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相告
（四）
“靖大人，有捷报！”
正伏案看书的靖成，闻声抬了目光，来的乃是随他兄弟一同出征的南统领。但见南统领右眼裹着渗血的纱布，添了新伤，手中正拆着一封密信，道出这番话时，脸上挂着喜悦。
既是捷报，靖成一直吊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微微颔首，示意南统领念捷报。
南统领展开密信，大声念道：“末将风晋再拜靖将军：末将昨夜率一支精兵突入敌军外城，城破，并于夜半子时，俘虏敌军骑兵统领。然末将却不认为此乃我将之功，并疑军中有细作……”
念道此处，他突然顿住，目光难以置信地在“细作”二字上停驻。
靖成听罢，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但并不觉得意外。细作，他参与过的大小战争，几乎每一场都有，可以说细作这一“职业”，在某种意义上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见南统领迟疑，他便问：“没有了么？”
“禀告大人，没有了。”南统领摇了摇头，将密信搁在一旁的火炉上。火舌轻舔密信，不多时便使之化为炉中一捧灰烬。
密信毁罢，靖成准备低头继续琢磨兵书上的要领，研究新阵法，于是吩咐南统领：“明白了，你且去歇息吧。代我转告风晋，好好盘查军中人员，若有可疑人物，立即上报！”
可南统领并无告退之意，而是面色凝重地凑上前，低声道：“靖大人，关于风将军提的那名细作，属下以为……似乎和黎家有关。”
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靖成惊异地“哦？”了一声。若是军中细作与黎家有关，事情调查起来，可就没有那么轻易了。
“实不相瞒，军机堂前不久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列举了黎鹰私通敌军的证据。”南统领顿了顿，“若是靖大人要查，属下马上就差人将匿名信送来……”
然而靖成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查清了吗？可有核对过证据的真伪？”语调虽平缓，却含着杀气。毕竟这次战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伤亡也比以往惨重很多，若非他与风晋在紧要关头分头行动，指不定已双双落入敌军之手。
“回大人，还不曾。”
闻言，靖成提了声音，近乎是厉声：“查清以后报告给我，要尽快！黎鹰身份显赫，万不可轻举妄动！”
南统领肃容抱拳，转身退出门去。
（五）
二人却是不知，在他们交谈之际，门后已躲了两人，安静地竖起耳朵听着书房内的一切动静。
见南统领从书房出来后，便疾步跑去军机堂的方向，靖伊眉头一皱，转头向站在一旁的少年困惑道：“风将军，那黎奸臣究竟有多大能耐，居然让我哥忌惮到这种地步？”
风晋啐掉口中的狗尾草，幽幽解释：“小伊儿，古书中的‘挟天子以令诸侯’见过没有？咱们圣上曾因堂弟篡位，落魄过一阵，眼下好不容易复辟旧王朝，在朝堂之中不论是威望还是权力，都远远不如那黎家家主黎鹰。连圣上都要敬黎鹰三分，我们就更不用说了。”
不谙世事的靖伊，只听了个半懂，她眨巴星眸，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哦，怪不得我哥还要向黎奸臣的女儿赔罪呢！”
耳中忽传入几声叹息，她忙示意风晋噤声，听了片刻，指着书房恼道：“风将军你听！我哥又在郁闷要怎么还簪子给人家呢！我的话他不听，你可得好好给他说说！”
未抱怨完，她就被风晋的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还惦记上午的事呢？来来来，且看本将如何戏弄你哥哥！”
说罢，他便蹿了出去，摸到门旁探头向内张望。果真如靖伊所言，南统领走后，靖成并没有继续看兵书，而是捧着一个朴素的布包，从中捏出木簪子来，剑眉紧锁，口中还叹着：“这下我该如何上门赔罪？若是她父亲问起战事……”
风晋蹑手蹑脚移进去。他先前做的是盗取情报的行当，因而走动时如猫一样安静。不知靖成的注意力可是全部放在木簪上，竟让风晋这么一个大活人挪到了自己身旁。
头一回看到好兄弟这般苦恼，风晋心里又生出歪点子来。他冷不防在靖成肩上啪地一拍，痞声痞气笑道：“阿成！想我了没有！那份捷报可是我快马加鞭送来的，你可得好好谢我！”
见靖成愕然看向自己，他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布包，而后退到一旁，小心抽出木簪，举到眼前晃了晃：“哦？听说你要将此赔给黎家大小姐？”
这木簪用料虽廉价，但模样却异于凡品，倒像是……宫中嫔妃佩戴的那种样式。风晋正好奇自己这位不懂女人的兄弟，是从哪得到这种簪子，手上一轻，再看时布包与木簪都已落入靖成手中。
靖成没有说话，看了眼布包，收好木簪，杀人般的警惕目光便剐向风晋，“你从何处得知此事？”
“哎呀呀，我一见你妹妹，就被她拉着听了一连串的怨言呢！”风晋无奈一摊手，见靖成收了警惕，摇着头道了句“这小丫头”，他想着木簪的模样，又想着在敌国骑兵头领处听得的一些八卦，不由得将奉劝的话咽了回去，搂过靖成的肩，拍了两拍，“去吧去吧，黎姑娘是个明白人。倘若让她知道父亲做出这等卖国事，定会帮咱们收集证据的！”
