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锁城？屠城？
第二日赵明轩从床上醒来，清楚地记起昨晚的事儿。他明明俯卧在榻上睡着了，又怎么会在床上醒来？难道……
他一僵，坐在床沿发愣。林姝瑗正好端着洗漱用品带着一大帮侍女进来，看见了，问：“殿下可要起了？”
赵明轩收敛心绪，等到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穿戴好，在铜镜前坐下。看看其他人都还在收拾床铺、摆放早膳，不在跟前，悄悄问身后替他束发的林姝瑗道：“昨夜……我是怎么睡到床上去的？”
“殿下当然是自己上床休息去的，怎么了？”林姝瑗奇怪地低头问，可她心里早就笑开了，昨晚当然是她把赵明轩抱到床上去的。赵明轩虽是个将将成年男人，但感谢万能的内力。林姝瑗不敢说力拔千钧，可搬个人到床上不是难事。只是男人都要面子，这种有些丢脸的事情他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是嘛……无事。”赵明轩把话都咽了下去，一本正经地看着铜镜，评价：“你束发的水平还是没有长进。”
“很差吗？”林姝瑗把脸探到赵明轩正面打量，赵明轩吓了一跳，头往后仰，两人双目相对，又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
“好了，就这样吧，崔道应该等很久了。”
赵明轩草草喝了一碗干贝鸡丝粥就办事去了，此时的干贝还未能人工养殖，属于稀罕货。外面又正是饿殍遍地，简单一碗干贝鸡丝粥就足见奢侈。
江陵府府衙上赵明轩坐在主位，崔道坐在下首，后面还有一些江陵府属官。
赵明轩这次失踪并未惊动太多人，一来他只失踪了三天，不过比崔道得到太子失踪的消息晚出现了一天；二来太子失踪关系重大，崔道不敢声张，只派了人暗中去寻。此时有惊无险，就更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各州各县赈灾情况如何？”
“回殿下，灾情基本平息了，各处百姓大多返回原籍，种子、耕具也分发下去，赶着时候尚早还能收割一季粮食。只是……只是……”回报的是江陵府少尹，主持一府庶务，对府中人口、财税等等最是熟悉。且此人为官尚算厚道，拿钱办事就会办得利落。
此时吞吞吐吐，赵明轩知道又有幺蛾子出来，几人兜不住，才开口坦白。反正都是要说的，赵明轩也不催促，静静看着他骑虎难下。他抬头偷偷观察赵明轩眼色，见赵明轩悠哉喝茶，没有接话的意思。又偏头连连给崔道打眼色，崔道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无奈咬牙说：“殿下，微臣收到消息说是郢州城有人……有人染了瘟疫。”
赵明轩脸色沉凝，问：“现在情况如何？”
“知府大人已经派人围住了郢州城，只是疫情来势汹汹，城中大半人都已经染了病。”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十天了”
赵明轩感觉一股怒气直冲上顶，他一把将手中的茶盏向面前的人砸去：“十天了！为什么不早点禀报？”
一群人哗啦啦地就跪了下去，不敢再辩解，此时说什么都是错，只一个劲儿地请罪。江陵府少尹的身上被茶水泼湿，幸好上给太子的茶不会是滚烫的，此时一身狼狈也顾不得了，跪下，头低得恨不得埋进地里。
赵明轩告诉自己生气没用，这些人他早晚会收拾，现在不是时候，要冷静！
一盏茶后，赵明轩感觉勉强冷静下来，可以控制住自己不一剑杀了这些人，才冷厉地开口：“锁城的是谁？城内如今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药物大夫可用？”
江陵府少尹被一众同僚推出来，战战兢兢地回答：“围城的是旁边随州城府衙的人，城里应该有三万人左右。至于大夫，城里有座回春堂是老字号，有三个坐诊的大夫加十几个学徒，其他的赤脚医生，微臣……就不清楚了。”
“你们把旁边随州城府衙的人派去围住郢州城？”赵明轩实在难以置信，这些人是有多天真会下这种命令？先不说先前有多少人会从随州城跑去郢州城，随州城本身是否安全还不得而知。两城相邻，其中姻亲联系不可细数，若是事有不谐，随州城的人会不会偷偷放人？他们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让人去了？
“殿下——”
“够了！”赵明轩不耐烦和他们计较了，下令道：“让秦琅整顿好光化军后别回来了，直接带人围住郢州城，禁止任何人进出。”
“遵殿下谕令”崔道领命，又踌躇着，说：“殿下，此次疫情来势甚猛，微臣此前不是不作为，只是实在控制不住啊！这病身子弱点儿的二、三天人就不行了，强壮的也最多撑个七八天。我们粮草、药材倒是充足，可是大夫实在不够，又没有有效的药方，实在是无计可施啊！”
“那依大人之见，应该怎么办？”赵明轩意味不明得问道。
崔道眼神溢出杀气，狠戾道：“屠城！”
大堂内一时死寂，赵明轩明白了他们为什么现在禀报他，不是要让他主持大局。而是要让他背黑锅，陷他于不仁。谁也不敢冒如此大不韪，行此屠夫行径。作为如今湖广地位最高的人，他顺理成章地顶在最前，只有他能下这个命令，做这个决定。
