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言

作者:廿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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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表白


      宋离不在,她打听到宋离是被苏陌桐传话了,只好掉头来到苏陌桐的帐外。

      人还未到,就看到营帐被许多人围着,冷丘宁有些胆颤心惊。心道:我也没暴露身份,总不会就被识破了吧?

      小心翼翼混在人群里,她时不时观察着周围动静。

      身边年轻的士兵拍拍她瘦弱的肩膀,“兄弟,你是哪个营的?也是来护驾的?”

      冷丘宁茫然道:“啊?护驾?”

      士兵打量她一阵,明了道:“哦,你是文侍,是凤林大将军帐里头的吧?怪不得你不知道。刚才,”他瞧瞧四周,凑到冷丘宁耳边低声道:“逍遥王被传话,不知怎地,侯爷和逍遥王两个人突然吵起来了。大家伙都站在这不敢动,侯爷不发话,没人敢进去啊。”他叹口气,颇是着急,“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冷丘宁大叫一声:“什么?打架!”

      围观众人被她这一嗓子喊得全都往这边看过来。冷丘宁此刻是万众瞩目,她直想把脸捂起来,再顺便挖个地洞钻进去,贴个告示:刚才有幻听经过。

      想归想,眼下是没有地洞叫她钻。她傻笑两声,“那个……那个……”一时语塞,索性心一横,朗声道:“我去!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为了侯爷的生命安全,小将头可断血可流!”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阔步走上前去,视死如归的挑开帘子,钻了进去。

      围观众人都在心里对她竖起大拇指,敬佩道:“兄弟,一路走好,弟兄们会记得你的。”

      璇玑倚着一棵大树,在不远处看着冷丘宁笑了。心想,这姑娘就算是女扮男装也还是那么直爽。

      苏陌桐和宋离两人正互掐的眼珠子凸起,看到掀帘进来的冷丘宁,手如闪电快速收回。苏陌桐理理领口,脸色铁青的看着冷丘宁,语气不好。

      “谁叫你进来的?滚。”

      宋离对苏陌桐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心里对苏陌桐是一百二十个不满,暗道:师兄真是越来越小心眼,他决定回离山,顺便带璇玑一起看看离山的风土人情。

      生气归生气,他对苏陌桐是从心里尊敬的,所以就算赌气,宋离也绝对不会说苏陌桐有什么不好,更不会做对苏陌桐不利的事情。

      至于媳妇这个事情,还是得另当别论的。

      冷丘宁呆呆目送宋离出去,也准备脚底抹油,不料却被苏陌桐从后面捉住了衣角,她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道:“侯爷,小的新来的,误闯了侯爷的大帐,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小的真的是误闯啊侯爷。”

      苏陌桐被这突如其来的下跪震了下,觉得这小兵胆子也太小了些,看上去竟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原本的怒气也就消失不见,声音柔和许多,“你是哪个营帐里的?平日是做文书工作吗?”

      冷丘宁点头如啄米,“是是,小的正是凤林将军手下的文书。”

      “哦”苏陌桐淡应着,“凤林的人……”他走到桌边坐下思量道:“我正缺一个记录书函的人,这样,你就留在我这里吧,凤林那里我叫人去知会一声。”

      冷丘宁跪在地上一动未动。

      她已经懵了。

      照正常逻辑,应该是:怒发冲冠的侯爷他,将误打误撞闯进来扫兴的小兵推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才对。她心思百转千回,莫不是侯爷他气糊涂了?一不小心把惩罚说成升官?

      苏陌桐见她傻子似的跪在那里,眉头轻轻皱了皱。心道:果真是新来的?反应有些迟钝。

      帐中一时沉默,夹杂着许多尴尬。冷丘宁悟过来,赶紧叩头谢恩,“侯爷就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对侯爷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七律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看古今风流人物,还数侯爷,侯爷是沙漠中的甘霖……”

      “行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名词儿?起来吧,别给我拍马屁,有那功夫多给我整理出来几套书籍古词吧。”

      冷丘宁谢过恩,站起来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苏陌桐,“侯爷,我从哪里开始收拾?”

      苏陌桐叹口气,“眼下没有,等进了长安城吧。”

      “哦。”没有事做,冷丘宁站在那里紧张的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看她不习惯的样子,苏陌桐没来由笑了,“你下去吧。”

      冷丘宁好像被关押许久终于得到特赦的囚徒,长长舒了口气,满心欢喜的退出大帐。

      帐外围观的众人见她好端端出来,面面相觑。那个开始同冷丘宁搭话的年轻士兵凑过来,关心道:“兄弟,想开点,人总有一死,我们大家会记住你英勇事迹的。”

      冷丘宁拱手道:“啊,谢谢谢谢,侯爷让我替他整理书籍,敢问兄台,这是个什么官?可有什么经验传授?”

