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写手修文以后

作者:元亨利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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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们两个……”牛十三瞪圆了眼看着我们。

      张楚挥了挥手:“小事,掉进水里了。”

      牛十三原本唤做“阿忠”,却被他主子心血来潮改了个莫名其妙的名儿。

      他和张楚一起在我家住了三天,碍于主子的态度只得也当做不认识我,眼光却关切地看过来。

      我向他点了点头,跟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主子,怪可怜见的。

      淑贞在那边指挥着侯府的两个下人忙碌着,在桃树下的空地上铺好了席,把杯碟等餐具摆整齐,又放了些瓜果糕点和酒水。

      火已经生好了,几只粗大的竹筒在火里烤着,已经传出了腊肉的香味和淡淡的米香。十三又拿来只拔了毛,洗净的山鸡放在火上烤。

      我坐在火边,从包里掏出几只芋仔扔进火中。

      从来没有人用过这种包,还是张楚住我家时画了张图,然后我亲手做的,再在上面绣了几支迎春花。这个包有一根长长的带子,连着一个布口袋,象是褡裢,却是斜挎在肩上。它很简单,却很好看又实用,不象是包袱或褡裢容易从肩上滑下来,看着小巧却内有乾坤,里面有四个小口袋,又能腾出两只手来干别的事,我很喜欢。

      还以为他一走之后就再也见不着了,我把这包随身带着,里面放些针线等杂物,同时也是一个念想,纪念我的痴心妄想。

      “你在干什么?”张楚在我身边坐下。

      “烤芋头,你没瞧见么?”真是白痴!

      张楚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烤芋头?有饭吃为什么要吃芋头?”

      因为我,他才着了凉,我有点儿过意不去,却懒得回答,捡了根木棍拔弄着火中的芋头。

      “让我猜一猜,你是有忌讳吗?不吃葱?蒜?姜?肉?还是猪肉?”

      他都说到哪里去了?我白了一眼:“何不食肉糜吗?”

      张楚愣了一下,转瞬又哈哈大笑,揉了揉我的头:“没想到你是这么好玩的小妮子!”

      我好玩?所以他总在玩我喽?

      想通了之后,他坐在我身边不会心跳加速,说话也顺溜多了。这样很好,要保持下去。

      “你,把衣裳脱了,给张少爷穿!”淑贞对一个下人命令道,又扬声说,“阿楚哥,穿湿衣裳会着凉的,先换上他的吧!”

      张楚和那个下人走进了密林中,一会儿就穿着他的干衣裳走了出来。

      我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件最普通的粗布衣,穿在他的身上也很养眼。

      那个下人光着身子,只穿条犊鼻裤,哆哆嗦嗦地走到了火边,帮张楚烤干衣服。

      张楚对淑贞说:“喜儿姑娘呢?有干衣给她换上吗?”

      “这个嘛……”淑贞有些为难,“这次没带女仆过来,只能让她穿家丁的了,黄花大闺女穿男人的衣,不大好吧?”

      我忙说:“没关系,我是猎户家的女儿嘛,上山打猎哪里有不淋雨的?一会儿就烤干了,我身体棒着哩,不碍事的!”

      张楚向我走来,淑贞一把拉住他:“过来坐嘛!很快就吃饭了,吃饭之前我弹琵琶给你听,好不好?”

      “你还会弹琵琶?”张楚问。

      另一个下人忙跑回了马车,把那把名师制作的琵琶拿了过来,随后又被淑贞打发着去小池塘守株待兔了。

      淑贞扭捏着说:“你听听看就知道了!”

