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知一解

　　明叙忿忿不平：“我这位二哥，向来文文弱弱，谁能想到他会阴我一把，真的是学坏了！”

　　宋予初顿时语塞：“再怎么说...你也不该...”

　　“我又没想着真杀了他，就想给他关起来，别祸国殃民了。”

　　画面里的明叙已经彻底死透，叛军见首领已死，面面相觑。明叡拔出明叙胸口上的刀，一众太监宫女纷纷下跪。

　　“逆贼明叙，蛊惑汝等，欲谋篡位，罪恶深重，天理不容，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朕素知其所行，今日众将士听令：‘朕念汝等一时糊涂，且尚未酿成大祸，即刻速速退兵，朕不究汝等之责。如有不服，株连九族，罪同明叙！’”

　　可能是想到自己也是明叙的九族成员，改了个口：“罪同谋反！”

　　明叙在这头看见哥哥这副德行，气的深呼吸了几口：“肚子里满腔戏词，说话颠三倒四，能安安稳稳当这几年皇上，真不知道上辈子修得了什么福。”

　　宋予初问子昂：“这人怎么这么唠叨，赶紧给他送走吧。”

　　子昂说：“再等等，还有一位。”

　　这回轮到明叙惊愕：“他们把我二哥给杀了？”

　　画里人却浑然不晓，兵将们闻得天子发话，又远远听见后方战马嘶嘶，想来是曹嵛将军带兵赶到。纷纷卸胄弃甲，高呼：“臣等叩谢吾皇不杀之恩！”

　　呼声震天，军士们纷纷跪地叩拜。

　　这混乱戏谑又惊心动魄的一夜算是有了个了结，入暮时分还美轮美奂的皇宫此刻却鲜血涂墙，哀戚一片，人们收拾着残局，拖拽着死伤者，珍妃看着眼前景象，眼底流露出一丝悲悯。

　　“原听人说红颜祸水。妃子误国。只觉得各朝代总把亡国之罪安插在女人身上，不想自己竟也沦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她声音凄切，眼波流转，看着身边的红梅。明叙已被抬走，地上还有斑驳的血迹，因为来往人们的脚步被压实进白雪深处，像是刻在墓碑上的罪证。

　　明叡扶着珍妃回到大殿，安抚着她的情绪：“朕今夜深有所感，明日起，朕便恢复早朝，励精图治，再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珍妃并未回应，只是颤抖着闭上眼帘，窝在明叡的怀里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日上三竿，珍妃醒来，明叡却还在卧榻上蒙头大睡。珍妃轻唤了几次，他也不为所动。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个梦，今天醒来一切如常。

　　往往令人失望的不是真的有多么狠厉残忍，而是他给你描画一个美好的明天，你却发现他不过给你讲述了个故事。

　　珍妃眼中多了一丝决绝，从纱橱里找出了一件明叡的戏服，用剪刀剪下水袖，挽了个扣，便挂在横梁之上，毫无眷恋，脚蹬贵妃榻，气绝身亡。

　　大概祸国殃民这顶大帽子，她也戴不动了。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只听身后明叙对珍妃说：“你看，还不如我来当这个皇帝吧？”

　　珍妃不卑不亢：“缮珍愚钝，只知背信弃义、逆臣贼子这八个字作何意。”

　　明叙也不气，大概也觉得自己说不过这个女人。他摸了摸自己胸口中刀致死处，慢慢说：“我本想捆了你和他，送至南垂，让你俩真正成一对亡命野鸳鸯，那多带劲儿。没想到皇..他为了你还真能杀了亲弟弟”

　　珍妃哼笑：“算盘打的这么响，没让你成了一代明君，为了家国社稷，手刃亲兄，还真是屈才了。”

　　明叙斜眼看她：“真该把你扔到青楼里学学怎么嘴甜的。”

　　宋予初怒道：“打他嘴！”缮珍就毫不手软，给了明叙一个大巴掌，子昂象征性的拉了拉架。

　　明叙一看，没人和自己一伙儿，嘴也就放老实了。

　　“我也真想不透，你若真如此有气节，为何不在平时多多督促说服他呢。”明叙是真的不解。

　　缮珍咬了下唇，叹道：“后宫女人，说到底是玩物。吹拉弹唱，刺绣烹饪，背诗作词，或者干脆貌美如花，不都是为了恭维这一个男人。若我扮了那太师的角色，到底还是怕会惹他厌烦，那以后想再相见，便难了。”
　　画面里的明叡抱着珍妃的尸身哀拗痛呼，哭天抢地。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大片人，他视若无物，搂着她不许别人靠近。

