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千年

　　过了几日，秋叶又来到花铺，这次他是来虚心请教的。

　　“你说你，与花相克？”红花忍不住笑了，但是马上忍住，“我种了这么些年的花，确实没听说过。”

　　“真的。”秋叶急了，“不是与你说笑，真的，凡是我养的花，都不开花，送给旁人，就开了。”

　　“这是什么缘故？”看秋叶说得认真，红花也严肃起来，“要不，我去看看你院子里的花？”

　　“好啊。”秋叶露出大大的笑容，红花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很炫目。

　　在秋叶的院子里，红花看过了每一盆花，“没问题啊。浇水也合适，日照也没问题。都不开花，是为什么？”

　　在旁边的文墨忍不住说，“我家公子就是奇怪，什么花，往他身边一放，一天只内花朵必然凋零。但是叶子长得挺好。只是不开花。你像那月季，从别的院子搬过来前，月月开花，到了这里，只长叶子，不开花。真的，一天都没开过。不骗你。”

　　“这些花平时谁照料？”红花问。

　　“我啊，公子的花都是我照顾的。浇水、除虫，都是我。”

　　红花笑着问，“那，会不会是你与花相克啊？”

　　“什么？”文墨跳起来，“不是我！我跟着公子之前，他就是这样，院子里的花都不开的。看见那棵梨树没？自打栽下，十年了，就没开过花，当然，也没结过果。我说砍了吧，公子说，不用。种别的也不开花。”

　　“这样啊。那我也没办法了。”红花向秋叶告辞，“抱歉，公子，帮不上您的忙。”

　　“无妨的。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

　　“用的。”

　　……

　　文墨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奇怪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公子，这是在干什么？他究竟明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当晚，文墨借口去找老乡说话，就偷偷去了老爷的书房，“老爷，公子……”

　　听了书童的说辞，秋老爷眉头深锁，“那个曲红花，是故意勾引我儿的吗？”

　　“那倒不是。那次诗会上，那盆白牡丹出了问题，所以王府管事才把曲家父女二人带都了王爷面前。后来，听公子说，那姑娘选出的诗作魁首，就是公子的诗作，当时大家都是匿名提交诗作的，那姑娘也没见过公子的笔记，并非刻意。后来，是老爷说想买一盆白牡丹，公子才去买花的。这次，也是公子去问那曲小姐，能不能看看他院子里的花为什么都不开。所以，曲小姐才来了。只是，公子说那小姐有风骨，有见识，又孝顺，似乎很赞赏人家。”

　　“一个卖花女，称什么小姐？又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秋老爷不满。

　　文墨回道，“先前我也是叫红花姑娘的，人家姑娘自己倒不在意，是公子不许我乱叫，让我叫曲小姐，还是那位小姐凭自己的本身，安身立命，值得敬重。”

　　“敬重！一个小女子，还是商家女，如何就用上敬重二字了！把你家公子叫来！”

　　秋老爷一声令下，文墨犯愁了，这下公子要生气了。

　　一个时辰后，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又再三保证会努力读书的秋叶垂头丧气地从父亲的书房出来，路过文墨身边，看都没看他，径自走了。

　　文墨灰溜溜地跟着，就怕公子不要他。

　　当天晚上，文墨跪在公子面前哭求，“公子，你千万别撵我。奴才，奴才也是被老爷逼着说的。”

　　“你起来吧。”秋叶无力地说，“我对那曲家小姐并没什么特别的心思，父亲多虑了。我已经跟父亲承诺，会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前几次去花铺都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如今，该做的都做了。无事，我也不便再去打扰人家做生意了。”

　　文墨将信将疑，但一个月后，他终于相信，公子是说到做到的人。

　　秋叶手不释卷，日夜苦读，专心地准备科考，再没有去过花铺，就连秋老爷把“玉楼春”送了人，他都没有反应。只是，偶尔秋叶会在院子里发呆，看着那些不开花的花卉，喃喃自语，“我果真，与花无缘吗？”

　　文墨想起前些日子，公子明明笑容多了起来。可是，近来，他又回到以前，甚至，连以前都不如，终于也没有什么笑容。即便自己努力逗他，公子也只说一句，“文墨，你该长大了。”

　　但是，文墨觉得自己没有错，公子和那红花姑娘，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老爷一直没有考上进士，光耀门楣的指望都在公子身上。老爷是不可能让公子娶个商家女的。虽然那卖花的姑娘，人挺和气又能干，但是，不适合做个书香门第的少夫人的。

　　这天，秋叶曾经的一个同窗贺明来找秋叶借银子，他母亲病重，其他大夫都没办法，有一个大夫说，或许可以试试买些上好的人参来调养身体。但是，他家里本就贫寒，哪里有钱买人参。于是，他就找过去的同窗借些钱。

　　贺明是个清高的人，常常把“君子固穷”挂在嘴上。贺明也很有才华，尤其是作诗方面，连先生都夸赞的。只是后来他只考了秀才就不再考了，找了个富户人家去做西席。

　　确切地说，也不是他不想考了，而是不能考了。贺明读了一个文人的诗作，大为倾倒，就去外地拜访他。哪里知道，这期间，父亲发生意外，去世了。

　　等他回来，知道了噩耗，已经晚了，叔父已经办完了葬礼。家里的房子、田地都被叔父卖了，说是用于丧葬费用。可是，母亲告诉他，丧葬费用最多是家业的十分之一。叔父不等他回来，抢着办了葬礼，就是为了占他家业。

　　贺明不忿，就去理论，还说要报官。

　　谁知道，他叔父先下手为强，在教谕那里告了他一状，说他不孝，父亲去世，他还在外游玩。教谕管理所有士子的科考，就不许他再参加科举，理由是不孝者，不配为官。贺明怀疑教谕收受贿赂，故意为难他，就找到自己曾经的老师，希望帮他说话。

　　但是，当今天子重孝道，曾专门下过旨，不孝者不得参加科考。而且，贺明父亲去世的时候，他确实到了外地，而且，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拜访一个陌生人而已。没有人敢为贺明正名。

　　就这样，一个才子的前程就毁了。

　　秋叶也曾经为贺明的事情遗憾过，也曾经找到教谕据理力争，但是，没有用。赵举人因为这件事，还警告过他，“别人的事情，你那么上心干嘛！如今的教谕是我叔父，你再为难我叔父，小心自己的前程！”

　　秋叶年轻气盛，把赵举人讽刺了一通。但是，这件事被秋老爷知道后，押着他去向教谕道歉，在父亲的恳求下，秋叶低了头，违心地去道歉。

　　这件事，对于秋叶而言，如鲠在喉。

　　今天他再次见到了贺明，当年意气风发的书生，如今已经锐气全无，眼里全是恳求和哀伤，“是我无能，被人夺了家业，母亲也气病了，我们租住的房子又潮湿，她没养好……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不管花多少钱，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想试试。”

　　秋叶拿出自己20两银子给他。贺明站起来深施一礼，正要说感谢的话。秋叶打断他，“我们同窗一回，你有困难，又是第一次和我张口，这钱不用你还了。但我希望，我以诚相待，君子也以诚待我。我只问你一件事，王爷的诗会上，赵举人那首诗，是他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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