      他二人坐在了地毯上,没一会儿就传来了转轴拔弦的调音声。

      琵琶是才从西域传来稀罕物,如今的上流社会不时兴弹古琴,改弹琵琶了。其实大多数人喜欢的不是音乐,而是抱着琴的姿式,感觉是那么美,尤其适合女孩子。那纤纤玉手抚在琴弦上,秀颈低垂,也不知哪个风*流才子赋诗一首说来世愿化身为一把琵琶,让他的情*人投注全部的爱恋。

      于是,琵琶有了新的含义,它是爱之琴,爱情。

      对面的下人满脸通红,张开张楚的衣服拦住我的视线,装模做样地烤着。他长得还算清秀,扭扭捏捏似是想找我攀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我没有心思和他聊天,低下头,继续拨弄着火中的芋仔。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座中泣下谁最多,呀,江州司马,江州司马青衫湿。”

      我凝视着火堆,一点儿也不想听,可是这一招不灵了,琴音直往我耳朵里钻,《琵琶行》也不管用。我忙趴在膝上,弓着腰,不让牛十三和对面的下人看到我的悲伤。

      琴棋书画之中琴排第一位,是有钱人家女儿用来抬高身价的,可我那时才六岁,哪里懂得那么多,娘要我学我便学。

      两年后,娘说侯府的小姐也在练琴,安定候想要让我和她一起玩。

      淑贞穿得比我好,住得比我好,长得也比我好,可就是琴弹得不如我好。

      我穿得不如她好,住得不如她好,长得也不如她好,但是琴比她弹得好,这样也就够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和她玩在一起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自卑和谦让。

      然而,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我的噩梦就降临了。

      那是小孩子们都玩过的游戏,淑贞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她跑进了房里,我刚追到门口,她就用力地把门给关上了。

      门正好夹住了我的左手,我痛哭失声:“开门,快开门,我的手……痛啊,呜……”

      我用力地推,可就是推不开,直到淑贞的哥哥陈凯赶过来。

      十指连心的痛教会了我一个道理——有钱人是世上最最可怕的生物,比老虎山上的老虎还要可怕。

      然而,因为张楚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他对着我笑,我竟然忘记了,我活该呀!

      “鸡熟了,真香!过去吃饭了!”

      那是牛十三在推我,我刚要起身,却摸到膝盖上一片湿濡,只得摇摇头,仍是趴着。

      都过去好些年了,还哭什么?还有什么好哭的?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

      这一回先贤孟子拯救了我,泪痕渐渐干了。

      淑贞和张楚的欢声笑语不断传来,他夸她弹得好,弹得妙,弹得呱呱叫。

      “烧了,烧焦了,快点!”

      我被惊醒,果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忙把芋仔拔弄出来。

      手忙脚乱地剥开一看,三成都烧成了焦炭,而仍完好的那部分则半生不熟,最后能吃的只剩下了两三只。

      “还愣着干什么?来吃饭了!”张楚走过来说。

      我的手上满是黑灰,进退两难。

      在张楚的生拉硬拽之下,我坐到了席上。

      淑贞夹着菜喂进张楚的口中:“好吃吗?这是老饕酒楼做的鹅肝,怎么样?”

      张楚赞不绝口:“真好吃,我走遍了五国都没吃过么好的美味!”

      那是当然的!老饕酒楼是一个多月前新开的酒楼,全是些闻所未闻的菜色,好吃得让人恨不得连碗筷都吞进肚子里。尤其是些没有人要的下水,老饕酒楼用大鱼大肉的价钱收购回来,做好之后变成了人间美味,再涨十倍卖出去仍供不应求。

      除了这些天价菜,老饕酒楼还做了些便宜的菜,每天在门口摆摊,做一些豆皮、粉丝什么的,一般老百姓也能买得起。我有幸也尝过一两回,确实口感特别,香味浓郁,只是排队太辛苦了。

      在我的面前摆着一共四盘老饕酒楼的凉菜,一瓶好酒,一只烤鸡,埋着腊肉的竹筒饭,两盘糕点,一只果盘,我只捧起一杯水喝了两口。

      “这是我家自酿的米酒,尝一口吧,很好喝的。”

      “确实不错。”

      “好吃你就多吃点,光看着我干什么?”

      “秀色可餐。”

      “呀,你坏死了,取笑人家!”

