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乔女王

　　接下来的日子，唐茜的戏快速补完，乔又青的闲暇时光慢慢过去，终于拍到她的重头戏。

　　“天寒，北漠边城大雪纷纷扬扬，在地上积下厚厚一层，从城东一直延到城西，数十里一片灰白。街市上无人敢贴喜贴红，小户人家门窗紧闭，大户人家改了摆寿娶亲的日子，市井无喧无闹，一派萧条景色。
　　黄龙城破，敌军大批攻入，风吹树梢，奏出悲哀的丧歌。
　　北漠百姓哆哆嗦嗦躲在大被之中，但求敌方人性尚在，不要屠城。”

　　按照小说里的描述，场景已经布置好，群演就位。

　　边城终传来战报，老戏骨杜明建老师饰演的北漠王坐于宫殿之上，沉痛：“黄龙城守将铁马战死，运尸回都。”
　　说完，奏折转手扔在地上，浅色纸页上黑色墨迹已干，落笔苍劲，“战报”下赫然印着数行小字：“敌军施计，烧我粮草，断我后方，守将铁马将军战死阵前，黄龙城破，百姓流离，尚未屠城，数万大军被围困于江都，恳请王上派兵增援。”
　　那种因为寥寥数句，而一夜之间两鬓苍苍的无力感表现得十分到位。

　　“立即派江都城周围守军辅助突围，再调五万军马护送粮草。”北漠王闭目扶额。

　　剧情设定中，此时君臣都在为天下大乱，硝烟四起，北漠不但国库不充，还无人出战的问题烦恼。

　　“一时走眼，失了一城，丧了一子，更损了十万将士。
　　北漠王心寒不已，百姓心寒不已，众将士心寒不已。”
　　嗯，这是原著的描写。

　　“难道我堂堂北漠，竟选不出一名悍将？”杜明建老师一声中气十足的怒斥。
　　此时要表现出肝火上心，动怒之时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剧烈咳嗽。
　　众特约一惊，只称当心身体。

　　杜明建老师一扫桌上奏折，面有怒色。然后就开始回想当初二十年前，他所饰演的北漠王风华正茂之时，照样拉得动弓，扛得动刀，曾一箭射过大雕的情景。

　　此时众特约面面相觑。
　　“王上，还有一人。”

　　杜明建老师拳头握紧，微微侧眸。

　　乔又青饰演的赫连婥是北漠金戈公主，北漠王义女，天下第一女将军，能知善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性子狠戾，见血必封喉，人称“活阎罗”。

　　只可惜，这公主之前干过为了个男人放弃歼灭敌营的混账事。

　　众特约察言观色，不敢再说，开始讨论用什么人上战场。

　　此时。

　　“金戈公主觐见！”
　　所有人心中的名字终于被喊出来，却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众特约要表现出那种隐忍的惊喜感。

　　朝堂之外，乔又青饰演的红色身影嚣张走来。在众人错综复杂的视线中，她一身红衣劲装，径自上前，腿一弯，单膝跪下，脊背挺拔，面无表情得行了将军礼：“金戈自荐，愿远赴边城，统领十万大军，收我河山，报我杀弟之仇。”
　　她身后，一人手捧青玄战袍，铠甲之上端放着五年前北漠王赏赐的玄铁长鞭。

　　北漠王怒斥：“你出来做什么？丢的人还不够吗！”
　　“铁马战死，这口气我怎能咽下！”乔又青揣摩出赫连婥当时心中不愿任人鱼肉的家国大爱，“我等战场儿女，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十万里黄沙之上，义弟之仇，岂能不报？”
　　“不是不报……”
　　“那谁来报！”

　　“辽都一役，年仅十六岁的女将踏马而跃，身姿惊鸿，挥刀割下敌方守将头颅，一战成名。
　　金戈十八，战场之上略有小成，骑赤兔马，扛九环刀，连续攻下数座之前被南晋夺取的城池，举国大庆，封金戈为第一将军，北漠开国以来唯此一人。之后再定内乱，平周遭小国，声名远播，天下都知北漠有一女子名唤金戈，铁马金戈而来，天下第一女将。”
　　嗯，这也是原著的描写。

