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言

　　离开树林，回到客栈----璇玑正和一位白须老者对饮。

　　觉察到宋离的归来，璇玑对老者示意，老者虽须发尽白，此刻对着宋离的一张脸却毫无老态，颜如舜英。

　　宋离的视线从老者身上堆移到璇玑身上，他在思考先问候老者还是先报告战况。在经过一秒钟的思想挣扎之后，他选择了后者。

　　“嘿，刺客找阎王爷报道去了。”

　　璇玑默同，倒是旁边的老者，笑意渐盛，对宋离仿若无视，只跟璇玑说道：“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我会一直看着你，直到最后结局之前，我不会再出现。”

　　璇玑举杯，轻声应着，“愿图腾荣光永恒不灭。”

　　老者将走的时候，璇玑有一丝不确定，叫住了他。

　　“师兄，师父可还有什么别的交代？”

　　“没有。”

　　他走了，抱着一把古老的黑檀木琴，那琴颜色幽黑，仿若存着什么东西在呼唤人的灵魂，宋离差点拉不回魂来。

　　啪嗒。

　　璇玑拍了宋离的肩膀一下。

　　很安静。

　　安静的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那是招魂引。”璇玑轻淡的告诉宋离，“不要试图直视或是看那把琴，它没有余音绕梁三日的美好，只有腐骨蚀心的恶意。”

　　招魂引秘术早已在灵武大陆失传许久，传说最后一位拥有招魂秘术的人是七百年前灭国的姜国小皇子。

　　璇玑看出了宋离的疑惑，解释道，“师兄他活了七百多年了。而且，”她特别补充着，“师兄他是好人，是个圣人。”

　　关于她的师兄，她并不想多说，对宋离的介绍也就到此为止了。

　　璇玑修的是参天道，而她的师兄济人，修的是长生道，她会死去，济人不会。但不管他们修的是什么，都是不被世人容纳的歪门邪道，都需要隐匿在荒无人迹的深山上。大道到最后，归途都是相同的。

　　宋离报告的是战况，收到的回答却是想问候的老者身份，有些无奈。

　　“璇姑娘，你们……”他想了想，觉得璇玑的师兄不是寐语者，用这个措辞不太好，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他不知道璇玑师门唤做什么，便直接省去称号，继续道，“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吗？”

　　“不是。我们只是不想让世人当成妖怪对待，毕竟是凡胎□□，也怕疼怕死的。”

　　宋离惊讶得喊道：“你们可是能人异士啊！书里记载得能人异士如果怕疼怕死不是会感到很羞耻的吗？”

　　璇玑不解，“为什么要感到羞耻？”

　　能人异士也是血肉之躯，同样会感受到疼痛，心情不好也会沮丧，看到战争流血也会痛心。存有七情六欲能尝酸甜苦辣是多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要羞耻？仅仅是因为能人异士吗？

　　宋离捂着心口，他感觉要吐血，岔开话题，“我去洗个澡，刚才出了一身汗。”

　　目送宋离离开，琁玑回身继续坐下小酌，方才师兄说的话在她脑中又重新过了一遍。师父说梦境里会有命运的指引，她的梦境有一部分是会被窥探的，或许今夜的梦已经泄露一些在师父那里。她揣揣，琢磨着梦境将会以不完整的形式出现，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一旦当中环节出现错乱，她势必会被强行从梦境驱逐出来，如果遗失的梦境是他接下来要走的第一步，命运的齿轮就将会停滞不前。而她或许……看看自己的身躯，璇玑叹口气，想，她大概永远都长不大了。

　　多思无益，她将杯中酒饮尽，瞪着大眼躺在床上……

　　梦境如同真实一样涌进思绪，她沉在一汪死水里，能透过折射的光线模糊看到一个人影。青衣青衫随水波飘动，那是个长发及腰的青衣男子。

　　她随水波沉浮，渐渐快要浮出水面，看清男子的眉眼，极俊极清冷，眉宇间干净的似不沾尘世，像她的师父，却比他师父年轻不知多少。她看到紫薇星如同流萤缓缓落入青衣男子的身体里，消失无形。本来清冷的男子身上突然隐现淡紫的柔光，看着很平和很舒服。她在水中隐约听见有人喊青衣男子桐桐。