      水为什么象酒,喝到肚子里晕乎乎,一切都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你为什么光看着?你不饿吗?”

      不喜欢被拉拉扯扯,我转过脸,感觉张楚的脸象是三伏天被蒸腾起了雾气扭曲变形一般,变得难看了。

      “呀,衣倒是干得差不多了!你在想什么?你还好吧?”张楚皱着眉说,“掉进了水里,又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没变傻吧?”

      你才是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碍着淑贞在场,这句话我吞进了肚子里。

      淑贞不屑地说:“她呀,除了住在我家里做衣裳,平常什么也不会吃,象是我家的东西有毒似的!她就是个怪物,偏生我哥还说她好!”

      “所以你才自己带了芋仔来吗?”张楚凑近过来,“可是刚才已经烧焦了,别饿着,吃点吧!”

      说着,他拿了块糖蒸酥酪,硬是塞进了我的手中。

      糖蒸酥酪是闻香居做的,外面有油纸包着,我接住了。过了一会儿,没有人注意时,我小心地放进了包里。

      贵族们的会餐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一个半时辰后他们才抹抹嘴,我的任务终于做完了。

      他们两个食量不大,还有一大半连动都没动,张楚摇了摇头:“以后出来别弄这么多了,吃不完怪可惜的。”

      “这还不是为了招待你么?”淑贞啧舌道,“张大少爷也忒小家子气!哦,我知道了,听说你爹是白手起家,从小被管得很严吧?”

      也许就是因为抠门,才会成为大老板吧!我在心里补充说。

      “打包带回去吧。”张楚说。

      “我可不要,丢不起人!”

      张楚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就给喜儿姑娘吧!”

      “算了吧,请她吃她都不吃,还会要吗?”淑贞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好吧,好吧!来人啊,包起来给喜儿!”

      我忙说:“不用了,我家吃不惯这些油腻的。”

      淑贞对着张楚耸了耸肩,意思是“看到了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张楚又说:“那就给跟我们一起来的两个下人吃吧,我看他们还没吃呢。”

      “他们回去再吃,一餐饭饿不死他们!我吃过的东西即使喂狗,也不会给下贱的人吃!”淑贞发起了大小姐脾气,转瞬又摇着张楚的手臂撒娇说,“别扫兴了,我们回去下棋吧!”

      敢情在淑贞的心中我倒还算是有点儿份量的,至少比狗,比起她家里的下人要高贵一些,真是荣幸。

      张楚犹豫了一下:“那就给我带回去,行不行?”

      淑贞、我、两个下人,甚至牛十三全都定定地瞅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一瞬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张楚不是如看到的那般是富可敌国的张家少爷,倒象是个过过苦日子的。

      时间过得飞快,三个多月过去了。我只是想去成为囚犯的张楚送个行而已,却突然冒出了一大群的兵丁。

      “喜儿妹妹过来!巡察使大人别怪我,是你自己找死!”

      不顾警告,我飞蛾扑火般,拦在了已是阶下囚的张楚身前,凤羽箭再次没入了我的前胸,晕开一朵血花。

      “鸡熟了,真香!过去吃饭了!”

      我的胸口好疼,没有理睬,才过了一小会儿就闻到了烧焦的气味。。

      接着,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张楚拉去进餐。

      淑贞又喂了张楚一口菜,甜甜地问:“好吃吗?这是老饕酒楼做的鹅肝,怎么样?”

      “真好吃,我走遍了五国都没吃过么好的美味!”这人还是一样的嘴里抹着蜜。

      “这是我家自酿的米酒,尝一口吧,很好喝的。”

      “确实不错。”

      “好吃你就多吃点,光看着我干什么?”

      “秀色可餐。”

      “呀,你坏死了,取笑人家!”

      听着一模一样的对白,我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真的,还是幻境?

      为什么我会死了两次,而且是一模一样的状况?

      那是预言着我的宿命吗?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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