赵明轩从没在此刻如此深刻地体悟到高处不胜寒是种怎样的责任和悲凉，他看着那些父母官，他们纷纷躲开了他的视线，眼神闪烁。
“孤……”赵明轩声音从未有过的嘶哑，一字一句都艰难地如同濒死之人。
“殿下！”赵明轩从未如此高兴有人打断自己说话，抬眼就见一双熟悉的眼眸。
“殿下！不可屠城，这样做和草菅人命有何区别？”林姝瑗义正词严地将赵明轩质问地哑口无言。
“大胆，你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如何胆敢质疑朝臣和殿下的决定。”崔道疾言厉色，深怕殿下改了主意，扩大疫情。
“崔大人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你尸位素餐，致一城百姓于不顾，任他们自生自灭，现在见事情控制不住了就要斩草除根，你堵得上我的嘴，堵得上天下的悠悠众口吗？你枉为读书人！”
林姝瑗一席话把崔道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其他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和这个牙尖嘴利的姑娘对峙，江陵府少尹息事宁人地说：“姑娘有所不知，这瘟疫根本控制不住，就像腐肉，如果不及时挖去，就会很快蔓延全身，危及性命。我们这是干脆果决。”
林姝瑗看着赵明轩问：“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吗？及时止损？”
“你想说什么？”赵明轩已经平静下来，他的心早已被他冰封起来，他只有责任没有善恶。
“殿下，如果一辆飞驰的马车经过的官道上有一百个孩子在玩，只有一个孩子在旁边的小路上玩。车夫根本来不及停车，那是应该从官道上直冲过去，还是拐到小路上呢？”
赵明轩细思，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些好笑，难为了她想出这么一个刁钻的问题。
“当然是直冲过去，官道上依律是不能玩闹的，死了是罪有应得。”一位通判回答。
“不妥，两害相权取其轻，那是一百条性命，自然是从小道上过去。死有重于鸿毛轻于泰山，这孩子也算死得其所了，本官自会上报朝廷恩及其家族。”崔道也领会了，旁敲侧击地劝说着。
“那崔大人是认为公平比正义重要了？只要谁拳头大，哪边更有利就听哪边的，那我拳头大，崔大人是不是该听我的？”说着林姝瑗一剑就架在崔道脖子上威胁。
“你——你这是杀害朝廷命官，是要诅九族的！”
“放肆！”赵明轩见林姝瑗闹得不像话，赶忙呵斥道。他知道她胆子一向大，可大庭广众如此威胁地方大员，她就算武功再高也很难收场。
林姝瑗不情不愿地收了剑，她不是不知分寸后果，只是看不惯如此无耻之人，实在愤恨难平。
“你们先退下，按先前说的办，其他的孤还要再斟酌。”“是，微臣告退——”
就剩两人，赵明轩也不打官腔了，背负着双手踱步，道：“你的意思孤明白，只是孤是天下人的太子，要为更多的人和事负责。必要的时候，该杀伐决断孤也绝不会手软。你可明白？”
“我明白，可是郢州城的情况并非无药可救，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努力一把？就像我们在矿山里那样，我们不是救出了那些矿工了吗？我有办法可以控制疫情，让我进去。”
赵明轩猛地转头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重复：“你要进去？你知不知道那里现在就是个死城，地狱？现在和当时不同，矿山里我有把握全身而退，可现在我毫无办法，你就不怕……”
“我怕！”林姝瑗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可我更怕自己变成一个麻木不仁，冷眼旁观的人，一步退步步退，到最后退无可退我就不再是原本的我了。”
“随你”赵明轩疲惫地抚着额，知道劝不住她，与其让她闹出更大的事端，不如顺了她心意，遂淡淡道：“你可以进去，你需要什么列个单子，我都会准备好送进去。只是有一点你记住，”赵明轩摆出了太子殿下的威严，一字一顿道：“你最多只有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如果瘟疫还没解决，孤会下令屠城，一个不留！”
林姝瑗心头一颤，赵明轩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在她面前摆出这副太子架子了，此时乍然看到他杀气四溢，威严慑人的样子，不禁一哆嗦。
赵明轩不想再看到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阻止她。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没再看她一眼。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