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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还是痴货
“截至本月十八，各位的租金需全部交于沈辞手上，若有不愿意者，就请各位收拾好东西，自行搬离，沈辞好贴出告示，重新出租。”
“不过，仍需在将本月租金尽数缴清之后，方可。”
沈辞在人群尽头突然转身，面对身后窸窸窣窣的众人朗声道。
面若朗月，目若星辰，云淡而风轻。
议论声又更大了些，无一不在嚼舌以前竟未发现，这沈小姐、晏二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没想到内里心肠竟如此歹毒。竟会借着自己房主的身份欺压良民，强征租金！
真是往他爹沈伯奕的一世英名上抹黑。
恶言恶语听在耳里，她也不急不躁，缓缓开口继续说道：“但若各位没有异议，便请于本月十八之前将租金送到晏府，沈辞所在的海棠苑内。”
“顺便，请各位租户，与沈辞商议变更一下合同事宜。”
“变、变更合同？这是为何？”不知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因为，此后一年，店铺的租金要减半，且改为半年一交！有特殊情况，生意做赔了，盈利不足以支付租金的，沈辞查证过确有其事，租金也要全免！如有能力，还会帮其处理余货，另谋生计！是以，便需与各位，将合同变更。”
众人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沈辞微笑不语，静观其变。
片刻后，“哗！！！”一声，议论声轰然而起。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了一声叫好，接着，人群便爆发出一阵欢欣鼓舞的喝彩声。
沈辞满意地笑笑。看来，利弊轻重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微微颔首与众人告别，步履轻快的转身离去。
“小姐，既然您已经决定要将条件降到如此低，却为何不在一开始时就提出来？一年的租金减半，这可得不少钱呢，他们应该不会傻到拒绝掉您的提议，而执意去把租金交给那个李生贵吧？如此一来，事情岂不是更加顺理成章？您何苦，还费力气去跟青黛还有她的那个什么主子多费这番唇舌？”
沈辞笑笑，脚步慢了些许，“若我提前将条件说出来，便是要与他们商议，要以如此优惠的条件诱使他们将租金交给我。此时露了怯，日后若再生出其他事端，他们联合在一起，岂非就有胆敢与我叫嚣争闹，分庭抗礼？”
“可若是先将其逐个击破，让这个领军式的人物柏子仁甘心情愿再交一份租金，也让围观的其他租户明白，若不照我说的去做，便要面临被扫地出门的危险。然后再将他们多交的这些钱换个法子重新还给他们，还附加了这许多他们根本无法拒绝的优越条件，便是施舍，是我宽宏大度，体谅他们经营不易，愿意将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匀出来分给大家。”
“如此一来，他们不但不会小瞧于我，甚至还会对我感激不尽。”想起刚才人群的阵阵欢呼，沈辞笑笑，“原本，他们便只是忌惮李生贵为人行事作风强硬，我又未曾出来说话，便按照惯例依旧将租金交给了他。可如今，我开出的条件如此丰厚，又是手握契约的正经房主，他们还有何理由，非要将租金交与他不可？”
房契、合同都在我手里，他李生贵拿什么来跟我抗衡？没有这些东西，他又凭什么去找那些租户讨要租金？
沈辞感觉到一种初尝胜利的快感，不自觉的勾起唇。
啧啧啧。
喜鹊暗自咂舌。
这令人望而生畏的笑容，这深邃的眼神。
没想到，这女娃子看着实诚，心思竟会如此深沉。不禁也要仔细的在脑中回想一番，自己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死心塌地的跟在她身边，会否也是因早已经在无意中中了这丫头的圈套了？
“扑哧……”，沈辞见她一副对自己过往人生深表怀疑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这是怎么了？”
未等喜鹊答话，她便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向身后牵着的晏栩。
片刻后，又急急的回转身来。
“先别说这些，喜鹊，快，快回府……”
。
医馆里。人群渐渐散去，柏子仁负手而立，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
某人清瘦细长的身影和恬淡静雅的笑容，仿佛还遗留在门外安静的空气里。
青黛挥挥手，将几名药童都打发去后院晒药材后，提步走上前来。
“主子……”
柏子仁如梦初醒，微微侧目，用余光看着青黛。
“主子，您为何，又交了一份租金给沈辞？她这明显就是在胡搅蛮缠啊！若日后，她再借口未收到租金，来与您胡闹，难道您到时还要再交给她一份不成？”
