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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截杀
官道上远远可见尘土飞扬，一队人数众人的车队缓缓驶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骑马的军士，腰佩大刀，神情警惕。最中间的是一辆四驱马车，四匹高头大马此时只能屈尊拉车。最后面跟着的本该是仆役随从，可在这支队伍中却是一辆辆囚车。每辆囚车旁都护卫有不少士兵，囚车内的犯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倒也没有被虐待。只有一辆囚车中的犯人被铁链枷号锁住。
突然一声尖啸的箭矢之声划破了沉静，一个护卫应声倒下，“有刺客——”。
囚车反应迅速地聚合在一起，翻起车下的挡板，保护囚车内的犯人不被流矢射中。
一轮箭雨后，刺客见车队早有准备竖起盾牌防御严密，便放弃射箭，一个个鱼贯跃出短兵相接。
赵明轩听着外面激烈的打斗声，按捺下搁置在双膝上骚动的太阿剑。
林姝瑗有些坐不住，也想跳出去，被赵明轩一把按下。
“孤都安排好了，你出去干什么？”
“我……我就看看。”林姝瑗不好意思地说，她的养气功夫可没有赵明轩深，让她这么置身事外地呆着，她可坐不住。
赵明轩细细分辨外面的形势，听着战况一边倒时，勾起了嘴角，说：“是时候了。”
官道上，刺客的人数、实力明显不够，被剿灭了大半。领头之人焦急地看着身边的贵公子道：“公子，不能再等了！再等人就死光了。”
青年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官道上那辆奢华显眼的马车，扯出一个疯狂的笑容，说：“炸！”
收到指令，领头之人吹了声短促尖锐的口哨。黑衣人接到命令，立刻不怕死地向马车方向冲去。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显然打乱了护卫们的节奏，被他们强行冲开了一个缺口。秦琅意识到不对，急忙叫道：“快护驾！”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黑衣人扔出了身上的火雷，不顾自己也身处爆炸范围内。火雷接二连三地炸开，马车被整个炸开掀翻，四匹拉车的骏马不同程度地受伤，受惊地嘶叫着四散跑开。
“殿下——”秦琅呲目欲裂地吼叫着，发疯般冲向马车，刺客见所有人都冲向马车，剩余的人便趁乱跑向囚车。
青年见太子车驾被炸，喜形于色，忘乎所以地现身，亲自下场拼杀。
谁想丛林中突然又冲出来一队精悍骁勇的军士，对着刺客攻来。青年知道自己中了陷阱，顾不得囚车上的人犯，急忙下令撤退。
赵明轩从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中款步走出，居高临下地看着刺客们垂死挣扎。既然早知道对方有火雷，他又怎会没有防备。他布了这么一个局，假装自己被炸死，就是为了让对方主动现身，来个瓮中捉鳖。
接下来的战局没有悬念地一边倒，刺客大多被直接击毙，只有青年是赵明轩严令留下的活口。
青年被秦琅押着带到赵明轩面前，不甘示弱地想抬起头，又被秦琅狠狠压下，“放肆，竟敢直视殿下。”
青年也就是裴枔肆意地大笑，强歪着头看着赵明轩，说：“我连太子都敢杀，有什么不敢看的？”
赵明轩突然不想审问他了，有什么好审的呢？裴枔会说的他都知道，他不知道的裴枔也不会透露。何必与一个这样的阴险小人多费唇舌？
他偏头让秦琅把人带下去，裴枔冷冷道：“小外甥，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我们都是他们的棋子。你今日有多荣宠万丈、尊贵非凡，他日就有多狼狈落魄、任人宰割，我等着。”
“带下去！”赵明轩忍着拔剑的冲动，死死攥着拳头。
林姝瑗覆上赵明轩攥得死紧的拳头，不动也不放开。赵明轩渐渐放松下来，松开了拳头，牵着林姝瑗的手回了马车。
“殿下，您和陛下……”林姝瑗试探着开口，却被赵明轩一把捂住了嘴，他神色复杂地摇摇头，说：“不要问，不要想，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姝瑗若有所觉地点头，赵明轩才收回手。林姝瑗到底是父皇的人，又是这么隐秘的身份，知道太多，想得太多，都是祸。他不希望有一天林姝瑗因为自己成为又一个悄无声息地消失的人。