　　她呼：“请让金戈出战，提南晋主将人头祭我义弟！”
　　众特约呼：“请王上恩准。”
　　她再呼：“请还金戈兵权，收我河山！”
　　众特约呼：“请王上恩准！”

　　最终，以杜明建老师下达三军旨意为这一场的结尾，相信到时候播出时一定燃爆。

　　只可惜，赫连婥过五关斩六将，虽大仇得报，最后却还是败在了沉钰手上，不然这个角色的人气不一定比会比女主低。

　　后续的剧本已经接到了，乔又青实在感兴趣，没两天就研究完。

　　男女主的主线和人设自然未变，奇怪的是，就连赫连婥和沉钰这条副线也基本不动。照旧一个追一个跑，一个痴情一个渣。看到最后，终于让她发现了不同之处。
　　敌对时，沉钰心中装的已然不是女主，而是和赫连婥一样心怀天下。

　　最终赫连婥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中，至于他当时爱的是谁，编剧并没有用过多的笔墨描写，而是将场景切到战后，沉钰从尸海里寻到了赫连婥伤痕累累的尸首，并亲手给她在她最爱的大草原上建了一座坟墓。

　　“每个夜晚，都有个面容俊秀的男子倚靠在那座冰冷的石碑上，无助地像个被抛弃的孩童。”

　　“直到不久后，那座石碑旁又多了一座新坟，像一对男女互相依偎，一起眺望北漠灿烂的星空。”

　　之后就再也没有“沉钰”的戏份了，也就是说陆洋会和她一起杀青。

　　最近几天是拍她和陆洋的感情戏。
　　有不少吻戏，还有一场床戏。

　　天知道看着这张平时很想揍的脸缓缓凑近她，她是有多想笑。
　　想来陆洋也是如此，连连笑场，最后导演忍无可忍，放他们到一边笑够了再回来。

　　最要死的还是设定中是她追的陆洋，吻戏就大半都得她来主导。

　　骑马的时候，出其不意，小啄一下。
　　篝火晚宴的时候，光明正大，小啄一下。
　　倚在树上，见他走近，一个倒挂金钩，又小啄一下。

　　光赫连婥亲沉钰的就足足有六次，当然，播出时还待删减。
　　不仅如此，她还要全天下追着他，调戏他，保护他，哄他吃饭，哄他睡觉。

　　她说：“就算你是我们草原最烈的骏马，我也要将你驯服。”
　　她说：“你喜欢谁关我什么事？反正我看上你了，你就是我的人。”
　　她还说：“只要有我在，谁敢辱你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他，如果你不过瘾，我就杀他全家！”

　　至于沉钰的人设基本都在腹黑和傲娇中切换，所以陆洋主导的吻戏只有两场，且都是深吻，一次她凯旋北漠时，一次洞房花烛夜，皆是带着心机的吻。

　　尽管这次吻戏是多了点，乔又青之前的戏也很少有这种亲密的，可怎么说也有经验。陆洋就倒霉了，当童星的时候没有相关戏码，之后又改走偶像歌手路线，现在回到荧幕前，不仅要献出荧幕初吻，还要被乔又青调侃：“难道这不只是你的荧幕初吻，还是你的初吻？”
　　陆洋老脸一红，羞愤地一晚上没搭理她。

　　啧，猜中了。

　　好不容易在乔又青这个“老司机”的引导下，陆洋缓缓适应了吻戏的节奏，就轮到万众期待的床戏。

　　这也是乔又青第一次拍床戏，同样没经验。

　　候场时，面面相觑。

　　乔又青低声与他道：“拿出你看片的经验来。”
　　陆洋忍了忍才没有爆粗：“谁看片了！”
　　乔又青狡黠一笑：“这么激动干什么？喜羊羊不看啊？”
　　逗完他，心情愉悦，朝前晃去。

　　陆洋看着那嚣张离去的身影，垂眸抿了抿嘴唇。

　　好软的触感。

　　这几天好像一直有被电流击过的感觉。
　　是错觉吗？

　　没有在意，跟在她后面进了片场。

　　洞房的场景全部搭好，清一色的烈焰红。
　　龙凤烛，双喜床，鸳鸯被。

　　乔又青里一层外一层裹上了大红嫁衣，头戴中原人的凤冠，不耐烦地候在了屋内。当她饰演的赫连婥正要推门而出，把自己的夫君从门外那些故意死缠着他的大老粗手里抢回来时，沉钰也进来了。她伸向房门的手还未收回去，就掉入他带着些酒气的朦胧双眸中。
　　措手不及，被他一个反身压在了门上。

