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

作者:阿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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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回


      翌日,我醒过来,仔细分辨片刻,发觉头已不痛了。

      乐哉哉翻过身去,发现他还睡着。想必昨夜照顾我,他肯定没怎么睡好,如今我可不能打扰他。

      这般想着,我便窝在他怀中,老实待着。只等他也醒来,与他霍然一笑。

      他揉了揉左眼,与我问:“笑什么?”

      我摇摇头,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转眼望见身上花被:“这个被子丑死了!”

      他哼哼一声,将我身上被子掀开一小角:“那你不要盖了!”

      “啊呀!”我肩膀处觉出一阵小冷风,忙又往他怀中缩了缩:“丑又不代表不暖和。”

      “那你还嫌弃它!”

      “我就是嫌弃它丑怎么了!”我锋利回嘴,精神来了,甚至瞪了瞪眼:“我从十六岁开始,被子都是自己绣的荷花,蓝底粉花,紫底黄花,漂亮地很。你要不要?下次我绣一床带过来?”

      他眼色涣柔,与我刮了下鼻子道:“你也是不嫌累得慌。”

      我神气着撇了撇嘴,复听他问:“你头还疼不疼了?”

      我摇摇头,半张脸窝入他怀中:“不疼了。”

      他抬手为我顺了顺头发,起身时,将我稳稳扣入被中:“那便好,你再歇会儿,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我从被子里冒出脑袋,与我兴冲冲问:“吃什么?”

      他不言语,闷头为我忙活起来。我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听他唤我。换上衣裳后出了门,低头一见小树桌上的汤锅,还是昨夜吃的野菜蘑菇汤,一旁小碟中则盛了几颗糖蒜。我与他坐下,好奇问道:“你每次在山上,都只是吃这些么?”

      他点了点头,盛好一碗汤递到我手边:“山上也只有这些,我每次住的时间不长,也不想着带米面上来,一个人做又麻烦,还不如随手采到些什么就吃什么好了。”

      我了然,挑起汤中蘑菇吃了口,这时没觉得太饿,挑剔的口味便又上来,细嚼时,便算是添了猪油和盐,却也味同嚼蜡。

      他似是看出我的心思,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吃腻了?”

      我摇了下头:“倒也还好了,只是觉着,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好吃呢。”

      “那是你昨天晚上饿的,所以吃什么都觉着好吃,这个东西啊,就是这个味道。”他说着,筷子一划拉,直将半碗的蘑菇野菜往嘴里送。

      我怕他觉得我嫌弃,亦装作一副欢快模样,与他填饱了肚子,我才彻底看清这小木屋位置,是处在一林木稀疏的山洼之地,四周离山脚很远,因此就算有滑坡之类天灾,也安全地很。

      只单单这样看上去,我料想自己要离开,是绝对找不到出路的。

      正当他倚身坐在木栏杆处放风时,我与他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啊?”

      他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吐掉:“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想离开了?若是真和我在这深山里过日子,你定是受不了。”

      我愣了愣,复与他喊道:“谁说的?我只是问问么!又没说想走!”

      他探过身来,清澈眉眼迷成一条缝,眸中似有水波流转:“是么?那我问你,若是让你和我在这深山里,过上一辈子,每天只吃野菜蘑菇,也没有绫罗绸缎,你可愿意?”

      我仔细想了下,与他逃避道:“你这什么问题啊!根本就不现实么!要是没有绫罗绸缎,可以买些喜欢的带上来啊!而且每天吃野菜蘑菇,身子骨也会受损的,就算我真能受得了,你肯定也受不了啊!”

      他忽而起身,抖了抖衣摆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愿意。”

      “谁说我不愿意,我的意思是,根本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么!”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是了,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赚钱吧,你啊,没法跟我受苦。”

      听他此言,我莫名来了脾气,与他道:“我怎么没法跟你受苦?要是真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你要留在这里,我就陪着你吗!那没有什么事,谁会跑到这里来啊!有好吃好喝不要,还不能穿漂亮衣裳。”

      他与我呆呆望了会儿,方才抬手,将我拉到身边:“听你这样说,我已经很感动了,毕竟我也清楚,你这丫头享了一辈子福,要想忽然变成村姑,着实难了点。”

      我努了努嘴,娇滴滴道:“本来就是么!凭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就要变成村姑啊,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再说了,谁告诉你我享了一辈子福啊?我也是吃过不少苦的好不好?”