赵明轩硬下心肠，平铺直叙道：“马上就到京城了，到时孤是太子，你是林小姐也好，密探也罢，都与孤无关。”
林姝瑗心头一震，这是撇清关系的意思吗？
不等她梳理清利害关系，赵明轩又抛下最后一根稻草，道：“回京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应该不用孤来教你吧。”
此话一出，林姝瑗彻底无话可说。她没想到共同经历了三场生死，对面的人还是这么戒备不信任她，担心她会出卖泄露他的秘密。
林姝瑗尽力忽略心头涌出的委屈难过，恭敬有礼地垂头说：“苏珊明白，殿下请放心。”
赵明轩突然不敢看面前女子的眼睛，即使对方垂着头，根本看不到，他也好像能够看到那双坚定出尘的眼睛伤心失望地回看他。赵明轩抽出马车中的暗格，取出里面纪旻呈给他的京中动向，假装认真翻阅，实际他什么都没看进去。
……
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走时京中尚是炎炎盛夏，回来时已是秋意萧瑟。
为了不走漏消息，让裴枔有所察觉。他和裴歆瑶分开回京，沈卿尘带着她和一干户部、工部官员还是乘水路回京。此时不比去时是顺流而下，逆水而行所费时间不少，所以尚在路上没有到达京城。
赵明轩进京前就与林姝瑗分开，按理林家大小姐应该在府中备嫁，江湖苏女侠也在护送太子安然回京后功成身退。赵明轩没有说些依依惜别的话，甚至冷淡地看着她离开。
当然这些琐事如今的赵明轩是没功夫多想了，回京后他要处理的麻烦还有很多。一干湖广涉案官员需要三司会审，正式判决处置。许展鸿、裴枔密谋造反、刺杀储君，都是能诛九族的大罪。但他不可能公然将此案昭告天下，那样做就是逼着镇国公举旗谋反了。
所以他一回到京城，连东宫都没来得及回，就直奔镇国公府。顾不上朝野上下又有什么闲话。
镇国公显然早有预料，他一到镇国公府所在巷口，就府门大开，镇国公世子他正经舅舅站在门口迎接他。
“殿下一路幸苦，只是怎么没有回宫先行复命，就先来舅舅府上？是来商量对策的？”镇国公世子裴桓果然什么都不知道，语气虽然客气但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明显在责怪他抓了湖广一干大小官员，把事情闹大。
赵明轩疲惫地笑笑，说：“多谢舅舅关心，明轩是有事和外祖父商讨，关于湖广的事情。舅舅放心，必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裴桓这才舒缓了脸上的表情，亲热道：“这就对了，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谈的？父亲一直在等你，随我来。”
赵明轩下马，独自一人进了镇国公府。许展鸿和裴枔关系重大，他派了秦琅寸步不离地守着。
分花拂柳，穿过回廊，经过两颗高大的榕树，就是镇国公裴济的书房。这里他并不陌生，年少时他曾是这里的常客，裴济曾经手把手地教他兵法带兵之道，便是他最看重的嫡长孙也不曾被他手把手地教过。
镇国公府的大管家恭敬地推开书房门，裴济站在一幅巨大的骏马图前不知在赏画还是在思考。
赵明轩和裴桓向裴济请安，裴济没回头，提了个问题：“我裴氏是马上将军，驯马之术是基本，你们可知驯马的要点是什么？”
“是力量”裴桓自信地说：“你比马力量强，压服它，让它害怕，它自然会听你的话。”
裴济不置可否，又问赵明轩：“轩儿，你说呢？”
赵明轩回答：“是时机。让马随意奔跑，释放马的野性和精力。找准它最精疲力尽的时候，开始让马服从并学习。”
裴济回过头来，精光闪烁地看着他，问：“那现在时机到了吗？”
“您是驯马的行家，到没到时机，又何必我来回答？”赵明轩不明着回答，他夹在两人中间，分寸拿捏都是学问，不得不慎重。
“你先退下。”裴济毫不客气地挥退裴桓，裴桓一头雾水地听两人打机锋。此时又被毫不掩饰地摒弃于核心之外，也不敢提出异议，拱手告退。
裴济不掩失望地表达对自己继承人的不满：“你舅舅这把年纪了，还是一点儿没有长进。”
“裴珩表兄在禁军中据说干得不错，已经是左领军卫将军了。等到左领军卫的蔡上将军卸甲归田，表兄就是我朝最年轻的二品武将了。”裴济最爱重这个嫡长孙，尤其说这话的还是赵明轩这个太子，一时高兴得大笑。书房原本的紧张气氛消融殆尽。