　　“即使是这一死，也是不想在史册上写一个‘妖妃’的名号。并不是想以死相谏，劝他自省。”

　　明叙喟然长叹：“若我坐上那把龙椅，恐怕也会瞎了忙了，比他更出格儿。”

　　宋予初不好意思地打断他们的对话：“那个，两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缮珍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想看看他后来怎么样了。”

　　明叙说：“我想回去当皇帝。”被宋予初无视了。

　　明叡命人搜了宫中所有的戏服砌末，拉倒正和门外一把火烧光，自己则下令，上至皇后嫔妃，下至仆婢太监，一律不许在这宫里唱一句戏词。

　　他则真正开始心系社稷，减免农税，兴修水利，又过些年，派自己和珍妃刚刚年满十九周岁的十三皇子出征北疆，鼓舞士气。不料十三皇子被德贵妃暗算，死于凯旋归途。明叡一夜白头，仗毙德妃，自己气出病根，总是咳血。过了十年，便驾崩了。谥号为肃顺献帝。叡哲曰献，可见是一代明君。

　　“你是苏炜辰的生母！？”宋予初看向缮珍惊呼，缮珍看见儿子惨死，已是泪水连连，听到她说了陌生的三个字，诧异地看着她。

　　“不不不，你的儿子是大肃朝的十三殿下？”宋予初赶忙更正。子昂听见身后有人靠近，一转头，竟然是已经满头银丝的明叡。

　　三人相见，在宋予初看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对于他们而言，已隔一世。

　　明叡，眼角额间皆是皱纹，体型也不再单薄瘦弱，而是略略发福。看见此间仍是当年模样的缮珍，却哭得像个五六岁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儿，两只手握成拳揉着眼，和小外甥方唐哭起来一个德行。

　　“珍儿，我好想你，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只得...”

　　“只得又娶了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做妃子。”明叙嗤嗤。

　　明叡斜眼看见明叙，便往地上‘呸’了一口：“乱臣贼子。”

　　明叙站起身，摩拳擦掌就准备收拾明叡一顿。

　　这对相隔将近三十年未见的兄弟，见了面还是要打架。

　　宋予初一个怒吼：“都不想投胎了？”

　　两人乖乖站好。

　　宋予初想到了苏炜辰，于是对明叡说:“十三皇子并未死去，而是无意间穿越到我所在的时空，哦，这么说你们可能不懂。”

　　缮珍道：“是不是和别人灵魂互换了？”

　　宋予初呆愣着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缮珍看着明叡：“以前听他唱曲，仿似有这么一出。”

　　明叡恍然：“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宋予初道：“你们都懂我就好解释了。他现在在一酒馆当老板，前尘往事都还记得。我和他聊过天，他对..”她可叫不出皇上二字：“叡帝积怨颇深。”
　　缮珍嗔怒瞪了明叡一眼，明叡赧然：“我也不知道他此行是送死，我心里想着，锻炼他几年，就能取代太子了。我的皇位，自然是留给我和珍儿的孩子的。当年萌儿太小，诸位大臣逼迫的紧，才不得已立了那个傻东西为储。”

　　好吧，英武无双的十三居然大名叫萌儿，怪不得死活不说原名。

　　“他觉得你对他的爱不如现世父母。每天对他不冷不热，他死后替他报仇也不过是因为要肃清党羽，总之就是觉得你不爱他，生小脾气了。”

　　明叡哈哈大笑：“萌儿就是这个脾气！”

　　明叙道：“皇帝若看中哪个皇子继承江山，不一定要宠爱有加，捧在手心里。更多的是让他去历经磨难，学会处事和生存，若太过娇惯只会成为眼中钉。肥田多败稻，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他接着对明叡挑衅：“就像父皇对我一样。”

　　明叡冷笑：“父皇把你支去蛮荒之地，完全是因为知道你这个人目无尊长，离经叛道，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顺便给朕清扫前路，果然，你还是没出他所料。”

　　两个人喧哗争执，缮珍也是无语浅笑。

　　过了许久，缮珍看着宋予初，双膝跪地：“宋大人，我自裁时，萌儿刚刚半岁，自小跟着皇太后长大，我也是聚少离多。我今日有个不情之请，请让我看看我的孩儿，他长成什么样子不要紧，我只想看看他，好吗”

　　宋予初犯了难，摇了摇头，忽听子昂在一旁说：“可以的，宋小姐，你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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