      他歪头,与我忽闪目光:“哦?那你吃过什么苦啊?”

      我刚要开口,复又想到,自己与戚家的那些过往,终究还是不好告诉什么人的,就算是花以城,我也不肯:“你不是知道,我以前是个寡妇么…做寡妇,也很苦的。”

      他微微皱眉,与我紧接问道:“原来你没骗那个甄公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么?”

      我坚决摇头,固执道:“都是我之前在河阳的一些往事,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你不要管了。总归我告诉你,我是个寡妇,你要是嫌弃我,就走远点!”

      他反将我拥的更紧:“我要是认定了你,就算是再嫌弃,也绝对不会让你离开,你放心好了。”

      我这人天生别扭,听他与我这般说,虽是心里泛甜,仍是语色生冷:“你就算离开我也不怕!我缺了谁,都能继续活下去!”

      他与我眨了眨眼,情绪几分闪躲,嘴角刻意扬起,几分打趣道:“那么,我在你心里,算第几个?”

      我摸了下胸口,坦诚问道:“算上死去的人么?”

      他扬起下巴:“死了的人我也不会和他置气,便算活着的人吧,我在你心里算第几个?”

      我想了下,道:“算第二个吧,第一个是我表哥陆欢,他救了我的命,有恩于我,我就算没见过他,也不好将他排在后面,而且,他可能过不了几日便死了,到时候,你就是第一个了。”

      “你倒是会算计!”他说着,环住我的一双手忽然抽下,背身走到一旁,遥望远山处山青杳渺:“那么我问你,如若你表哥治好了病回来,仪表堂堂又有钱,死活要娶你,你可会弃了我?”

      若是以前,可能我就算表面上不说,心里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表哥。可不知怎么,昨日在这小木屋睡了一夜,我对花以城,总觉得哪里更加紧密了,我真是舍不得他,就算是天塌地陷,都不想分开:“我…当然选你了!你想啊,表哥的病,一直都不肯告诉我,万一是什么花柳啊,我不是惨了!再有,我要是不选你,你一生气,将我留在这个鬼地方,我都出不去,会饿死的!”

      他与我瞪眼:“你这丫头怎么想这么多?”

      我反嘴:“是你说我会算计的!再说了,我要是不会算计,还当什么坊主啊!你以为现在赚钱很容易啊?”

      他不禁嗔笑,眼中泛出点点光亮,予以微弱动人之感:“好了,不和你说了,不过想要你给我一段山盟海誓,结果却是这些。”

      “你想要山盟海誓?”我哪里知道,这街头混混还有这般情愫,怕是大戏看得多,我也乐意成全:“你早说啊!我现在就和你说,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喜欢到了,没有你我就会死的程度,你都不知道啊,我这次上山来,就是想你想的啊,可算是见到你了,不然的话,我恐怕真要魂归九天了呀!”

      话及此,我一扬手,还有模有样地给他吊了个嗓子。他笑而不语,末了一番白眼,一副无奈失落的模样。

      我怕真惹他生气,以为我对他没个真心,挪步至他身边,这才坦诚道:“我不习惯说这些话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戏词里的东西,在我眼里都是矫情的很,我就算写了出来,让人去看,也不代表,我心里认可那些情话。”

      他反与我问:“那么你说,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会与我说些什么?”

      “什么若是啊…我就是真心喜欢你,但我只与你说这一次,你爱信不信,我也不会再和你说些什么多余的,你心里知道不就得了,还要我日日和你提醒?”

      他忽而将我腰间流苏拽住,弱起性子与我凑近:“好了,我知道了,你既说了真心喜欢我,我也放心了,事到如今,我想,我也该告诉你一件事。”

      我与他好奇望着,从没想过,他还有事瞒我:“你…说吧。”

      “其实,我有病。”

      我与他挨近的身姿木了木,不由自主,往一旁撤了撤步子:“花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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