      “……这个……”

      听了冷丘宁的话,在场的人皆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闯进去非但没有性命之忧,还会加官进爵,绝对义无反顾往里冲啊。

      没有热闹可看,众人纷纷散去,很快又是一片安静。冷丘宁送走最后同他搭讪的士兵,唉声叹气的蹲在地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中陆人太奇怪了。”

      宋离在枯树丫子上找到璇玑,璇玑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山,在暮色下连绵起伏,像幅浓墨画。

      她看到宋离,对他招手。

      宋离跃上来,站在那里问她:“在看什么?”

      璇玑指指远处,“那个方向的尽头是山弥,翻过天际的山,就是有水有花的山弥了。我从那里活了四百多年。”

      自从在阐道人口中知道自己的年纪,璇玑心里很不是滋味。宋离也好,苏陌桐也罢,在她面前都是小辈,就连谈心好像也无从谈起。虽然说实在的,她只有十几年的记忆,那虚空的四百年,完全跟她没甚关系。

      宋离只道大概她是怀念家乡,就同他一样,总是会想离山的风景。

      “我明日动身回离山,就不跟师兄进长安城了。”

      璇玑看看他,“他会想你留下来吧?我看得出来,他很关心你。”

      宋离额首,“是,就像济人对你一样。”

      他从小最听苏陌桐的话,他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师兄。苏陌桐是个清淡的人,经历幼年丧父,性子冷淡。那种悲伤他无法体会,因为他记事起就是自己一个人。苏陌桐对他比对亲弟弟还好。小时候他发烧,是苏陌桐翻山越岭挖草药。苏陌桐练剑被剑气所伤,是他渡真元为苏陌桐疗伤。因为这些缘故,宋离一直十分敬重和爱戴苏陌桐。

      他也很清楚苏陌桐对自己的关心。

      璇玑嗯一声,“我想离开寐宗。师兄说,在遥远的海外,有座孤岛。天书记载说,那里是命盘陨落的地方。”

      宋离微诧,“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璇玑目光深邃,“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冥冥中,我该去那里。或许去了,就能找到答案吧。”

      宋离握过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两个人一起,遇到事情可以商议着来。”

      “你不是还要回离山?”

      “所以你得跟我一起回离山,等我把门中事物处理妥当,就陪你一起上路。”

      璇玑很想说,真的不用太麻烦,我当不起你对我的好。启启唇,终还是把话咽回去,道:“好,我同你一起回离山。”

      凤林回营帐没有看到冷丘宁,到处打听也没人见到过冷丘宁,急的火烧火燎,在账内是坐立不安来回奔走。

      突然有人报告,说是侯爷的宦侍传话说,冷文书被侯爷留下来,叫他再另寻个人当值。他一听火冒三丈,又不能直接骂娘,心里把冷丘宁埋怨千八百遍,早知道装什么君子,先把人按床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到时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胡思乱想一阵,又突然笑出声来,他在担心什么?侯爷压根就看不上冷丘宁,何况她现在是女扮男装。笑了一阵,他叫人拿来床棉被,抱着棉被就去了苏陌桐那里。

      棉被当然不是送给苏陌桐的,人还没到老远就看见个单薄身影蹲在地上直打哆嗦。凤林心里乐开了花,他早就知道会这样。看吧,这就是不听话乱跑的下场,冻死活该啊!

      疾走两步在冷丘宁旁边停下,把大被子往冷丘宁身上一裹,嘲笑道:“这山谷夜里的风可真暖和,哎呀一点都不冷,我都淌汗了。”

      冷丘宁站起来,把被子裹了又裹,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再往那冰水里一泡,保管你血脉喷张汗流浃背!”

      凤林也不恼,嬉皮笑脸的,“我可是好心来给你送棉被,别不领情。”

      “谢谢你的棉被,没有它我今晚一定会冻死的。”冷丘宁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月亮叹气。“我也真是够倒霉的,只想去给阿娘偷解药,要不是遇上璇玑,应该平平安安的回鸣沙了。”她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措辞不太好,好像在埋怨璇玑是扫把星,拖累了她一样。

      其实,她是很感激璇玑的,要不是璇玑,她大概已经死了。

      她望着夜空不说话,凤林以为她在生气,嫌他不够严肃。板正脸色,嘱咐道:“伴君如伴虎,虽说你去书库,也不见得能见到侯爷几面,凡事小心些没什么不好。碰到什么不懂的,记得问,不该说的不要说。”

      冷丘宁望着他,眨巴眨巴大眼睛。看得凤林心里发毛,怯怯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冷丘宁笑了笑,“突然觉得你也不是很讨厌,还挺体贴的。”

      凤林一副你很有眼光的样子看着冷丘宁,“不跟你说了,我不能在这久留,你别受凉了,实在冷,就趁侯爷睡着了进帐烤烤火。”

      “嗯。”冷丘宁答应着,挥手把凤林送走了。

      早晨,初春的风乍暖还寒,苏陌桐披着黑色斗篷去瞧宋离,忽然发现,宋离已经走了,离山千余弟子也不见踪影。

      宋离给他留了十个字的短信笺。

      大师兄,我回离山了,勿念。

      他脸色很不好,从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不安。

      他突然觉得红袖说的话不假,离山弟子现在只听宋离号令,而他这个离宗昔日大师兄,似乎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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