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知一解

　　涓涓望着宋予初的眼睛说：“这是我的决定，我想变成空气，变成水，走走这人间的大山大河，要是他..你们想起我，我无处不在。”

　　韦炳一从宋予初的自言自语中听懂了涓涓的心意，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予初，相信她的选择吧。”他不知道涓涓的位置，只能对着空气说：“这一辈子，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涓涓笑了一声，眼角弯弯，叹道：“真是混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忽然警笛声由远及近地鸣响，涓涓伸了个懒腰，抱了抱宋予初：“我走啦。”

　　宋予初怔忪地看着她，她笑的灿烂，最后一次温柔地看着韦炳一：“再见啦。”

　　只是一眨眼，她就消失了。并没有像电视剧里的特效如细沙般消散，也没有渐渐稀薄透明，只是一个瞬间，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就不见了。

　　像极了这世上的许多人和事，你以为还有时间和他们慢慢道别，可是你还没来得及研究研究漂亮的告别辞，他就已经在这天地之间如水洇溶入海，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江衍溪对警方陈述着发现涓涓遗骸的经过，当然隐瞒去了灵异的部分，一个警官详细记录着，宋予初则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小声的抽泣着。出警的警官们也只觉得女孩子受到了惊吓，也尽量让语气轻松幽默一些，宽慰着安抚着，她也确实好了一些，看来白胖子说的对，太感性的人不适合做这一行。

　　江衍溪陈述完经过，从人群中走出来，径直走向宋予初。他的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小，白色外套包裹住她就像一只小白犬。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凑过去蹲到她旁边，假装打电话：“喂？谁啊？冰冰啊，跟你说好多遍不要给我打电话啦，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再喜欢我也不行！”

　　宋予初看着他傻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戳戳他的腰：“你是不是有病啊？”

　　江衍溪捧起她的脸：“走啦，下山，我带你去吃麻辣烫。”

　　宋予初点点头：“要特别辣的。”

　　车子下山时天已经黑透，韦炳一坐在后排一言不发，宋予初是真的累了，江衍溪替她调整好座椅角度，她就沉沉睡去。

　　韦炳一说：“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江衍溪认真看着路况，天上忽然飘起了雨夹雪，他打开雨刷器，认真看着路况，心不在焉回应：“后悔什么？又喜欢人家了？”

　　韦炳一摇摇头：“那到不是，只是觉得，支持她这样做是不是好事。”

　　江衍溪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宋予初的电话铃声响起，宋予初居然也没被吵醒，江衍溪放满了车速，拿过手机，来电显示是黄茉茉。

　　还是比自己预想中的晚了一些。

　　他接通了电话打开扬声器，顺便在开阔处掉头，风雪越来越大，今晚看样子是下不了山了。

　　电话那头并没有说话，凌厉的沉默潜藏在看不见的信号里。

　　“小宋。”清冽的女声响起：“你不太听话。”

　　“是我。”不知道在回答黄茉茉的哪句问话。

　　黄茉茉一滞，接着就变成笑盈盈的态度：“破釜沉舟了？”她说话还是仔细的，并没有提起打电话的原因，只是模棱两可的组织语言。

　　江衍溪打着太极：“黄姐，事情太巧，我也没有办法。”

　　信号中断，是黄茉茉挂了电话。

　　韦炳一叹口气说：“这个女人，越来越可怕了。”车窗蒙起了一层薄雾，他心烦意乱地在上面画了几下，说道：“要不是我现在这副样子，我还真挺想去见见季风的。”

　　江衍溪否定他的想法：“现在还不是时候，过一阵吧。”他打开暖风，吹散挡风玻璃上蒙蔽视线的雾气：“他会相信你的。”

　　韦炳一却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回归沉默。

　　宋予初在红门之前站定，气定神闲地推开门，白胖子正在窗口眺望着什么。她好奇，便探过头去，白胖子赶紧关掉了睽生窗，有点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怒道：“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宋予初调侃道：“心里有鬼吧？”画面一闪而过，她还没来的及分辨内容，却想到另一桩事，心里有些忐忑：“对不起，我把涓涓弄丢了。”

