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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年关将至,从普通百姓到皇亲国戚,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
沉钩成天被召离东宫去处理一些简单政务,好在这么久下来,她差不多也摸清了门道,大事做不了主,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而杨斐身为新晋太子妃,自然被贵妃叫过去,帮着整理清点一些各宫派发的年货和物资,偶尔还要跟一些进宫来的贵太太闲话家常。
两个人一个身在朝堂一个身在后宫,都忙得脚不沾地,练武一事也就自然而然地暂时搁置了下去。
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背对背,都是一言不发。
良久,沉钩长叹了口气:“烦啊。”
杨斐心道,他也烦,今天和桂枝在清点从各处送来东宫的东西,竟然被桂枝从苏府来礼中发现了一枚岑飞白的玉佩。他让桂枝私下收起来了,嘱咐她找个机会还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掉。
沉钩道:“你知道吗,杨舜他跑去南方治水去了,过年回不来,父皇他就总是惦记着,觉得不圆满。”
杨斐说:“人之常情。”
“杨舜那厮,很懂得掌控人心这一套东西。”沉钩轻声说,“我听说南方水患已经收尾得差不多了,他若是赶一赶路程,也是能赶上回来过年的。可他偏不,他要留在那儿给自己挣个尽职尽责忧国忧民的好名声。堂堂皇子,为了治水深入民间,与百姓一起吃糠咽菜地过年,多感人啊。”
杨斐淡淡道:“你既然做不到,那便不要去嫉妒。”
沉钩沉默了一会儿,说:“是的,我做不到,我确实不会治水。但我并不是在嫉妒他。”杨舜之于她,并无什么可嫉妒的,她不稀罕皇帝的垂爱,也不在乎太子的位置,“我只是觉得不安全。你也是个聪明的,你一定看出来了杨舜的野心。他要是上位,我绝无活命的道理。这太子之位,于我而言甚是累赘,可如今形势逼我必须保住。”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起如此严峻的话题。
杨斐:“既然生在帝王家,玩弄权术便无可厚非。你要是想算计人心,也大可以去做,只是此亦有道,万不能牵扯无辜之人,更不能伤害百姓。”
沉钩哼笑一声:“算计人心有什么难的,难的是师出有名……我也想习得治世之术,可是来不及了……”
“你是太子,从小便学的储君之道,有何来不及?”
沉钩没有回答,半晌过后,她才开口:“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一方床榻,两间心思,庭外夜风呼啸而过,树影乱颤。
-
大年三十,皇宫里张灯结彩,放眼望去,金红交织,喜庆一片。
也许是人年纪愈大便愈爱热闹,这晚的宫宴,宗室亲眷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丝竹靡靡,人声喧杂,皇帝坐在上方,喝着贵妃敬的酒,眯着眼红着脸,只呵呵地笑。
杨斐坐在太子身旁,百无聊赖。
沉钩倒是挺乐在其中,喝喝酒吃吃菜,还悄悄跟杨斐点评哪个舞姬的腰好看,哪个舞姬的脸好看。
杨斐低声道:“你前些天心情不是还不好么。”
沉钩摆了摆手:“两码事,该及时行乐的时候还是要及时行乐。”她戳了戳杨斐的胳膊,“这酒味道竟然还不错,要不要偷偷给你倒点?”
她杯子里是男人们才喝的陈酿,味重醇厚,后劲足,而杨斐杯子里则是专为女眷们准备的果酒,清甜爽口,不醉人。
杨斐看她双颊飘红,摇了摇头:“你自己喝吧。”
贵妃在上侧瞧了他们一眼,对皇帝道:“您看太子和太子妃,真是一对璧人呢。”
皇帝点了点头:“他们感情好,朕就高兴。”
“先前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是太子和太子妃有罅隙,真是荒唐可笑,还是臣妾派人压下去的。”贵妃幽幽道,“看他们这般要好,臣妾就不禁想起了舜儿。舜儿也快弱冠了,该是为他找个知心人的时候了。”
“听你这话,你是有意哪家的女儿了?”
贵妃忙笑道:“哪能呢,这还得陛下做主。臣妾不过是因境生情,多嘴提了一句罢了。”
“嗯,此事不急,年后再议吧。”
按凡间的规矩,除夕都是要守岁的。然而宫宴上人员颇多,又各有家室,不可能一起守岁,因而宫宴在亥时初便结束了,各路宗亲回家守岁,皇宫中人则各回各宫。
皇帝当然是回了贵妃的景泰宫。
而太子和太子妃自然也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疾行,杨斐盯了太子半晌,忍不住问道:“你难受吗?”
“嗯?”沉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顺便掩唇打了个酒嗝。
一股熏人的酒气飘了出来。
杨斐皱眉:“你会不会吐在车里?”
“哈哈哈,你在担心这个。”沉钩摇了摇手,“不会的啦,我虽然喝了不少,但还不至于要吐。我心里有数得很。”
得到了肯定答复,杨斐便不说话了。
沉钩凑过来道:“我今天叫你喝点我那儿的酒,你为什么不喝?就你那杯子里的果酒,太淡,真没意思。”
杨斐漠然道:“喝酒误事。”
“大过年的,能误什么事啊。”沉钩仰靠在软垫上,朝车厢顶吹了口气。
六界之内,似乎只有凡人才会过年,因为他们寿命最短,每个年都显得弥足珍贵,所以每次都要大肆庆祝。想到这点,她忽然感到一丝悲伤涌上心头。
蜉蝣之命,朝生暮死。
她忽然握住杨斐的手:“沉钩,人的寿命不过百年,你怕不怕死?”
