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千年

作者:童梦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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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桥孟婆汤


      第二天一早,秋叶就赶去越州城,到了曲家花铺,他问曲老板。

      “红花呢?”

      曲老板神色不自然地说,“嫁到江南去了。”

      “她死了,是吗?”

      曲老板身子一僵,之后无奈地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不瞒着你了。撒谎也没意思了。红花没有真的嫁人,新郎官是假的。她已经病重去世,但是死前,她特意叮嘱要瞒着你,怕你知道了伤心。”

      秋叶久久地沉默,其实一路上,他就什么都想明白了。斯人已逝,现在能做的,只有去她的坟头了,“我能去祭拜吗?”

      曲老板不大想理会,“没必要吧。”

      “我想去看看,不然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我总得亲眼看看,才能死心。”秋叶不走,坚持着。
      “罢了,去就去吧。反正人也没了。红花活着的时候,我早说过,你们俩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要不得。可她啊,管不住自己。现在呢,人都没了,没了。我聪明漂亮的女儿啊,养了那么久,疼了那么久,因为你啊,没了。”曲老板跌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哭起来。

      秋叶跪在他面前,哭着说,“是我不好。终究辜负了她。我不知道,她原来是为我好。我还以为,她是嫌弃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了我,这样苦。”

      “她是第一次喜欢人,就情根深种。这是命啊!我们是讲理的人家,红花为你做了什么,也是自愿的,你又不知情。所以,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况且,我们答应她,不怪你。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终究是我这个父亲做得不好,不能给女儿一个体面的出身……”

      ……

      红花的墓前,秋叶面无表情,他焚烧了纸钱,跪拜了一回。

      曲老板在旁边感慨,“男儿膝下有黄金,得你今日这一跪,红花这痴情,也算没有完全错付。”
      “不过一拜一起,有什么难的?比起她为我做的,不算什么。”秋叶的声音压抑着悲伤。

      回家后,秋叶就开始忙起来。

      为父亲四处寻找良医,试图治好父亲的病根。为已经开始学认字的孩子寻找启蒙老师,秋老爷都说了,“启蒙有我呢,你干嘛多余?”

      秋叶笑笑说,“不想让爹爹辛苦,您养好身体吧。”

      涂氏觉得,丈夫最近一直在家,还常常帮着她,打理日常事务,对她十分体贴。有时候,还带她和儿子出去逛逛,帮着夫人挑布料、首饰。

      下人们都说,老爷夫人越来越恩爱了,连老太爷都很满意。

      可是,被人羡慕着的涂氏却觉得怎么那么不踏实,好似身边这个相公是个假的一般。虽然说,别人看着丈夫关心自己,可是,自己却觉得他和自己总是隔着一层,相敬如宾而已。

      她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却想不出是什么事。

      谁也想不到,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每天平和地过日子的人,会安静地料理了身后事,然后,赴死。

      当涂氏一天没看到丈夫,在他的书房发现了绝笔信,心,一下子凉了。

      “……伊人为我,香消玉殒;我亦为之,相思成疾。病之深,非外人可知……吾心凄凄,茕茕孑立,……所谓君子,一诺千金。吾与伊人,相约三生,自当践行承诺。今自离去,勿念勿挂……吾死后,汝可抽身离去,再结良缘……”

      “原来,她死了。她怎么死了?……她死了也就罢了,怎么你就跟着走了?抽身离去,再结良缘?……你说得轻巧!你心里只有她,我算什么啊!”涂氏心寒极了,就这样败给个死人。不甘心,又能如何?这世上,又有几个男子能为了一个女人殉情而死的。

      苦心经营,换来一败涂地。涂氏心灰意冷。

      而几乎同时,文墨也把一封绝笔书信交给了秋老爷,“老爷,公子让我今日把这信给您。”

      秋老爷心里觉得不好,他双手颤抖着打开书信,“不孝儿秋叶泣血叩首,……儿无用之身,愧对父亲,……”

      秋老爷冲出了院子,愤怒地喊着,“这个不孝子!扔下老父、娇妻、幼子,只为了一个区区的卖花女!什么尾生之约,什么君子一诺!他只记得儿女私情!这样的逆子,不要也罢,他想死,就让他去死好了!谁也不要再去找他!”

      秋老爷无法理解儿子的举动。

      而此时的秋叶,已经来到了红花的墓前。他坐在墓前,轻轻抚摸墓碑,喃喃地说,“红花,我试过了,我也想好好地生活,忘了你,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一想起,你为了我,为了我家里定的婚事,为了我的前程,一个人离开了。你很伤心吧,伤心到,生生地熬死了自己。”

      秋叶流着泪说着,“没有你的日子,我也不好过。即便是每天假装自己过得好,可是眼神人静的时候,思念就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常常睡不着,只想着我们的过去。我有时候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不在了,我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活着?……红花,我来了。让你一个人孤单太久了。对不住,我来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让你受苦了。如果不是我,你就算不嫁人,也可以安安心心地活着。陪伴着心疼你的家人,守着你钟爱的花草过日子。是我,毁了你的一切。我不光连累了你的性命,还害你再黄泉苦等。我还有什么资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享受人间的快乐?红花,我来了……”

      秋叶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

      当红花帮着孟婆发放孟婆汤的时候,突然有个鬼魂叫了她,“红花,我来了。”

      红花抬头一看,惊呆了,“秋叶!”

      她上下打量秋叶,后者的胸前赫然一片鲜红色的血迹,红花惊呼,“谁杀了你?”

      秋叶的鬼魂微微笑着,“我杀了我。”

      红花傻傻地问,“为什么?”

      秋叶微笑着看她,“我终于见到你了,这次不是梦。红花,我好想你。我害了治不好的病,就自杀了。”

      “什么病?”

      “相思病。红花,我太想你了。”秋叶握住了红花的手,“我们约定了,永以为好,不管人间黄泉,我都要与你相见。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红花哭起来,“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自杀?好好地活着不行嘛?你家人呢,他们怎么办?”
      “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就是想见你,而且,你打算在奈何桥等多少年?我不想让你这样苦,我就来了。”

      红花大哭起来,风生路过她身边,这次穿了身绿色衣衫,他得意地说,“谢谢我吧,是我告诉他,你在苦苦等他,在奈何桥边,要等二十年。你看,他还算有良心,他来了。”

      红花气得打他,“你干嘛多事!谁用你告诉他!你害死他了!”

      风生被打得抱头鼠窜,到处躲藏,“你不用可惜,反正人终有一死的。况且,他这辈子也不能考进士了,活着干什么?早死早投胎,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风生把人的生死说得这样轻松随意,红花更气了,又多打他几下。

      秋叶连忙上来拉住她,“好了,别怪他。若不是他,我还不知道你在哪里,我还要感谢他呢。”

      风生不跑了,笑起来,“还是秋叶识相,我叫风生,是这地府的地仙,掌管阴风。”

      秋叶连忙行礼,“原来是仙人,失敬失敬。秋叶在此谢过提示之恩。我和红花能够重聚,也多谢您了。”

      “可惜啊,这重聚只有一刻,秋叶已经去过阎罗殿了,今生来世,已经判过了。来到这里,该喝孟婆汤了。”孟婆端起一碗汤,递给秋叶。

      “等一下!先别喝!我去找阎王,我有话说。等我!”红花瞬间跑走了。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欢喜地说,“阎王爷答应我了,让我和秋叶托生到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样一来,下辈子,我们俩不会因为门第相差,而错过了。秋叶,来世再见。”

      孟婆给他俩一人一碗孟婆汤,看着两人喝下,转身携手离去,她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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