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

　　在十二月的第二个礼拜，秦鱼终于把龙王庙的墙绘给画完了。

　　这一天没有下雪，村长遗憾不能雪上添花。
　　其实在十一月底的时候这里已经下过初雪了，之后雪也愈积愈厚，前两天也才下过一场大雪，白色把这个古朴的村庄都给覆盖住了，然而是到这两天雪反而停了。

　　秦鱼倒是觉得没下雪挺好的，她本来就怕冷，下雪的这些天她几乎是每天早上都要看天气预报好知道今天要不要穿防滑鞋。

　　不过这里的冬天真的很冷，秦鱼见过码头那边飞来过几只落单的天鹅准备在这过冬，它们三两只互相缱绻着，白色的毛和周围的白雪几乎成了同色，是秦鱼未曾见过的景象，为这平凡而朴实的冬天增添了几分诗意和浪漫。

　　村民们都来看了，兴致勃勃地空出时间来围观这焕然一新的龙王庙，看完后大家对秦鱼都竖起了大拇指。沈小念也来了，看着自己老师的工笔嘴微微张开，然后发出一声叹息：“我也想有这样的水平……”

　　秦鱼听见了，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要是你现在就能到为师这个水平，为师就该哭了。”

　　这时候陆鸣北过来了，沈小念小声说了一句“你好”，陆鸣北点头轻应一声，然后对秦鱼说：“村长让你过去。”

　　“反正又是找我合照啥的吧……哎呀我今天出门都没化妆…..”

　　“话那么多，赶紧去。”

　　“好好好……”

　　等秦鱼跑开之后，陆鸣北站在原地，抬头看离自己最近的这面墙。

　　只是看着，都还记得她拿着刷子挥舞的模样，小小的身躯，画出比自己还要庞大的人物也毫不费力，她画到神明的时候表情总是带着几分虔诚和认真，她曾说过自己不信这些，但她尊重每个人的信仰，而信仰理应被谨慎以待。

　　她总有自己一套观点。

　　沈小念看着陷入沉默的他，往日里沈小念对于这个大哥哥，唯一的印象就是难以接近，可这会儿她在他眼里好像看到了一些温柔。

　　沈小念揉揉眼睛，注意到她这个动作，陆鸣北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沈小念似懂非懂，这时候余光一转，看到角落里两个眼熟的人影，可等再仔细看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
　　她努力想，都想不到对方是谁。

　　等秦鱼好不容易应付完热情的村民，陆鸣北已经不知所踪了，她等了等见人还是不出现，就跟村长说了一声，准备回家。

　　可今天回家的路上，被人跟着的感觉又来了。

　　秦鱼心里数了数，这是第几次来着……
　　好像是从上个月就开始了，每周大概一两次，可她始终捕捉不到痕迹。

　　这里民风淳朴，秦鱼还真的没见过坏人，毕竟这里大家都住得很近，基本上遇到意外只需要吼一声，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最重要的是秦鱼并不知道自己一个刚来几个月的老师能有什么被人图谋。

　　谋财？她一张卡走天下，并且很少掏出来，现金少得可怜，还是因为来到这个许多地方都不能支付宝付款的村庄里才把那一两千的工资拿出来用。

　　谋色？
　　秦鱼想，大概也就剩这个了。

　　可她逮不到人，只能心大得准备以静制动，反正对方到底想做什么，只要不动手她就不会知道，她放轻松得静观其变。

　　然而她刚打开钥匙进门，楼道里略重的脚步声显示出了不同寻常，秦鱼几乎是立刻皱着眉加快了动作，可没等她关上门，一只手有力地把门卡住了，秦鱼瞪大眼睛，只见一个麻布袋迎面朝自己罩过来，哪怕秦鱼早有防备，眼前还是很快陷入黑暗。

　　“你们想要什么？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

　　可惜沟通无果，对方并没有回应她。事实上秦鱼还松了一口气，因为对方似乎没打算对她怎么样，并且秦鱼听出来对方不止一个人。

　　她被粗鲁地反捆住手推进狭窄的浴室，秦鱼听见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然后有东西从外面抵住了，听声音应该是扫帚或者拖把之类的。然后她听见了外头被搜刮的声音。

　　居然真的是为钱，秦鱼无奈，幸好浴室还是有暖气的，虽然热气不是很够，但最起码秦鱼不会冻死。

　　透过麻布袋的缝隙，秦鱼还能感觉到亮光，可等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天也很快黑了下来。

　　秦鱼的手指有些冰凉，她确定外面的人走了之后才艰难地爬起来，摸索到门的把手后努力推了推，果然被什么卡住了。

　　随着天越来越黑，她的嗓子渐渐发紧，终于忍不住朝着窗户的位置大喊“救命”。

　　可窗户太小，没人理她。
　　真是被秒打脸，秦鱼自嘲。

　　而她一个人住，发生这种事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不对劲，最早也得是明天中午，学校发现她没来上班，或许会想着来找找她。

