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

　　待他从河里爬出来时，阿雪也跑了过来，至了眼前，理都没理花以城，便扯着我道：“姑娘！出事了，那个沈翘啊！她又要跑！”

　　我于阿雪和花以城之间来回望着，末了与阿雪问道：“什么？”

　　阿雪解释道：“就是那个沈翘啊！这次跑就算了，还偷了绛红姐姐和月心姐姐的首饰跑，好在爬墙的时候，被眼尖的家丁给发现了。”

　　说到这里，阿雪瞪了眼落汤鸡似的花以城：“还有你！没事干不能待在后门么？幸好有人看见，光靠你看着啊，不知道要跑多少姑娘。”

　　花以城亦是口不饶人：“什么？我只是帮你们扫地，再说了，你们坊子的姑娘都是偷来的？全都往外面跑！”

　　“你！”阿雪正要与花以城吵，我忙将其拉开，与阿雪又细细问着：“沈翘做什么跑，上次不是让慧娘说通了，这回儿又要跑？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没有啊！”阿雪摇头，模样也是恳切：“坊子里的姑娘看她年纪小，对她都好的不得了，平日练舞吊嗓子什么的，也都惯着她让她歇，前几日还跟着绛红姐姐出去逛集市呢，这一次就是不知怎么，又要跑！真是个小白眼狼！”

　　我想阿雪说来说去，也实在说不出来什么，便让她领我去看沈翘，花以城一边拧着袖口的水，一边跟在后头。转眼至了慧娘房里，周围姑娘围坐一团，沈翘正在当中跪着。

　　我从门外挤进去，见着沈翘后，与慧娘问道：“慧娘，到底怎么回事？”

　　慧娘甩手指向沈翘，怨声道：“问她吧！吃里扒外的东西，坊主这样看重你，可你呢？整日就知道要跑！”

　　我转而望向沈翘，直直问道：“沈翘？怎么回事？为何要离开名雅坊，还要偷姐姐们的东西？”

　　沈翘望向我，眼睛一眨，掉出豆粒大的泪珠：“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要去找我姐姐！”

　　我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姐姐？你姐姐逃走了！谁知道是死是活！你还要去找？上次慧娘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沈翘怒气冲冲，道：“上次慧娘说好的，要是我找到姐姐，想要跟她走都随便我的，现在我找到姐姐了，当然要和姐姐走！”

　　慧娘训斥道：“你姐姐？你姐姐找到了，也是我们名雅坊的人，你还想要跟你姐姐走么？”

　　沈翘嚷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不管！我找到姐姐了！我现在就要跟姐姐走！”

　　我复追问：“那你走就走，为何要偷人家的东西？”

　　沈翘低了低头：“这个是我不对，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姐姐生活的不好，想要多拿些东西给她。”

　　花以城这时也从后头钻过来，抽空问沈翘道：“那你姐姐现在在哪里啊？”

　　沈翘胆怯着与花以城一望，转而看向我：“我姐姐在花满楼，上次和绛红姐姐在街上看见的，她现在是花满楼的头牌，名字改做花月。”

　　“花满楼？”我瞪大了眼，转而又觉得合理，一个丫头胡乱跑出去，多半也就是被拐进娼妓馆，复与沈翘劝道：“沈翘你是不是傻了？花满楼是妓院，我们是歌舞坊。你姐姐估摸着是出去后，被人拐去了那里，恐怕我们是没法和花满楼要人，但你居然为了你姐姐自甘下贱，你怎么想的啊？”

　　沈翘却道：“我不管，姐姐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陪着她。”

　　我无奈着又翻了翻眼珠：“你胡说什么？你到底清不清楚花满楼是什么地方？是娼妓馆！”我说着，忍不住便要上手，花以城忙将我拦住，温声劝道：“冷静点，你看她年纪还小，根本不懂的。”

　　自然我也没真想打她，不过吓唬吓唬，既然有人拦着，我也不再上前，继而苦口婆心道：“你若是真跟你姐姐去了花满楼，你知道你就成了什么么？本来便不是好人家的女儿了，现在还要去那种地方讨生活？这里给你吃好喝好，教你跳舞唱戏，你知道那里教你做什么？明眼人让你在歌舞坊和娼妓馆之中选，也都知道该如何！”

　　沈翘仍是不听劝，哼哼道：“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去哪里都一样，我还是宁愿与姐姐在一起，我不管！要么你们便将姐姐给我找回来，要么就放我去找姐姐！我现在已经见到姐姐了，我是一定要和姐姐在一起的。”