　　白胖子跺脚，脸红地说道：“这是我的私事！对了，有点别的事找你。”

　　他又打开睽生窗，却显示了另一段人生：“给你个生活小提示，你准备准备。涓涓的事就算了吧，她已经找到她的出口了。”

　　宋予初却有些抗拒：“从你这里看到的都是人间悲剧，我小心脏承受不了了快。”

　　白胖子却依旧盯着屏幕，似乎在回应她的表态：“喜剧和悲剧都是相对的。”

　　画面开始运行，看样子是一个挺大的公司，一个穿着干练的女人正在处理手头的工作。

　　案头堆积的纸质文件几乎快把她淹没了，敲门声一直未停，不断有职员进门汇报事项。

　　“秦总，您看明年春夏的新品设计手稿出来了，Charlotte让我交给您。”年轻的姑娘忐忑地看着办公桌后的上司，中午员工送来的餐盒看上去并没有动几口，她关心道：“秦总，您是不是该休息了？”

　　女人抬起头，看着来人点点头，随手指了指已经被各类图稿堆积成山的茶几：“就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看。”

　　秦未是WAM的产品总监。

　　她一路从设计师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和‘运气’‘人际’这些几乎毫无关联，她相信只有勤奋和拼命才能让她自己掌握更多的话语权。也确实是这样，靠着对事物细节挑剔到几乎变态程度的性格，她让WAM得到了更多的镜头和好评。

　　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路，来电显示是女儿。她单手点通话：“葵尔，怎么了？”她打开刚刚收到的设计稿，眉头略微舒展了：“妈妈还有点忙，一会儿就回家。”

　　传来的是悦耳的少女声线：“妈，我已经半个月没看见你了，每天睡觉的时候你不回家，起床的时候你又走了。”

　　秦未的声音略带抱歉：“乖女儿，都怪妈妈，妈妈今天一定早些回家。爸爸呢？给你煮饭了吗？”

　　女儿叹了口气说道：“他也刚刚才到家。”男人接起电话，语气并不是太好：“未未，你本来身体就不好，我去接你下班，累成什么样了？”听到窸窣的声音，是男人在穿外套：“你收拾收拾下楼。”

　　不等她回应，男人已经挂了电话。

　　和丈夫李琥结婚已经十五年了，两人最大的分歧就来自于她的工作。

　　她要精益求精，他要她得过且过。

　　秦未起身，感觉有些呼吸困难，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公司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加班，她打了个招呼，便挎着包离开了。

　　直到出了公司大门，她才扶着墙，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丈夫还没有来，她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日历，今天是女儿的生日。

　　她有的时候也会问问自己，有没有必要这么拼，答案却是，她爱她的事业。

　　熟悉的车子向自己驶来，李琥露出半个脑袋：“上车吧，女强人。”

　　她踉踉跄跄地往过走，一步两步，却再也走不动了。

　　半年前，医生就警告过她肺动脉高压，一定要多多注意休息，否则后果会很严重。她只是简单休息了几天就又回到高强度的工作中了。

　　时尚界，几天没跟上节奏，你就看不懂了。

　　透支身体换来的荣耀此刻来找她清算账单，横亘在她和丈夫之间的几米路成了银河一般的距离。心脏剧烈地收缩，眼前的事物明灭未定，她想，人生至此，就谢幕了吧。

　　倒下前的一刻，她心里想着，如果再来一次，她会选择走这条路吗？

　　再睁眼的时候，只看到宋予初的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发现自己轻飘飘地站起来了，忙问：“你是谁？”

　　宋予初赶紧安慰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是鬼，你先冷静一下。”

　　白胖子向前走两步说道：“秦未，不要紧张，你的命不该绝。只是这位姑娘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忙。”他摆出一副养生专家的样子，嘱咐道：“你确实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命里有时不需忙要不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见面了。”

　　宋予初却一脸讶然的看着白胖子，白胖子笑道：“黄茉茉的事情，她能帮到你。”

　　秦未却口气生疑：“黄茉茉？”她在回忆里搜索着：“我听我老公提起过这个名字。”

　　白胖子道：“你回去以后，安排李琥和这个小姑娘见个面，他会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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