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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等等，难道你感觉不到……”
那人迅速起身，不死心地想去抓秦绡的手腕，但被回过神的乔夜怒气冲冲地打断，“又是你，沈炎麒！我警告你，这一次再受处罚可就不是关三天禁闭这么简单了！”
秦绡趁机往后退了一步，终于得空打量了眼前人一眼。
高而偏瘦的体型，大约有一米八五，但相貌很年轻，大概就十八、九岁，给人的感觉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黑色短发，斜刘海，五官硬朗棱角分明，眼睛很大也很黑，睫毛也长，肤色不白反而衬得整个人更精神挺拔。样貌担得起英俊二字，但神情很凶，带有很强的侵略性。
听乔夜的语气，他是当届难管的受训哨兵之一？
“关就关，烦死了。”沈炎麒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凭借身高优势歪头看向躲在乔夜身后的秦绡，“喂，我问你话，你听到没有？”
秦绡不悦地一挑眉，“我该感觉到什么？”
“‘天选’感应啊！”沈炎麒瞪大了眼睛，这副傻傻的样子倒是比刚才目中无人的模样顺眼了许多，他伸手拨开挡在两人中间的乔夜，但因为刚刚那一摔也不敢再轻易碰秦绡，只低头急切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向导，我是你的哨兵，你感觉不到吗？”
走廊里的气氛诡异地凝固了一秒。
乔夜咽了口唾沫，“你……你说什么？”
“‘天选’，你个联系人还要我解释吗？”
沈炎麒的视线仍紧紧地盯着秦绡，就像是锁定了猎物。
一个哨兵配一个向导，成年后通过联系人介绍结合，成为搭档伴侣——这是常规的流程，但也有一种非常规的配对方式。“天选”，即双方精神契合度到了不通过联系人介绍，当哨兵与向导首次遇见，便能感觉到对方是自己的伴侣的程度。
这种情况，与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相似，但意义远要更加深刻。“天选”的概率极低，大概每隔几十年才能登记上一对，但也确有记载。
可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秦绡异常冷静地回视着沈炎麒，“你搞错了。”
“不可能！”沈炎麒一口咬定，眼神依旧炽热。
乔夜转头担心地看了一眼秦绡，搭上沈炎麒的肩膀，“确实是你搞错了。”
“你又知道什么？”沈炎麒挥开他的手，不甘心地看着秦绡，“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一点都感觉不到？”
“她当然什么都不可能感觉到，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个向导！”
骤然响起的愤怒女声打破他们三人僵持的局面。在他们争论的时候，走廊已经被刚才满楼追捕沈炎麒的安保和医护人员团团围住了。而在听见这道从背后传来的女声的刹那，秦绡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惨白，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塔”内医院长兼首席研究员的陆珂荨披着白色外衣，踩着低跟的鞋气势凌厉地拨开人群，来到三人面前。她本是接到“有哨兵在体检时捣乱”的报告来查看情况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
“你居然还敢回到这里，秦绡？”
她的咬字异常用力，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我带她……”乔夜想挺身而出，但被秦绡伸手拦下。
她竭力抬起头正对着和她差不多高的陆珂荨，与记忆中刻板的黑色马尾不同，她散披着酒红色的中长卷发，原本就不错的长相化上淡妆，显出些微妩媚。沉闷的黑框眼镜也不见了踪影，应该是换戴了隐形眼镜。
时隔三年，看到她崭新的形象，秦绡竟不知道原因地松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陆小姐。”
陆珂荨却也在她抬头时看见了她鼻梁上的镜框，眼睛一瞪，毫不犹豫地扬手用力挥下——“啪”！
这一巴掌出乎意料地重扇在了挡到秦绡面前的沈炎麒下巴上，红了一大块。
“嘶，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
沈炎麒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幸好他是哨兵反应快，但也因此会比普通人疼上数倍。
秦绡愣了一下，她本是刻意没躲，但没想到刚刚认识，又是局外人的沈炎麒竟然会替她挡这一巴掌。
“我打她关你什么事！”陆珂荨一把推开沈炎麒，再次扬起手，但还是被他牢牢地抓住了手腕，“你给我放开，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帮她！她这个杀人犯，根本不配你们任何人维护！”
周围的人群突然窃窃私语起来：
“啊，是她，三年前那个……”
“你在说什么？”沈炎麒皱起眉头，回头看了一眼秦绡，挺起胸膛，“她是我的向导，保护她是我的责任！”
“呵，你这个蠢货！还什么‘天选’真是笑死我了。”陆珂荨挣扎不开他的钳制，心中的怨恨便越是强烈，“看清楚，你面前这个人是一个哨兵，两个哨兵之间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天选’感应！”
沈炎麒震惊地又看了一眼秦绡，但静下心感应了片刻，却又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不可能，她不是哨兵。”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力都有异于常人，他虽然还在受训，但也有分辨同类的自信。
