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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御花园，汀兰洲。
寿春湖正中靠北，有一座人工岛，是造湖时挖出的塘泥堆积而成的，汀兰洲正坐落在小岛的最高处。
汀兰洲是一座足足有八间的阔大敞厅，四面开阔。置身四望，整个湖面风光尽收眼底。
皇帝正坐在厅子正中的雕花圆桌旁，一边品茶，一边等着元穆。
刚刚，太后过来告状，说是元穆看上了一个良家妇人，要强娶臣妻。他不但在人家成亲当日，派人装扮成强人劫持新娘，如今还诬陷那妇人的夫君是乱党，将人抓到了西狱，逼着人家和离。
这倒是奇了，皇帝心想，他这个弟弟在女色上一向冷清，今年都十九岁了，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前一阵子，皇帝选妃时，想叫他一同选两人，谁知他推说公务繁忙，直接拒绝了。
皇帝放下茶杯，手指轻敲桌面，也不知太后所说的那女子是何绝色，能叫他一向清冷的弟弟沉迷至此。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元穆匆匆而来。
“皇兄，找臣弟何事？”
“七弟，来，坐。”皇帝笑道：“跟皇兄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叫七弟性情大变，做起强取豪夺这一套了？”
“皇兄，你说什么呢！”元穆坐了下来，“这都是谁乱嚼的舌头！”顿了一下，又问：“莫非是太后？”
皇帝额首：“七弟一猜就准。”
元穆冷哼一声：“不是她还能有谁？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想跟皇兄说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元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他小时候就曾求过父皇，想娶沈令玉之事，都说了一遍。
弟弟求完父皇以后，就出了被人诬陷，强｜暴打死宫女之事，然后就被送到了遥远的肃州，而他这个兄长，当时却在醉生梦死，连见都没有见弟弟。
皇帝望向元穆，眼神中满是愧疚：“七弟，对不起，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照顾好你，那时我……”
那时恰赶上皇兄的太子妃谢氏与人私奔，皇兄气得吐血昏迷，那里还能顾得上他。
“皇兄，这怎么能怪你，你也……”
兄弟俩握了握手，双目相视，皆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皇帝拍了拍元穆的肩：“七弟，你还是把傅夷信放了吧。他毕竟也是新科进士，你这样明晃晃地将他抓起来，那帮大臣们定会说你仗着自己是亲王，恃强凌弱的。”
元穆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皇兄，难道我一个堂堂的王爷，还能任由一个小小的进士欺负我的朋友？许他傅夷信阴谋诡计诬陷阿玉，就不许我反过来抓他？”
皇帝叹了口气，“七弟啊，不是为兄说你，傅夷信虽然忘恩负义又虚伪卑鄙，可，沈姑娘毕竟还是他的妻子。妇人家还是要守妇道才是。”
元穆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蹭地站了起来：“皇兄，我看你是想起皇嫂了吧？不如为弟派人去把她寻来杀了，以消皇兄的心头之恨。”
皇帝沉默着，抬眼望向湖面，隐约有鱼儿跳出水面，溅起一圈圈的波纹，就如同他的心一样，荡漾开去，终归于平静虚无。
“七弟啊，其实，为兄心中一直不相信，照容她会跟人……”皇帝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那个让他难于启齿的词，“私奔。我们那时那样恩爱，还生下了纬儿，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朕是在大婚之后才知道，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兄的。只是，她平日从没表现过什么思念之情，后来他们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谁知道……”
谁知道她竟然舍下了太子妃的位份，舍下了他，舍下了不满三岁的儿子。
后面的话，皇帝没说，只是满脸落寞地望着平展展的湖面。
