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宇宙

　　第三章

　　-

　　夜幕笼罩整座城市。

　　近年来，一中在不断提高硬件设施。目前新宿舍大楼在建，而由于床位紧张的缘故，旧宿舍只允许高三学生以及离学校车程一小时以上的学生居住。像徐知夕半小时车程的人只能每天往返学校，以至于一中校门前晚上九点半还能出现车流大拥堵，和大批学生在车站等车的现象。

　　一年前，徐知夕鲜少和其他走读生在车站等车，基本都是由徐爸爸负责接送。徐爸爸不管多忙都会放下工作来接女儿，他害怕女儿上课饿肚子，所以每次接送时总会带各种小零食给她。

　　从前，徐知夕认为自己生活在蜜糖罐子里，有令人羡慕的模范幸福家庭，有宠她入骨的父母。徐知夕年纪小小但奢求却不多，她只求一辈子能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但是现实却不如人意......

　　徐知夕生得娇小，垂在肩上的头发随风扬起，露出洁白的后颈，对街灯红酒绿的光影映衬在她精致的侧脸。此时她耷拉着脑袋在发呆，如邻家小姑娘般乖巧，却莫名让人揪心疼。

　　何易泽看着很不是滋味，他提着徐知夕的书包，把人拎到自己身边。两人身高相差二十公分，徐知夕错愕抬头时倍感压力，于是又低下头。

　　“你干嘛拉我！有话不会好好说吗？”身高差距让徐知夕觉得自己头顶快被看秃了，她连忙往另一边挪。

　　何易泽看见她挪至离自己一米远还没有停止的迹象，轻哼一声，嚣张地说：“你信不信你挪多远，我都能把你拎小鸡一样拎回来？”

　　“......”闻言，徐知夕成功地定住了。

　　何易泽满意地往前走一步，俯身弯腰，与徐知夕的视线平齐，如刀刃尖锐的眼神尽管收起了锋芒还是露出一丝来自少年自身强大的自信。但他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已经走神去到宇宙的地步。

　　他妈这腿都到我腰了，违反人体正常比例吧？？？

　　脖子以下全是腿的何易泽先生用拇指抵住中指，重重地弹徐知夕脑门儿，后者立刻呲牙，双手捂住额头。

　　徐知夕：“神经病啊你！”

　　何易泽：“打起精神来。”

　　徐知夕瞪大眼睛，气哄哄地道：“精神个锤子！我现在只想打人。”

　　两人打闹时，一辆公交车徐徐驶来，何易泽凭借身高优势率先看到公交车前方亮眼的数字。

　　“七——十六......”何易泽念着数字，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要坐的车，“我靠我要走了。”

　　徐知夕跟上去：“我也坐这辆车。”

　　公交车站的广告牌灯光如昼，等待上车的时间，何易泽借着光看见徐知夕额头有一小片地方泛红。

　　没用多大力......怎么就红成这样？她是豆腐砌成的吧！

　　何易泽一边掏出钱包一边对徐知夕说：“这附近新开一家烧烤店，明天放学叫上魏子昂和章宇星一起去吃，我请客。”

　　印着海贼王海报的钱包里只有两张银/行/卡以及少量现金。

　　“......五十块能投吗？”

　　绿色纸币在钱包露出一角的时候，何易泽看见司机大叔以“小朋友你在耍我呢？”的暴躁表情望着自己。

　　滴——滴——

　　徐知夕收起交通卡，侧身越过何易泽时，用轻蔑的口吻对他说：“谁请谁呢？”

　　何易泽：“............”

　　-

　　夜里住宅区灯火通明，街上行人不多，寥寥几个。

　　徐知夕爷爷家在城南，距离学校半小时车程，徐知夕到站下车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徐知夕打量眼前这位单手插袋气质风流的少年，虽说有些自作多情但她还是想问清楚：“唔——何易泽你该不会是故意送我回家？”

　　何易泽又给了她一记爆栗，“敢情你当我是护花使者？徐知夕你脸可真大。”

　　“......”

　　“我家在那里。”

　　徐知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N市近几年开发的依山傍水的别墅楼盘，据说一套能卖两个多亿，里面住着的不是某某集团董事长一家，就是政场上的达官贵人。

　　“......”

　　告别了年少多金的同桌，徐知夕走进一幢老楼——老楼外墙泛黄，青苔在墙角往上攀，楼道的照明很暗且时而闪烁，还有一股浓郁的发霉味。

　　徐知夕爷爷奶奶就住在这。

　　她曾记得从前她父母规劝两老搬去与他们同住，但两老义正严辞地拒绝了，理由是在这生活二十多年，周围环境和人都熟悉，不想要再花时间去适应新的生活。

　　事实证明，两位老人即使没有子女的照料也依旧生活很好，甚至比子女过得更好。

　　徐知夕到达爷爷家时，稍稍喘了口气。她的体力是真的差，加上极为讨厌运动，导致她爬三层楼都要喘气，连老爷爷老奶奶都不如。

　　楼道间很安静，她在拐角处就能听见屋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徐知夕笑了笑，连忙进屋。