　　嗯，桐桐，她心里记下这个名字，议论着不该属于一个男子。

　　梦境如同洪水冲过，她安静的随波逐流，如同无根的浮萍一样，飘荡在陌生的城中，她的躯壳依附在墙壁上，意识很强烈的感觉到杀意。

　　城墙残败不看，到处是人肉白骨，她看到角落里满嘴血肉的妇人在割一具男尸，男尸的大腿和胳膊早已白骨森然。她叹气，人吃人的惨状她不是第一次见，却仍感到伤感。

　　城墙上的字迹杂乱，隐约看出是个襄字。这是襄城，灵武大陆李氏王朝的都城。远处响起战马铁蹄践踏的声音。

　　她举目，发现南北各有一支军队，军旗上分别写着李、苏。

　　两队人马狭路相逢，琁玑清楚的听到穿金黄盔甲的将领说，八月十五两军之约。她还想继续探究，但梦境却在这里戛然止住，不愿透漏更多信息给她。

　　她平淡的醒来，天已大亮。

　　今天是七月二十三，梦境里说，青衣男子会在八月十五日与李氏有约于襄城神都。苏氏，桐桐。

　　她隐约大概也猜测出来，梦境所指之人就是苏陌桐。

　　起身推开窗，看看窗外一片繁华之象，很难想象一个繁荣无比的都城会在短短十几天里，变成人间地狱。

　　琁玑收拾收拾物品，在客栈柜台付过银两，便开始往命运指引的都城襄城出发。

　　襄城坐落在灵武大陆的心脏位置，是交通要塞也是繁华的神都，皇宫在这里，大将军府也在这里，还有不可一世的武阳房也隐匿在某个角落。

　　八月初一，一切的开始。

　　襄城遭受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天灾。

　　五星错行，有一场神石雨自天空自天空坠落，引起强烈地震，余震波及襄城以及周围三县，襄河和肥水断流枯竭。

　　神石陨落带来的大地震颤，房屋坍塌，整座襄城几乎变成废墟。山河移位，满目疮痍，目光所过之处，到处是生离死别，触目惊心。

　　数百里之外的茂密古林在神石的坠落中摧毁，原本碧绿的花草树木焦黑，胡乱倒在地上看不出是什么树木。

　　城中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极少再有可以动弹的。幸存下来的人们已经开始流亡，不再继续留恋这个昔日繁华的都城。

　　人为的毁灭或许还可以抵挡，天要毁灭世间，试问谁能抵挡的了呢？

　　谁也不能！

　　没有粮食，没有水，没有救济，一天都熬不过去，何况是没有盼望的以后？饿死的人越来越多，襄城成了死城！如果是边远的城镇受此重挫，朝廷还可以派个钦差去赈灾。但，襄城，死了便是死了，整个灵武大陆的心脏死了，还有谁能来救呢？

　　八月十日，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死亡的恐惧越来越深，终于有人再忍受不了，开始吃身边慢慢腐烂的人肉……

　　璇玑不吃饭也不会很快死去，但是，她是有饭的，也愿意施舍一些给灾民。只是，她不是救世主，她这几日里大多数时候也是沉入梦境，减少消耗，并没有时间救济灾民。

　　命运的矛头终于等到了八月十五。

　　天气很不好，吹着阴冷的风，卷起枯黄的残叶和薄薄的黄沙。

　　她撑着柄红色纸伞，赤脚走在大道上，脚脖上的银铃每走一步都喑哑的响着，眉淡唇艳，仿佛从很古老又神秘的部落而来，五彩衣衫随风曳动。

　　墙角的妇人同梦境一个模样，李氏金黄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头垂下来指着前方，握旗的人已经年纪老迈，久经风霜的脸上平静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

