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绕枝来

　　第十一章传太医

　　“他配么？”
　　谢钧的这句话，如重千斤，章太后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去看赵贯的脸色。
　　赵贯也没有料到他居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一时大为光火！只是碍于章太后的面子不好发作的太过分，眼神闪过一丝愤色，冷声道：“陛下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钧这才将脸转了过来，温和笑道：“丞相既然听见了，又何必再问一遍？”
　　皇帝果然是起了异心，和自己再也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想到这里，赵贯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目光中隐约藏了几分杀气。以他如今的权势，想要换个人当皇帝，根本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一个不好掌控的傀儡，等同于敌人。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便让他永远消失吧……

　　“昔日一纸诏书，将你送上这九五之尊之位。没想到数十载过去，当年的八岁小儿翅膀硬了，竟学会了过河拆桥。”赵贯的声音有些凉薄，听在章太后的耳朵里，有些触目惊心。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谢钧偏过头来，面不改色道，“那便请丞相大人另择贤君吧。”
　　“你……”赵贯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气急，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对方眉目一转，娓娓道：“不过在此之前，朕倒是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丞相大人。”
　　“什么东西。”赵贯眼神一冷。

　　“不过是一封书信罢了，丞相何必紧张？先前魏涌魏大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提前派人送来了这份大礼，嘱托朕好生保管，不过朕仔细看了看这份大礼，觉得这等好东西不能让朕一人独享，要让天下皆知才行。”谢钧一番话说得模棱两可，一开始赵贯还觉得没有什么，可是到后来越听越心惊胆战，一双眼睛死死瞪住了谢钧。
　　谢钧的目光隐藏在睫羽之下，笑了笑，不再说话。

　　坊间传言先帝和太子是被赵贯命人害死的，朝中大臣们对此也多有微词，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但一直也有传言说赵贯命人下手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亲笔书信，在销毁证据的时候却不翼而飞。
　　他根本就没有从魏涌手中得到过这封信，只是试探两句罢了，没想到赵贯居然这么紧张，看来这封信确实是存在的。至于先帝和先太子是不是被他谋害的，这一点谢钧几乎心如明镜。

　　赵贯站在原地，面色微变，却没有将方才的话继续说下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从面前那人身上感到威胁和不可预知。
　　章太后没太明白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见赵贯没有要继续的意思，便连忙开始圆场：“皇上，这国家大事岂能戏言，你方才的话若是在朝堂上说出来了，岂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章太后膝下无子，先帝在位时，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昭仪，只是母族和当时的赵贯一向走的近，自己也就免不了要为家族办事。后来太子莫名其妙坠马了，二皇子和先帝也先后去世，皇后伤心过度，一杯毒酒了却了性命，宫中其余的妃嫔不是落发为尼，就是陪先帝殉葬了，只有少数几位高位的妃嫔做了太妃，偶尔陪她说说话。

　　她本来就没有孩子，谢钧被扶上皇位的时候不过八岁，自己也就真的将他当成儿子看待。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倒也还算亲近，若是赵贯执意要废了他，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好了好了。”章太后上前将谢钧轻轻拉到一边，“你呀，这胡闹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收着点。哀家同丞相这次前来，是要与你商议一下此次秋闱的事情，你这样耍小孩子脾气，丞相要如何与你谈正事？”

　　赵贯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既然陛下心有不忿，那便改日再谈吧。”
　　说罢，甩下衣袖，转身离去。
　　章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
　　“陛下，您回来了？”
　　七宝迅速迎了上去，“陛下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擦擦汗？”
　　“你那只眼睛看见朕出汗了？”谢钧睇了他一眼，并没有心情与他插科打诨，径自朝内殿中走去。

　　毕竟是个伤患，在床底下呆这么久也不好。
　　边走边吩咐道：“七宝，传太医来。”
　　“传太医？”七宝大惊，“陛下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不是朕。”

　　“可是里头的那位姑娘？”七宝犹豫了一下，道，“陛下，您也知道这宫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传到丞相的耳朵里，这陛下若是没病还传太医过来，估计又要引起丞相的疑心病了。”
　　谢钧皱了皱眉：“那便一会儿再说吧。”

　　走至龙榻，弯下腰，便对上了乐绫那双满是惊慌的眼睛。
　　谢钧扯了扯嘴角，笑眯眯问道：“是不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乐绫一愣：“少了什么？”
　　“朕可是答应让你看回来的。”

　　这话一出，乐绫连忙吓得闭上了眼睛，涨红了脸腹诽道：流氓！
　　谢钧哈哈大笑，将她从床底下又抱了出来，安置在了自己的宽大的床上，还给她盖了点被角，动作温柔而又细致。
　　乐绫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起来。

　　七宝顿时目瞪口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他还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特别的奇怪，非常的不合适。
　　“你……”乐绫想了想，终究还是张口问道，“真的是皇帝吗？”
　　谢钧没说话，一旁的七宝便叽叽喳喳回道：“你这姑娘说话好生怪异，陛下不是皇帝，难道你是？”

　　谢钧笑笑，正要回答她，却忽然间想起了些什么，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烟波浩淼的眸子里，写满了失落与无奈。
　　“朕这个皇帝，当的还不如你这个百姓。”想起这几日在乐家村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前世的经历一样，谢钧的声音有些低沉，“寻常百姓，粗茶淡饭，却乐得自在。而朕贵为天子，却处处受制于人，连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不敢被人知晓。”

　　乐绫见他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一时也不好再多问什么，连忙安慰道：“你想开一点，至少你生活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有好东西都是你的啊。”
　　七宝连忙呵斥：“大胆，同陛下说话怎能如此无礼！”
　　谢钧抬手，示意七宝闭嘴。

　　见他不计较自己乱说话，乐绫接着道：“我记得你之前还同我说过，你府中不仅有万册藏书，更有着数不胜数的名家字画，你还说要带我见识见识呢，你看，寻常人家哪有这样的财力支撑你的艺术造诣？所以你应该往好处想才对。”
　　谢钧笑了笑，“你说得对，朕也不是一无所有。”

　　“来，朕说到的事情就会做到，这就给你看看之前答应给你看的东西。”
　　两人相谈甚欢，身后七宝呆若木鸡。

　　谢钧起身走到书架面前，打开了暗格，正要取出之前摆放在里面的《野原图》时，突然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那可是柳如昼的真迹啊，他同齐大人要了好长时间才要到的，怎么会消失呢？难道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宫里进了盗宝贼了？
　　谢钧“咦”了一声，又上下开了好几个安格，里面却全部都是空的……

　　身后，七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双眼通红，声音凄凉令人闻之落泪：“陛下……七宝知错了……”
　　在听他解释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谢钧黑着脸微笑道：“很好，朕现在一无所有了。”

　　半个时辰后。
　　谢钧抱着手，看着屁股被打开了花的七宝。
　　“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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