杨斐慢慢地把手抽出来:“死得圆满,便没什么可怕。百年有百年的活法,千年有千年的活法。就算有千年的寿命,心愿未了,也一样会怕死。”
沉钩怔了怔,缓缓点头:“你说的有理。但是!我真的还想再活——唔唔唔!”
听她突然扯开嗓子嚎叫,杨斐连忙捂住她的嘴:“嚷嚷什么?外面随行那么多人,被有心人听去了怎么办?”
沉钩瞪着他。
杨斐把手放下了。
沉钩忽而委屈道:“你凶我。”
杨斐:“……?”
“你竟然凶我……”她望着他,眸子里浮上一层水雾,楚楚可怜,泫然欲泣。
杨斐看着这张脸和这副表情,被深深地震惊到了。
他哑然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你发什么酒疯。”
“哧。”沉钩突然笑起来,眸子里的水雾也迅速消去了,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有没有觉得我演技很好?”
杨斐:“……”
他扭过头去,片刻后重新扭回来,一脸复杂道:“我劝你谨记自己还是个太子。”
二人回到东宫,银朱早已准备好解酒的蜜水给两人端上来。
杨斐不甚在意地喝了,沉钩却道:“我不喝那个,现在不想吃甜的。”
银朱劝道:“殿下喝一些醒醒酒吧,待会还要守岁呢。而且酒喝多了,夜里睡觉会难受。”
“没事,我今天就是不想喝。”沉钩道,“守岁都要干点什么?”
银朱只好作罢:“宫里准备了一些烟花,殿下想看么?”
“放烟花?好呀好呀,去放去放!”她一把拉起坐着的杨斐,“走走走,出去看烟花!”
杨斐:“……”
烟花这种东西是凡人发明出来的,因为他们不会法术,不能用法力制造出更瑰奇的景象。她在凡间见过几回,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实是漂亮。更重要的是,放烟花的时候一般是一大群人围在一起点火观看,显得热闹非凡,其乐融融。
桂枝往庭院里端了两张椅子,银朱仔细地拿来了手炉和大氅,王英则率人取了一堆烟花放到空地上去。
王英问:“殿下和娘娘想先看什么?”
“随便,就从小的开始放吧。”
王英跟一个小太监嘱咐了两句,小太监便去点火了。
呲——砰!
一朵烟花炸亮在夜空之上。
砰!砰!砰!
接二连三,不断有新的烟花升上天空,绚烂至极,流光溢彩。
不少下人偷偷躲在暗处仰头看着,银朱几个瞧见了,也没有打发走。
大过年的,难得松快一回,大家一起乐一乐也没什么不好。
“真好看。”沉钩赞叹道。
凡人总是有新鲜的智慧。
杨斐嗯了一声。
沉钩转过头,看着他。
身后是寝殿,里头点着满灯,暖黄色的光透出来,映在太子妃红色的绒毛围脖上,更衬得她肤如凝脂,欺霜赛雪。沉钩由衷道:“你今日也很好看。”
桂枝几个站在旁边听到了,低低地笑。
杨斐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我早就想说了,你今天终于上了大妆,方才在那宫宴上,没有哪个女人比你更美的。”
杨斐:“……”
他就知道要说这个。
今日有宫宴,他不得不上妆。在太子的怂恿下,桂枝给他化了大妆,整个人美艳至极,走到哪都风头无两,万众瞩目。
他都不是很愿意回想宫宴上频频落在他身上的各色目光。
杨斐:“待会就卸了。”
沉钩摇头咂嘴:“可惜了。”伸手就去摸他的脸。
杨斐扭头避开,余光瞥见桂枝几个抖着肩膀乱颤,一个眼神盯过去,几个人立刻肃穆地转过身子站直。
放完烟花,两人又回到寝殿里头,围着炭盆坐下。
沉钩打了个呵欠,有些困了。
银朱道:“殿下别睡啊,这还没过时间呢。”
沉钩道:“到底为什么要守岁啊?”
“当然是为了新的一年顺顺利利有好福气呀。”
“……行吧。”她眨了眨眼,“就当这是真的。”
“殿下……!”银朱嗔道。
沉钩摆了摆手:“你们也别在这儿干站着了,各回各屋玩去吧,打牌九我也不管你们。”
几人对视一眼,笑道:“是。”
临走前,银朱又跟老妈子一样重复道:“殿下可别睡啊。娘娘,您看着他些。”
杨斐点了点头。
人散了。
沉钩问道:“还有多久啊?”
杨斐:“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这么长……”沉钩喃喃道,忽然想到了什么,歪着头问杨斐,“你想听故事吗?”
“嗯?”
“讲故事的话,时间应该会快很多吧。守完岁就睡觉去了。”她又打了个呵欠。
“你讲吗?”
“对啊,你听不听?”
“讲吧。”
沉钩扬眉笑道:“那我给你讲一个,从志怪话本上看来的,小狐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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