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知一解

　　李琥垂着头，犹豫了半晌，抬起头说：“我要保证我女儿的安全。”他打开窗，点燃一支烟：“你是在走钢丝，赌的是季风是更信任你，还是更袒护黄茉茉？”

　　韦炳一没有说话。

　　一群鸽子呼啦啦飞过窗前，远处中传来阵阵鸽哨。

　　天线把城市上空分割的四分五裂，孩子们嬉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时间静默地在声音中游走，韦炳一说：“你是有良心的人,但是我不能一直等你。而且，凭你对黄茉茉的了解，早该知道人要学会自救。其实我也没一定要你来，只是说如果的话。”

　　李琥对着窗外吐着烟，韦炳一站起身，整整衣服，声音依旧冷漠：“那么，我走了。”

　　李琥转过身，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似乎横下心来做了决定：“好，如果有需要，我会说出我知道的一切，尽管只有一点点。”

　　韦炳一终于露出了轻松一些的微笑，李琥的表情有些疲惫：“你先回去吧，有事我联系你好吗？”他说：“我有点累，今天给我冲击太大了。”

　　韦炳一有的时候也想，借着邹靖河的身体重生究竟是福是祸？

　　活着的人总要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事，也不知道原本的邹靖河去了哪里，现在好不好，曾经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解决了吗？

　　韦炳一坐在大学附近的天主教堂里。

　　今天没有几个人来礼拜，空旷的教堂连细微的声响都特别明显，看着滤过彩绘的玻璃窗而被渲染的迷离的阳光，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些年季风有没有改变。他过来，也不是专门为了遇见他，而是他遇到了人生中最困难的选择题。

　　季风信他，那么季风这么多年执着的，忠诚的爱情信仰就覆灭了。

　　季风不信他，两人之间的莫逆之缘，他最引以为傲的默契就没了。

　　要说‘默契’有什么可珍贵的，韦炳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再遇到那样默契的存在了，他知道，季风也一样。

　　这些年来，季风出现在荧屏上，闪光灯下，甚至杂志都会有他一两张版页大肆宣扬他的年轻有为。可是秉风却没了，韦炳一知道，季风很难再相信谁了。

　　季风并不是个基督徒，他只是很喜欢在教堂里思考。从前韦炳一总是嘲笑他形式主义，可是后来却养成了和他一样的习惯，似乎这里才能让他纷乱的情绪平静下来。

　　可是一个上午都快过去了，他也没有找到答案。

　　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起，他不敢回头。原来韦炳一就说过：“季风，你走路能不能抬起脚，鞋底都让你磨破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茉茉，我在外面，不用等我吃饭，你乖乖的啊。”

　　韦炳一悄悄斜目看了他一眼。

　　他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曾经最爱穿的运动服变成了笔挺的深蓝色羊绒质地的风衣，内搭着白色衬衣和条纹领带，西裤熨帖，皮鞋锃亮，看的出来是出自黄茉茉的手笔。季风坐在另一边的长椅上，闭着眼，紧握双手，额头放置在拳头上，看起来有些怅然若失。

　　韦炳一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接上前，大咧咧地说你好我是韦炳一，这么多年来我没真死，我就是想躲着你？

　　估计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韦炳一咳嗽了一声。

　　季风岿然不动。

　　韦炳一又连咳了几下，好像终于打扰了季风的思绪，他皱着眉有些厌烦地看了看韦炳一，韦炳一尴尬地笑着说：

　　“不好意思这位兄弟，我喉咙有些痒。”接着略带惊讶地说：“你不是季风吗？”

　　季风一愣，似乎在仔细地辨认他。

　　和江衍溪以及他的女朋友相处久了，他学会一个技能。开始胡天胡地的乱编:“你是我的学长啊，我在学校的辩论会上见过你几次，那时你还对我说....”

　　季风的眉头越拧越深，岁月还是给他留下了痕迹，眼角的皱纹昭示着他看穿谎言的能力。

　　“我是韦炳一，你还记得我么？”他决定诚实。
　　这下好了，空气都凝固到没办法喘气的程度了。

　　季风似乎更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适应了这个招呼，终于开口，声线已经有些冷清：“你TM是不是有病？”紧接着一句恶毒的三字经便从他的薄唇流淌出来。

　　韦炳一真的生气了。

　　他知道季风会骂他，可是没想到他会骂的这么直接。

　　“你TM的才有病，成城的项目最后谁拿下来的，还不是因为老子牛|逼你丫完全就是一弱智，原来那么多年来和我打赌，你TM赌赢过么？....”