　　或许是为了更好的呈现效果，这回导演组真给陆洋灌了些酒，乔又青很明显得能感受到他唇齿间的酒气。

　　带着些错综复杂又视死如归的感觉，两人从门口一直吻到桌上，又一路搂抱到床头。

　　之前沉钰这个角色的感情戏大多为被动，这一幕却是完全在主导。

　　衣衫剥落。

　　还好最近广电查得紧，只拍到脱衣服就算结束了，其他画面全靠观众看着最后一镜满地零散的衣物脑补。

　　出乎意料，一条过。
　　陆洋这回入戏了。

　　乔又青隐隐地，内心也有一些波动。

　　她感觉赫连婥当时也看出沉钰的不对劲了，却还是仍选择相信他。

　　不禁笑了。
　　这战场的霸王，却是个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女人呢。

　　跑了几场宣传回来后，就到了他们两个的杀青戏。

　　考虑到成本，并没有取实景，而是在一块较大的场地拍摄，四周围上绿幕。
　　群演，道具准备就位。

　　这回乔又青换上正经的战袍，玄青一色，而不是吊儿郎当的红艳劲装。

　　之所以说赫连婥这个角色出彩，是因为她既有女子的柔情，又有男子的刚毅，却又不是完全的中性。

　　想来编剧是想用服装的改变，表达此时她心境的变化。

　　卸下儿女情长，她变回了曾经那个恣意沙场，手扛九环刀，腰缠玄铁鞭的女战神。

　　一场高难度的打戏，乔又青连拍了几次，好在她之前学过散打，有点功底，才没有耗太长时间。当然，像在马上倒挂、腾跃，这样的技术戏码，还是交给有经验的替身。

　　马蹄声声，北漠兵败，赫连婥一人独挡在前，终战死沙场。

　　相信后期会给这里用一种催人泪下的背景音乐代替战歌。

　　陆洋饰演的沉钰近乎是从马上跌落下来。他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勉强着自己步伐平稳，像是行走在梦境中。
　　从尸海里将她寻出。

　　演尸体的乔又青不敢随便乱动，毕竟这种沉重的感情戏酝酿情绪是很难的，稍一破坏，想有第二次要耗比较长的时间。

　　陆洋抱着她的手近乎是抖的，步履是强撑着的踉跄，却全程静默无声。
　　静地真像是在梦里。

　　又或许，沉钰以为，这就是梦。

　　收工后，陆洋很低落，几乎不搭理她。乔又青估计他是想保留着那种情感，等晚上的夜戏。

　　夜晚。
　　星星点点，乌鹊南飞。

　　沉钰提着一壶酒倚靠在冰冷的无名石碑上，一向冠好的墨发已经散乱。他时而眉头微蹙，时而紧抿着嘴唇，时而露出温柔笑意。而一切又在转瞬间又归于沉寂。

　　他在想那个曾经霸道得戳着他的心口宣誓主权的女人。

　　她说：“你这里属于我，不论曾经，现在，还是以后，都只能有我。”
　　她还说：“就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抛下你，背弃你，我也不会将你丢下，你赶我走我都不走，除非我死，不然我就护你一世周全。”

　　但是她真的走了啊，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在他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的时候。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想她？
　　明明他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明明是他利用她盗走的军事图，明明就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死亡的泥沼。

　　就算她还活着，也不会再追着他了吧，不会再向他许诺一生一世只宠他一人。

　　忘了自己呆坐在墓前多久，眼前已经朦胧得模糊不清。

　　恍惚间那个为他褪下战袍，穿着凤冠霞帔的人竟然从雾霭中出现，那样居高临下地向他伸出手。

　　“阿婥……”

　　沉钰不敢置信地抬头仰望着她，试探着将手递给她，像掉落深渊的人小心翼翼地去探峭壁上最后一点希望。

　　扑空了。

　　这才是梦境。

　　乔又青发现，此时陆洋望向她时眼底绝望的深沉，竟与顾淮司当初看着她时的一模一样。

　　杀青后，陆洋一直无法抽离角色，乔又青抱着他安抚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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