不容置疑的语气，令靖成倍感奇怪：“无凭无据，为何这么说？”
“嘿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风晋松开手，踱了几步，故意卖了个关子，这才解释道，“那黎姑娘幼时生过大病，是咱们圣上从邻国请了名医，才让她从鬼门关捡回了命。你应该也知道，那黎姑娘素来有恩必报，爱憎分明。你看，圣上既然是她的大恩人，恩人有难，她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靖成白了他一眼，这小子欺他嘴笨，老拿他没法还口的歪理劝他。念在风晋每一回的歪理都得到了印证，他便顺着点了点头，抛出自己现在的烦心事：“说得在理，可是我要如何赔罪？现在直接上门怕是不妥的了，被她父亲晓得，情报处的兄弟可吃不了兜着走。”
风晋早已想好对策，他嘿然一笑：“对，今日是不行了，可是明天……”
靖成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是何意，正要询问，但听家仆们的吆喝声自外头传来，他不禁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几个家仆正捧着大红灯笼路过，商量着要将灯笼布置在何处。
他顿时恍然，“是了，明天是灯节！”
灯节是佳人才子幽会结情的好日子，他完全可以拿赔罪作理由，邀黎清出来。只是不知黎鹰会不会有所怀疑……
风晋早已将这种情况考虑在内，不等靖成问，他当下双手击掌：“可巧，咱们军中有个兄弟是管船的，明日灯节一开始，你只管在船里等着，我负责把黎姑娘给你引来。”
他的话让靖成脸上一热，忍不住喃喃自语：“偷偷摸摸的，真像做贼。”
“那有什么办法！”风晋大笑，“说来，阿成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难不成还对付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看来话本里的老套路，一点儿也不假啊~”
靖成脸一放，抬手捶了他一拳：“你怕是活腻了！那明日就麻烦你了，对黎姑娘正经些，切记！”
（六）
靖伊气鼓鼓地坐在船上，看着兄长小心搀扶黎清上了对面的小船，又取了一盏莲花灯，由黎清捧着放入水中，她侧过脸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一字一顿，样子像极了发怒时的猫儿：“风！晋！”
撑船的少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自顾自哼着小曲。
黎清不安地坐下，抬眼望着握起竹篙的靖成，杏口微启：“靖将军请我来此，有何事相告？”
江上扁舟，舟上佳人，江水潺潺，由着竹篙一下下划出涟漪。
见离岸远了，靖成便放下竹篙，取出布包打开，露出里头的几根木簪，斟酌着语气道：“我来此，是向黎姑娘……赔罪的。”
黎清一怔。并不曾想到，他还记着昨天的事。
她摇摇头，将靖成的手轻轻推开：“靖将军未免太过认真了。”
然而靖成素来不喜欢欠人什么，当下坚决道：“这是我自己的规矩，还请黎姑娘接受！”说罢，不由得黎清推托，他托起那双秀手，将布包放到她手心，再将她的五指合拢。
她的手很凉，是江上风凉，还是……在慌张呢？
心中想着这些，靖成一时竟忘了松手。等反应过来时，眼中映入了黎清极其局促的神色。
他慌忙松手倒退，作揖道歉：“抱歉，在下失礼了！”
黎清移开目光，摇着头道了句“无妨”，继而望向江中渐渐漂远的莲花灯：“靖将军应当不只为赔罪而来，可是如此？”
“黎姑娘真是秀外慧中，在下今日来，的确有一事相求。”靖成再拜，而后将自己所知的黎鹰通敌之事，详细对黎清说了一遍。一语道罢，二人皆陷入了沉默。
念着策反黎清的重任便在自己身上，靖成轻咳一声，千言万语在胸中转了一遭，却只转成一声轻叹：“唉！黎姑娘可愿帮我们？”
后半句“若是不愿，我们也不会勉强”，他硬是没有说出口。
见黎清迟迟不语，靖成也没有催促。风晋将自己对姑娘研究之心得，絮絮叨叨教了他一晚上，故眼下他心中虽急，还是知道该耐心等待。
良久，黎清才悠悠道：“父亲又做腌臜事了么……”
靖成不知她话里含了什么意思，只听得她声音中带着伤感，忙补充道：“黎姑娘也不必这样苦恼，毕竟眼下证据不足，我们也只是知道些闲言碎语而已。”
出乎他的意料，黎清转过头，明澈的眸子望向他：“无妨，父亲做过的事，我大都知道的。靖将军是需要我收集证据吗？”
黎鹰黎奸臣，对她而言并非生父。她晓得自己是什么人，也晓得自己是因什么才被送到奸臣家中，易名改姓。
她清晰地记得生父临走前，含泪抱着自己，只差失声痛哭：“孩儿，若来世仍为父女，为父必倾国之力，护你周全！”
若是黎奸臣的势力倒下，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她干脆的应答，让靖成很是吃惊。但吃惊之余，更多的还是惊喜，他感激地冲黎清抱了抱拳：“黎姑娘只要替我们关注令尊的去向就好。若是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书信，劳烦黎姑娘留心！在下每隔三日会身着便装，在城中的茶楼雅间静候黎姑娘！”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阿清父亲的话来源于何兄弟的脑洞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