼，没有给赵明轩留下丝毫喘息的时间。
赵明轩狼狈跃起，想要拔出太阿剑，可对方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掌刀砍向赵明轩手腕，他没有变招，硬受了一击，只听“嘎达——”一声，腕骨开裂的声音。只是赵明轩终究拔出了太阿剑，他将剑换到完好的左手上，剑气贯通直指对方眉心刺去。
刺客不敢以肉体凡胎抵抗太阿这般神兵利器，侧身闪避，赵明轩横剑一划，向对方脖颈切割而去。包间空间有限，刺客避无可避，抬腿踢向剑脊。赵明轩左手不如右手有力，差点儿握不住剑柄。尽管如此，他的攻势因此一缓，被刺客抓住机会反击一拳。
两人在房间中你来我往，赵明轩失了先机，相形之下只能左支右绌。
此时房门大开，又一个蒙面刺客跃入房中。赵明轩心下一沉，秦琅但凡还有反抗能力必不会放人进来。
另一人擅使短刀，招式路数却与前头一人类似，都是走招招毙命的杀手一途。赵明轩以一敌二，渐渐不支，只是半步不曾后退，因为林姝瑗被挡在身后。
只是林姝瑗毕竟不是普通弱女子，她的意识渐渐恢复，可她宁愿就此毒发地好。这样的武功招式，她又怎么会分辨不出？
林姝瑗服下腰间香囊中的秘药，此药能够激发人体潜力，是生死搏命的东西。药一入口就感觉体内血脉沸腾，原本虚软无力的四肢重新恢复力量，内力如同开闸放水，奔涌而出。
林姝瑗拔出软剑，挡在赵明轩身前，架住了对方砍向他的一刀。刺客神色复杂地看着林姝瑗，只是招式丝毫不曾放缓，甚至更加凌厉了。
赵明轩顾不上责备林姝瑗逞强，他已是强弩之末，靠着太阿之利勉强抵抗。
刺客见势不妙，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越不利。他眼神阴笃地瞥了一眼赵明轩，一手使刀，另一手挥出暗器，三根银针扎向林姝瑗。林姝瑗闷哼一声倒下，赵明轩提剑挑开对方砍向她的刀锋。却躲不过另一人正正拍向他胸膛的一掌。
那一掌将赵明轩打翻在地，赵明轩先是感觉到窒息麻木，极力呼吸喘息。等到一口鲜血喷出，新鲜空气终于被吸入胸腔，身体五感也重新恢复知觉。全身各处叫嚣着剧痛，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林姝瑗张开双臂挡在赵明轩身前，喊道：“你们真想杀了他吗？”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林姝瑗崩溃地抱着赵明轩大哭，凄厉的哭声惊醒了赵明轩被疼痛折磨得昏沉的意识。他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安抚，只是一只手算是废了，另一只也被林姝瑗死死抱住。
赵明轩的挣扎惊动了大哭的林姝瑗，她发泄完情绪，用衣袖草草抹干眼泪，想要检查赵明轩的伤势。赵明轩沙哑着嗓音制止她：“你先去看看秦琅怎么样了，我没事。如果他还好就立刻离开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这里不能呆了。”
“这还叫没事？”林姝瑗看着赵明轩血染的衣襟和扭曲变形的手腕，不敢触碰一下。
“听我的，快去。”赵明轩极力喘息，平复着翻涌的气血，只是成效不大。在林姝瑗去查看秦琅的状况时，又呕出一口淤血。
“殿下！”秦琅踉跄地跟着林姝瑗跑进来，虽然下盘虚浮，但显然没有大碍。秦琅脚下一软扑倒在赵明轩身边，眼睛充血含泪，一副恨不得以死谢罪的模样。只是秦琅知道现在太子殿下的安危为重，没有浪费时间磕头谢罪，小心背起赵明轩就走。
赵明轩意识昏沉，勉力交代完最后一句：“找蒋太医，不要惊动任何人。”就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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