“她不会的……”柏子仁淡然道，“堂堂护国公府千金，你莫不是，将她想象成了一个市井泼妇？”
你又如何得知她不是？
青黛的心像是被扭成了一个麻花，别别扭扭的，十分的不舒服。
不过是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竟就这般的了解人家了。
她不会，她不会，她……
为何，不像平日里叫自己时一样，直呼其名？您何时，这般容易与人亲近了？
见她半晌无言，柏子仁这才回过身来，正眼看向了她。
看她表情悻悻，柏子仁略一思忖，猜她还是在对自己又交了一份租金给沈辞的事情耿耿于怀，便开口解释道：“沈小姐，是护国公沈伯奕的掌上明珠，是大都护沈修的亲妹妹，今日若因这样的一点小事与她结下梁子，恐会引起这二人的注意，日后，你我在这北胜卫城行动，便多有限制……”
此话一出，青黛立刻恍然大悟。而后便不好意思的掩唇笑道：“您若早如此说，青黛便不会误会了不是……”
“误会什么？”柏子仁奇怪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那个，家齐他们还在后院晒药材呢，我、我去看看……”说着转身，急步走入后堂。
柏子仁便回身，继续望着门口发呆。
那夜，月黑风高。她站在数丈高的城门下，玉面红妆被火把照得通红透亮。
萧声骤起，猎隼在她头顶张开如天罗地网一般巨大的双翅，腾空而起，将所有人都罩在其中。
纤瘦单薄的身形在翅膀扇起的狂风中兀自岿然不动，是何等潇洒桀骜的绝代风姿。
柏子仁眉眼含笑，轻轻牵起了唇角。
。
“喜鹊，快，快把栩儿刚才看过的那本账簿给我……”
一进屋，脚步还没来得及站稳，沈辞便急不可耐的向喜鹊吩咐道。
“……哎！”
短暂的疑惑之后，喜鹊瞬间明白过来，欢快的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将账簿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沈辞拉着晏栩坐到桌旁，将账簿随手翻开，摊平，指着上面的一行小字读道：“二道街云记饭庄，需缴租金……”转向一旁的晏栩，“栩儿，需缴多少？”
后者伸出手摆弄着桌上的茶碗，像没听到一样，不做任何回应。
“栩儿，应缴多少？”
“栩儿，栩儿？栩……”
沈辞几乎已经有点怀疑，刚才在医馆的事都是自己的幻觉。
她不死心的问最后一遍：“二道街云记饭庄，需缴租金多少，栩儿？需缴多少？”
又等了半晌，终于见那人悻悻的收回了手，转而伸出一根手指漫无目的的在桌子上画横，道：“五两八钱。”
沈辞惊喜不已，双眼泛泪，“哗啦啦”又将账簿翻了几页。
“城西八里湾，佃户徐明厚……”
“小麦、稻谷各三百斤，葵花籽二百，租金八百文。”
“佃户王二牛……”
“山药、三百四十斤，干柴五十担，其余不足，待天凉、宰杀牲畜家禽后，再行补齐。”晏栩断断续续说道。
“小、小姐……”喜鹊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几番试探过后，沈辞总算相信他是真的可以过目不忘。颇感欣慰的笑着冲喜鹊点点头，道：“喜鹊，你去书房，将那里的书取一些过来……”
“书？小姐，您这个时候要书来干什么？”话一出口，喜鹊便仿佛瞬间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般的拍掌“哦”了一声，转身边向外跑边道，“我这就去！”
不大一会，她手捧一摞书籍又急急忙忙返回屋中。
“呐，小姐，我挑了几本在手边的，姑爷应该曾翻过，都在这了。”
自二人成亲后，喜鹊便改口唤晏栩作姑爷。
“嗯。”沈辞应道。
翻开其中一本，转头向晏栩道：“栩儿？《论语》，先进第十一，背与辞姐姐听。”
“……”
对面一片寂静。
“栩儿？栩儿？《论语》，先进第十一，背与辞姐姐听！”
“……”
“栩儿？！”沈辞有些急了，“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后面一句是什么？！’”
“……”
敢情他只会记数字，不会认字吗？
沈辞不免有点急躁。
“栩儿？！”
那人踟蹰一瞬，扣着自己的指甲，怯生生开口道：“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后面一句、后面一句是什么……”
却是在鹦鹉学舌。
沈辞一瞬间失望至极。
也无人教导过他，他岂会自己就学会识字。
再有天赋，也得先有人教过他识字不是？
想来，只是昨夜自己伏在案前抄录那账簿时，轻声念出了这些，一直陪伴在侧的栩儿，便在那时无意中听下了。
而今日在医馆，他曾翻阅账簿之事，只是巧合。
不过，若事实果真如此，那栩儿的记忆力，确实还是非常了不起的啊？
转瞬，她便又像打了鸡血一般，一下子精神焕发起来。
“喜鹊！你去，在城中寻访几位名师，我要，让栩儿读书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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