“那是她又失去了能力——因为她杀了自己的向导，这是天谴！”
陆珂荨攥紧了双手，眼眶通红，恶狠狠地瞪着秦绡，和她鼻梁上那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镜框，终于绷断了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你怎么敢戴它，是你杀了季辰！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也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当被封印了三年的名字再次响起，秦绡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
“够了！”
作为在场唯三的知情者，乔夜严肃地呵斥道，“陆珂荨，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那件事三年前管理层就有了定论，季辰的死只是一场意外，整个调查过程你我都在现场。而且季辰死后，绡绡她……”
秦绡扯了扯他的衣袖，乔夜生生将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谢谢你，乔夜。”秦绡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她越过乔夜来到陆珂荨身前，将她的手从沈炎麒的手中放了出来，“但我也觉得，陆小姐并没有说错。”
“是我，杀了季辰。”
秦绡直视着陆珂荨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没能发现，陆珂荨焕然一新的外表只是为了掩盖和她相似又不同的那道伤疤，就好像她来到这里时的故作平静，其实她们都还“活”在三年前。
她们的时间，都随季辰的死而停止。
“不止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也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陆珂荨咬紧了牙关，硬生生憋住了即将夺眶的眼泪，只剩愤怒依旧在里面翻滚，“那你怎么不也去死。”
秦绡握紧左手腕上的伤疤，露出苦笑，“我也想，可是，他并不允许。”
“你说的对，是我不该回来这里，我也没有资格回来。不管曾经如何，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将那副金色的镜框小心翼翼地取下，木然抬起嘴角，“至于这个……对不起，这是他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你要打我就打吧，那是我应得的。”
陆珂荨扬起手，“你以为我不敢？”
旁观着的沈炎麒再次皱眉，想要出手，但被乔夜拦了下来。他向沈炎麒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此刻，他们都必须尊重秦绡的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珂荨身上，她的手在半空中颤抖了数分钟，终究没有落下，只是再次从齿缝里挤出了一个“滚”字。
秦绡俯身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重新戴上镜框，然后向乔夜也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却还是被拉住了袖子。
她回过头，是沈炎麒。
“你还没回答我。”
秦绡微怔，继而垂眸，“陆小姐已经替我回答了，我曾是一个哨兵，现在是一个普通人，永远不可能是一个向导。你一定是误解了什么，不过谢谢你刚才的帮助，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她毫不犹豫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前方的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这场闹剧，也伴随着女主角的离开而落下帷幕。
沈炎麒看着秦绡离去的方向，许久没有言语。还是乔夜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安慰道，“走吧，正好去完成你的体检，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珂荨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她平日冷漠示人的形象，踩着她的低跟鞋大步离开，只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又极带恶意地冷哼了一声。
“你不觉得讽刺吗？”
乔夜压低的声音绊住了她的脚步。
“即使季辰死了，你为他这么愤怒这样折磨秦绡，他爱的自始至终也只有秦绡，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陆珂荨僵立了两秒，故作不屑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前进。
但乔夜并没有错过她眼神里隐藏的愤怒，他被搅合得一团乱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将留在现场的医护人员和安保放回自己岗位。
——那个时候，无论他、陆珂荨还是秦绡，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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