　　秦鱼靠着墙壁的一角坐了下来，开始思考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被什么流氓盯上了自己也不知道。
　　可起初是能静下来细想的，然而随着时间过去，她抱住了自己。
　　黑暗中，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渐渐的，不知何时便乱了。

　　陆鸣北回到龙王庙的时候秦鱼刚走半个小时，他转了一圈还询问了村长，村长说他刚走不久，陆鸣北皱着眉看着她落下的几瓶颜料和画笔。

　　本来想着告诉二叔，让他提醒秦鱼明天过来拿，可不知怎么的，陆鸣北鬼使神差地把东西拾掇好，提着走了。

　　他先把东西拿回自己家，然后给二叔打电话，想问清楚秦鱼住在哪里，可对方大概是在忙，没有立刻接电话。

　　他这才转而给秦鱼打电话。
　　这是他第一次拨通秦鱼的号码，为此还给自己做了许久的辩解，他是不想提她保管摊子才想快点把东西还给她。
　　可他给秦鱼打了五个电话，对方一个都没接。

　　陆鸣北皱起眉，想了想还是拿着东西先去了一趟二叔家。

　　对于他这个点突然到来，陆华强也是有些诧异，他在二楼改试卷，忘记把手机拿上去了，听到陆鸣北的来意，陆华强用戏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最后报上了秦鱼的地址。

　　陆鸣北没有留下被他调侃，转身走了。

　　天空这时候又飘起小雪来，陆鸣北想起村长的那句“雪上添花，勾了勾唇。

　　然而在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陆鸣北似有所觉地停住。

　　他凝视着巷子深处的一点，陈来学和杜飞两人正靠着墙壁说话，两人嘴里嚼着什么东西，模样看上去有些快意。

　　想起杜飞的爷爷，这么冷的天没有一个人在身旁，他前几天去探望的时候老人家刚好醒了一次，可精神明显不大好，陆鸣北几乎是没有多想就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两个孩子正在说刚刚的事。

　　他们跟了秦鱼很久了，起初是刚从外面回来，正好碰见和陆鸣北一起回来的秦鱼，他两不知怎的就跟了一路。

　　孩子记仇，为了当初那件事，对秦鱼也抱有敌意，可他们奈何不了陆鸣北，于是心思一转，很快就把主意打到秦鱼身上。

　　他们把秦鱼看成是陆鸣北的女人，头脑里掠过简单的想法就是给秦鱼一点苦头吃，可是在临走的时候，杜飞看着秦鱼的房子，还顺走了秦鱼的钱包里的现金和卡。

　　“这么冷的天，她会不会冻死啊？”

　　杜飞瞄了陈来学一眼：“不会的，浴室有暖气，顶多就是饿她几顿。”

　　在两个孩子看来，他们什么都经历过，冷不是特别冷，饿倒是会挨饿，可不管是受冷还是挨饿，这些他们都经历过，算不上多严重，更不会死人。

　　两人聊嗨了，却不知男人正站在他们不远处，脸色铁青地把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杜飞的衣领猝不及防就被一股大力提起，陆鸣北只用一只手就让一米七几的他双脚离了地，杜飞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等对上陆鸣北的双眼时却差点连呼吸都停住了。

　　男人用从未有过的愤怒的眼神看着他，手指因为用力还发出了声音，仿佛他再动动手指就能把他们给撕碎了。

　　“你们是不是疯了？”
　　一字一顿，声沉发哑，犹如一声闷雷。

　　五分钟后陆鸣北赶到秦鱼的公寓。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还把门给掩上了，杜飞已经一句话都不敢说了，陈来学心虚地把门推开，还边说：“不会有事的，她就在浴室里面……”

　　陆鸣北抿唇粗暴地把顶在门后的扫帚扔开，他拉开门：“秦鱼？”

　　他喊了她一声，没有回应，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当看见躺倒在门后的人时，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陆鸣北快步走进去，先把套着秦鱼的麻袋解了下来，浴室的温度比卧室略低，但还是暖和的，可怀里的女人浑身冰凉，体温低的不太正常，昏迷状态中还在发抖。

　　“她、她怎么了？这才两个小时！”杜飞抖着嗓子站在门外看着。

　　陆鸣北头都不回吼了一句：“别废话！叫救护车！”

　　杜飞已经吓得动弹不得，还是陈来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跑到楼下敲门借电话。

　　在门外发出吵闹的声音的时候，陆鸣北迅速地解开了秦鱼手腕的绳子，并且按压她人中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可秦鱼却像是被梦魇住了，她浑身虚汗，双肩微抖，陆鸣北见状不自觉把她抱的更紧了些，改用手去搓暖她冰凉的双手。

　　“……黑……”

　　陆鸣北微愣，低头去听：“什么？”

　　可她不再说，仿佛刚才那声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哽咽只是陆鸣北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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