　　他明黄色铠甲仿佛在宣告尊贵的身份- - -王者的荣耀。

　　旗头指着的是个青衫男子，是苏陌桐。

　　气氛凝重，只有风吹旗子的声响。

　　“苏陌桐，朕自问对你们苏氏一族不薄，今日你带军攻入神都，趁灵武大陆危难之际起兵造反，朕没曾想过，你却是最狼子野心的朝臣！”

　　李世继魁梧如山的身躯，散发着极强的血煞气息，这位灵武大陆的王者此刻心情如此暴躁。他年轻的时侯暴戾不堪，如今年岁大了已经极少动怒，只想着余生能够安享，在后宫做一位风流老皇帝传下一段佳话。没曾想入土为安前，竟还要再披甲上阵。

　　天灾人祸，他攒齐了要一起应对。

　　苏陌桐对老皇帝的恩威并施没有过多想法，他很凉淡，也很认真地回应，“灵武自太/祖皇帝创始，传到陛下您这一代共是三百七十年。太/祖始诛幽，圣/祖李业建，后经光武兴，陛下是最无德无能的。宠奸佞，远贤臣，灵武大陆民不聊生，各诸候起兵谋事，乃是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远远站在城墙上的璇玑看着两军对峙，她心里很清楚，这场战争，苏陌桐必定以失败收场，即使不丧命神都，也不过捡回半条命。

　　因为在几十里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李氏大军。

　　李世继纵然是个暴戾君王，但他天生神力善于运筹帷幄，灵武大陆太平多年，很多人都不记得这个皇帝当初是因为战绩而赢得的皇位。包括苏陌桐，他当然有充足准备，八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行来，却因为一场神石雨放松警惕，只带了区区三万人马进城，而对手，却攒足力气，要把他一举歼灭。

　　在碧空与神都之间，息了风，旗子垂丧着，也没有任何声音。几乎是同时间，千军万马动了起来，如同沸腾一般。

　　这时候，太阳拨开云层正当空，耀眼的照着废墟的大地。

　　喊杀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或暴烈，或热血。千军万马中，苏陌桐和李世继岿然不动，两两相望，杀机渐盛。璇玑并不觉得寒冷和恐惧，反而觉得有些温暖，有些莫名愉悦的情绪。

　　到处屋宅倒塌，颓垣断壁，因为马蹄践踏之处，黄沙腾起，看着就像一幅废弃数十年的沙画。

　　当李世继埋伏的士兵里应外合发起突击，苏陌桐的军队很快现出颓败的趋势，苏陌桐也终于不得不开始提枪上阵。

　　他的枪法纯熟，当得起灵武点金榜榜首的名号，只是寡不敌众，纵然他穿着天蚕丝护甲，也抵不过李世继重剑的挫伤。

　　但苏陌桐是何等骁勇善战，直厮杀到最后剩下自己一人，也是立于天地间，并不倒下。

　　璇玑看着所有的过程，没有出手，她需要考验这位未来帝王星的继承人，到底有什么样地能耐，值不值得她辅佐身旁。

　　当然命运的指引，她无法反抗，但她仍然想看看苏陌桐的实力。

　　太阳的余晖影射到人身上，头发都映上金色。苏陌桐的大军被两面夹击已无退路，而苏陌桐也在长时间体力消耗中支撑不起身体。

　　轰，清俊的男子身形倒塌在黄沙土里，厮杀并未从他身上留下痕迹，面容依旧清秀，青衫干净完好，此刻被黄沙淀脏，面色虚弱发白。

　　苏陌桐，帝王星下一任的继承者，此刻倒在李世继面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但是，这已经够了。他无意间已经向璇玑证明了他的价值，不是他不能胜，是因为李世继的帝王星气数还未尽。

《爹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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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总是被打脸》
主公总是被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