裴济毕竟战场拼杀又宦海沉浮多年，笑过后又谈起正经事，叹气道：“湖广之事我已尽知，我自恃英雄一世，奈何子孙不争气。裴枔那小子竟敢冒着我的名头勾结湖广一众贪赃枉法必须严惩，要如何处置全凭圣上决断。”
裴济绝口不提私开铁矿铸造兵器以及刺杀太子一事，这反倒让赵明轩松了口气。他不提就是没有马上谋反的意思，他把所有事都推到裴枔身上，又主张严惩湖广贪官就是一种让步补偿，拿整个湖广的势力平息事端。
这是赵明轩所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了，既然达成了共识，也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此刻祖孙之间除了那层遮羞布也不剩什么了。
赵明轩马不停蹄地回宫向成景帝复命，成景帝一手策划导演了湖广这出闹剧，其中详情自然无需赵明轩详述，他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裴济的决定。
“镇国公对裴枔私下勾结湖广地方官贪赃枉法一事很是恼怒，对儿臣说不必徇私，依法严惩就好。”赵明轩回禀道。
“好，镇国公果然是国之柱石，深明大义，此事就这么办。将一众涉案官员交有司查办，从严惩处。”
“儿臣遵旨。”
“还有，那个许展鸿不要关到刑部和大理寺去，朕还有用，会让人提审。”成景帝看来是想从许展鸿嘴里再挖出些什么，赵明轩没反对，他不喜欢严刑逼供，手下也没有这种能人，把人交出去也无妨。
“最后一件事，轩儿你刚回京城按理是该好生休整一段时间。只是现在秋闱将近，此番湖广官员十不存一，朕准备从这届新科进士中选拔能人填补湖广的空缺。你是太子，又是湖广一案的主办之人，这次秋闱也由你主持吧。”
赵明轩知道这是补偿，他此番不仅得罪了裴府，还历经几番生死，才将此事尚算圆满地解决。成景帝于公于私都需作出表示，让他主持秋闱，就是给他机会名正言顺地收拢党羽心腹。
“儿臣谢父皇。”
成景帝做事向来不会只有一个目的，他给了个甜枣后，又语重心长地说：“这次主持秋闱把你二弟带上，轾儿也大了，到了入朝的年纪。这是个好机会，让他跟着你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懂不对的你要耐心教导，才是兄弟之谊。”
赵明轩不能拒绝，也不想承认他对自己父皇如此为自己兄弟着想感到吃味、难过。成景帝从未如此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过。
赵明轩不知自己出于哪种心态，没有直接答应，反问道：“那要把三弟一起带上吗？二弟三弟年纪相差仿佛，今年都有十五了。据说魏淑妃一直想让三弟和魏大人学习，她的心思父皇不愿成全吗？”
成景帝眉毛一竖，发火道：“放肆，你庶母的事情是你一个做儿子的该管的吗？”
赵明轩呛声说：“您也说了是庶母，我堂堂太子连个魏家也说不得了吗？”
“你——”成景帝舒了口气，缓和道：“你是个聪明孩子，魏家留着干什么，还要朕教你吗？”
赵明轩不无讽刺道：“父皇深谋远虑，儿子听命就是。”说完不等成景帝发话就直接转身回了东宫。
吴道庸守在外面把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作为成景帝最亲近的人之一，他把天家父子间的别扭关系看得最清楚。此时虽不敢拦着太子殿下，却凑近了赵明轩宽慰道：“殿下是陛下最器重的嫡长子，陛下再喜欢其他几位殿下也越不过您去。您何必计较那些？”
赵明轩还在气头上，且他一惯高高在上，不必像其他人那样对成景帝的贴身太监客气巴结。
他瞥都没瞥躬身垂目的吴道庸一眼，冷冷道：“你是父皇贴身太监，敢私自揣度圣心，孤看你是活腻了。”
吴道庸连忙喊冤：“殿下，您这就冤枉奴才了，奴才哪儿敢啊，况且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准？”
“算你识趣。”赵明轩本就无意追究吴道庸，不过是发泄心绪罢了，此时被他胡搅蛮缠了两句，也冷静下来。淡淡道：“你有心了，至于我们父子间的事情连皇祖母都插不了手，你就不要操心了。”
吴道庸头垂得更低了，真诚道：“谢殿下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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