　　慧娘狠狠一拍桌角，起身与沈翘道：“你还来了脾气？你以为你想怎样就怎么样？你当你是谁？别说花满楼是否肯放人，就算她放了人，我们也嫌你姐姐脏！你要是不肯留在这里，我们也不能便宜了花满楼，这就将你卖到她们楼里去，就看她们要不要！”

　　沈翘奋力回嘴：“卖就卖！只要能让我和姐姐在一起，如何都好！”

　　慧娘这时招来家丁，令其将沈翘关到柴房，还指明不许给饭，令其好好监管，看来是气大了。

　　后来人散时，我与慧娘商议，总归那沈翘的姐姐，该是我们名雅坊的人，去花满楼要人，总是合情合理。

　　慧娘却摇手，不甚想谈这件事：“坊主想些什么？那花满楼不是什么好地方，洛阳城最大的风月场，里面的女人蛮横得很。且她姐姐沈梦离开我们名雅坊那么久，如今都是花满楼的头牌了，我们再去要人，有什么用？”

　　我想了想，道：“黑市场上，不是还有我们卖人的字据么？我们手里也有沈月的卖身契不是？”

　　“黑市场上的生意，带不到外头来。卖身契倒是让沈梦签了，但你没听沈翘说，人家姐姐现在叫花月。”

　　“那……那难道我们真的将沈翘卖给花满楼么？那可是娼妓馆，而且，沈翘如今也算是我们名雅坊的台柱子，走了多可惜啊。”

　　慧娘沉沉叹了口气，道：“谁说的不是啊！就是觉得，将沈翘卖给她们，她们不定给我们一个好价，我们呢！白白丢了一个能赚钱的！”

　　我跟着叹气，亦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撑在桌前，懒洋洋趴下。

　　逢此时，门口却传来个声响，从牙缝里钻出来似的，我一回头，见是花以城。

　　慧娘装着没看见，口上只道：“坊主忙去吧。”

　　我不自在着起身，酝酿一瞬，忙走了出去。拉着花以城走出几步远，问道：“做什么？”

　　花以城将手双插在身前，神秘兮兮地样子：“沈翘的事，弄好了么？”

　　我瞥了他一眼，反问道：“干什么？那么关心人家小姑娘？”

　　“我关心你好不好！你要是有事忙，就没时间陪我了。”

　　我忍俊不禁，与他仔细望了会儿，觉着不是奉承话，方劝道：“我是坊主，杂七杂八的事日后多的很，你不如趁这个时候去弄弄你的贩盐生意，最近怎么样了？”

　　他眼睛一亮，道：“还不错啊！不过现在还不是忙的时候么！”

　　我不禁叹了口长气：“那你也不用操心名雅坊的事，而且沈翘的这个事，大不了就是将她卖给花满楼呗！赔钱就赔钱了，也只能认了。”

　　花以城稍许惊奇地“啊”了声，一张脸凑到我眼前，道：“不用吧！我刚听沈翘的姐姐不是花月么！如果是花满楼的那个花月，没记错的话，昨天我听下棋的张大爷说，花月似乎前两日被珍馐酒楼的王老板买下来做小妾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那不是说，就算把沈翘卖给花满楼，她还是不能和她姐姐在一起！”

　　“是啊，而且我想，如果沈翘知道姐姐进了王府，指不定也要跟着去呢！”

　　我点头：“虽说这样的话，沈翘不至于太惨，但是…我总是不想让沈翘离开名雅坊的，毕竟她真的很有天分，听慧娘说，这几天都能有几个熟客了。”

　　花以城站在我面前，似是帮我想了会儿，忽冲我眼前打了个响指：“不过花月卖给了王老板，你们想要见她就方便多了，不如这样！你们先去和花月说一下，关于沈翘的事。看看花月是否愿意帮你们，她个做姐姐的，总不会为了和妹妹在一起，将沈翘白白拉到身边受苦吧？”

　　我觉得有理，回头便和慧娘将这事说了。隔一日，沈翘那丫头还在柴房里饿着，我与慧娘，便风风火火冲进了珍馐酒楼。

　　拎着我这月剩下的月钱，给慧娘和我点了一大桌吃的，才好意思问起伙计关于王老板的事。也算事有凑巧，这几日王老板都带着花月在酒楼里熟悉生意，我们谎称有些生意上的事想要交涉，轻松将王老板和花月骗了过来。

　　可王老板坐在一处，我们自然也不好直接和花月谈沈翘的事。慧娘则出其不意，转身与我使了个眼色，其后假意醉酒，几分勾引地迎上王老板，硬是说听王老板茶艺了得，要看他亲手泡茶。

　　所幸慧娘半老徐娘，真真算是风韵犹存。王老板色·欲熏心，轻松被勾了出去。

　　我与花月待在屋里，便就着一大桌子饭菜，谈起沈翘的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