　　阔别十年的心里话，就这么粗糙、肮脏地一个劲的往上翻涌。

　　韦炳一也想过和季风重逢的场景。

　　万万没想到是疯狂对骂，把一切恶毒的言语往对方身上招呼。

　　并且是在教堂里。

　　季风一言未发，起身走出去了。

　　他的步子很大，急匆匆的，似乎要去赴约。

　　韦炳一并没有动，心里倒数着9,8,7,6...

　　从背后，听见一个男人隐忍的哭泣声。

　　“哥，真的是你么？”

　　- - - - - - - -

　　黄茉茉一个人在家，阳光房里的花草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养不活。不是病了根就是生了虫。她看着有些厌烦，就嘱咐家里的保姆一并拿出去扔了。

　　肚子里的宝宝快三个月了，她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些反应，闻到鱼的味道会犯恶心，上次季风问起，她也只是说胃不太舒服。

　　想起丈夫，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听，季风从没这样过。她有些心慌，准备拨通手机里那个隐秘的电话号码时，季风回了电话。

　　“茉茉，刚才去洗手间了，不好意思。”他声音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嫌疑。

　　“在哪里？几点回家？”烦躁主宰了情绪，她没有像往日里温柔大度：“和谁？男的女的？”

　　刚说完，黄茉茉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的态度，怎么能一如那些平常的，在家里苦等丈夫回家的女人？

　　季风笑了一声，安慰着挂了电话。

　　手机传来一张照片，餐桌对面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季风发过来一段语音：“在谈事，稍微晚点回家，放心吧老婆。”

　　她有些放心了，却发现好久没听见过季风这么轻松愉悦的语气，看来是个不错的项目。

　　季风放下手机，眉头继续拧了起来：“日晟是她的？这么说涓涓也是...”

　　韦炳一点点头。

　　季风沉默着喝了一口酒，黯然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就是韦炳一，样子变了，眼神却变不了。只是此刻，一边是绵软天真的妻子，另一边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在信任的天平上，他却不由自主地偏向韦炳一，砝码来自于韦炳一的那句：打赌，他从来没赢过。只是这一切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嗓音中已经有了醉意：“你知道我在你坟前哭了多久，我没事就去看看你，现在你蹦出来，告诉我你借尸还魂了,你叫我怎么接受？”

　　韦炳一扶住他又要举起的酒杯：“别喝了，再喝明天我说什么你都忘了。”

　　季风抬起眼眸，那里面蕴藏着浓的化不开的悲哀：“你叫我怎么办？”

　　韦炳一长叹：“本来这个秘密，我想藏在心里一辈子的。可是现在不行，她准备出手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了。”他给季风倒了一杯开水：“就是宋予初和江衍溪，她怕宋予初从梦里得知她的真相，已经出手过了。”

　　季风想起那个看起来傻兮兮的小姑娘，宋予初。

　　那时他们四个人在自家的会所把酒言欢，却不知道，自己眼里最简单纯洁的妻子早就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暗藏杀机。

　　“你要是还有怀疑，我可以带你去见扔窗户砸你的人，也是在黄茉茉的阴影下生存的人。”

　　季风站起来，摆摆手：“不用了，我不敢..也不想知道太多了。”

　　韦炳一问：“你去哪儿？”

　　季风茫然道：“我不知道我该去哪儿，说是家，也太可笑了。韦炳一，你是不是老偷偷笑我啊，是不是骂：‘这个傻B，身边躺着大反派，还能睡得着？’”

　　韦炳一知道他醉了，却被他幼稚的醉话逗笑了：“没有没有，我怎么舍得骂你呢？”

　　醉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不会做什么，你大可放心。你，要是再敢偷偷摸摸的离开，信不信我打死你...”

　　神经病。

　　韦炳一翻了个白眼，叫季风的司机上楼，季风吩咐：“今天不回家，送我去公司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