元穆道：“那弟弟帮皇兄把她抓来，问问她为何如此狠心。”
皇帝摇了摇头：“朕早已不在乎了。”
当年他恨她入骨，因情伤怀，纵情酒色，两年后被废去了太子之位。后来，他终于走了出来，重新振作，复又被封为太子。这中间的艰辛，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本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再想起她。可是后来，在他逃亡的那些日子里，在他多次命悬一线时，他反而庆辛她跟人走了，不在太子｜宫，不然，她如今也是一抔黄土了。
经过了那一场生死浩劫，这些事情皇帝自认为都已看淡，只是他不想让自己的亲弟弟再受苦，为情受苦。
“七弟啊，”皇帝劝道：“据你所说，沈家丫头对你并无男女之情，而她又与傅夷信青梅竹马。两人也许只是夫妻吵架，争个长短，万一以后两人和好了，你又该如何自处？不如放手别管，看看沈家丫头心性如何，再做打算。”
“皇兄，你不必说了，阿玉什么性子，我自己知道。跟太后说，我是不会放傅夷信的，除非他签了和离书。”元穆站了起来，冲皇帝抱了抱拳，“臣弟先告退了。”
等出了宫，元穆心里依然不痛快，皇兄虽然嘴上说是为他好，可他与皇兄多年兄弟，岂会不知道他这是不满意沈令玉，觉得她嫁过人，配不上他，所以不愿让他们在一起。
不过，皇帝有一句话倒是戳到了元穆的心窝子。万一阿玉以后改了主意，原谅了傅夷信怎么办？
元穆回头问宁成：“牢里可有消息？”
宁成摇了摇头：“回殿下，傅夷信仍是不肯写和离书。不过，牢头说傅家的人想要探监，请殿下示下，准是不准？”
元穆想了想：“准了。”傅家人见了傅夷信在牢中的境况，必会劝他与阿玉和离的。
元穆又打马往北城墙街而去。他得去看看沈令玉，不然他心中总是不安宁，总怕她会突然改变主意，又原谅了傅夷信。
沈令玉一家人正在准备明日所需。沈令琼也过来了，与沈令玉坐在一起串山楂糕。
花球已经将昭王的英雄事迹说了好几遍了，沈令琼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昭王殿下真是威风，太解气了！”沈令琼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句：“二姐姐，昭王殿下真的就是小穆？小时候跟我们一起玩儿过的小穆？”
“是，没错。”沈令玉笑道：“你都问了我八遍了。”
“我这不是兴奋吗？这样说来，我也算是昭王殿下的朋友了？”沈令琼眼睛发亮，“二姐姐，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他呀？”
“这还不简单，”沈令玉刚想说，等跟元穆去庄子上玩儿时带上她就行了，又一想，元穆是主人，还是要先问过他的意见才行，就转了一下说道：“等下次我见到他，就跟他提提你，他一定还记得你的。”
“那好，那好，二姐姐，你可一定要记得啊。”
沈令玉笑道：“一定记得。”
李氏这时也知道了小穆的真实身份，不由得心里总是发虚。那天，他老人家还亲自烧火来着，一想到这儿，李氏就有些心惊肉跳，亏她还曾想过让阿玉和离了嫁他呢。真真是惹人笑话。
“阿玉啊，”李氏道：“既然昭王殿下是你和璟儿的朋友，又是从小的情份，那咱们也算是有靠山了。不如，你还跟夷信回去好好过日子，想必他们傅家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三从四德，温良恭让一直是李氏心中的人生准则。以前她支持女儿和离，只是怕女儿真的会被傅家逼死。如今觉得没了送命的危险，她就又想让女儿回傅家，毕竟和离的女人名声不好，日子也不好过。
外面，元穆刚刚走到沈家门口，正听到了这句话，只觉心一下子被人揪住了一般，猛地站住了。
只听沈令玉道：“娘，您说什么呢？”
她语气中带着埋怨：“您如今还看不透傅夷信的为人吗？为了所谓的好名声，他能逼我去死；为了逼我回傅家，又可以平白诬陷我做的吃食不干净，还想抓我去坐牢。这样的人，我可不敢跟他过一辈子。没准儿哪天就被他弄死了呢。”
李氏听了女儿的话，也觉得在理，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
“娘，你别想了。”沈令玉一边串着山楂糕，一边说道：“我正想着去求求殿下，让傅夷信将和离书签了呢。如今他在殿下手上，只要殿下发话，想必他是一定会听的。”
不听就打一顿，沈令玉有些辛灾乐祸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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