　　门刚推开一条缝隙，一个黑鼻子率先顶出来，随着缝隙逐渐变大，一只白绒绒的萨摩耶摇着尾巴钻出家门，径直扑向徐知夕。

　　瘦弱的徐知夕一扑就倒，萨摩耶在她身上又舔又嗅，小脚步激动地她身上不断踩压，徐知夕推开它又凑过来舔她的大脑袋，“宇宙我看你是想在我身上蹦迪了！”

　　宇宙是萨摩耶的名字。

　　十二岁那年，徐知夕最喜欢的二叔考古勘察出发前把只有三个月大的萨摩耶送给她，美名培养孩子的责任感。但十二岁的徐知夕当时不知道，那是二叔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当时哭着自我欺骗二叔没死，她会把他找回来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如今正在门口垂死挣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徐奶奶名叫曲菀盈，她如名字那般温柔体贴。她倚在玄关处，笑盈盈地看着一人一狗，神情温和：“回来了就快去洗澡。我下午做了一盘桂花糕，如果饿了就给你蒸去。”

　　听见“桂花糕”三个字，徐知夕双眼“蹭”地一下亮起，明明不饿也喊着要。

　　曲菀盈的手艺极好，尤其是糕点，入口软绵，味道飘香。徐知夕洗完澡一连吃了好几个仍然觉得不过瘾，筷子带着依恋伸向最后一块桂花糕时，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姿出现在客厅一角。

　　徐爷爷年近八十却依旧精神抖擞，他看见徐知夕头上裹着条毛巾就跑出来吃糕点，不满地皱起眉头。他说话的语气一向强硬：“知知去把头发吹干。”

　　徐爷爷徐永祎脾气不好，说一不二，只有脾气温顺的奶奶才会忍耐他多年。但在徐知夕心中，徐永祎是个长不大的“老小孩”，他要求的一切她都会做——因为她知道，最爱自己的人是他。

　　徐知夕连忙应了声，把最后一块人间美味桂花糕送入口中才堪堪回房。

　　她的房间不大，一铺床一衣柜一张桌椅，书桌边上有一张宇宙睡觉用的毯子，没有多余的装饰品，简约至极，与两个月前她的闺房天壤之别。

　　......徐知夕永远记得两个月前的那天，天空乌云密布下着倾盆大雨，她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泪水中爆发，但是根本没有人关心她。最后是现在坐在客厅看晚间新闻连播的老人，用布满皱纹的手有力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和狗一并带回家。

　　——她仍然记得那天老人温暖大手传来的温度。

　　-

　　两周后，下午。

　　秋天如约而至，枝叶转黄，枯叶随风飘落在地。

　　在重点高中理科重点班占有一席之位的人，学习能差到哪里去。为何我每天怀疑自己的智商？徐知夕反问自己。

　　徐知夕看着隔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依然稳居年级前三的年少多金同桌，得到了答案。并认为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把他杀后自己再自杀，遗书则写：何易泽上课睡觉流口水（并没！）的样子影响市容，我是为民除害！！！

　　像是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何易泽在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看向徐知夕，“有事？”

　　“......没。”

　　何易泽不疑有他。他醒觉的过程中，发现徐知夕在做题，期间咬了五次笔帽，粗鲁糊掉演习过程四次，用三种不同形状的符号圈题干关键词。

　　——从心理学上叫作焦虑；从学生角度上叫作“我解不开题很暴躁但又不能放弃只好垂死挣扎”。

　　于是，何易泽朝她伸手。

　　“？？？”

　　“卷子。”

　　拿到卷子，何学霸还顺手抽走徐知夕的草稿纸。其实题目并不难，只需换个维度思考问题即可，但从徐知夕草稿纸上的演习过程来说，很明显钻了牛角尖并表现出一副“我不想出去我要在这待一辈子”的姿态。

　　与徐知夕灵动秀气的字迹不同，何易泽的字刚劲有力，入木三分，处处彰显着少年骨子里的自信和锋芒。

　　何易泽的演绎过程很简单，只有一个“解”字以及寥寥五道公式，最后得出答案。

　　徐知夕：“............”他在侮辱我的智商！！！

　　解题人何易泽交还卷子时，脸上一副求赞扬的表情，可惜徐知夕恼羞成怒根本没有看出他的意图。后者拿到卷子后便离席，大步流星走到一名带着厚重黑框眼镜的女生身边。

　　徐知夕高一与姜敏敏同班，她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学霸，但与天才型的何易泽不同的是，姜敏敏是努力型的学霸。一堂课下来，她的笔记本又得增加好几页。但姜敏敏性格内向，几乎没有朋友，唯独与徐知夕能聊上几句。

　　“敏敏，数学练习卷最后一题你写了吗？能不能教一下我？”

　　徐知夕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何易泽的耳朵，后者一脸疑惑地盯着她们。

　　姜敏敏把自己的卷子拿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布满答题区的公式，徐知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那么多？何易泽就给我写了五道公式。”

　　“啊......我能看看吗？”姜敏敏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看完何易泽的思路时，先是一愣，又问：“我能抄下来研究吗？”

　　“当然。”

　　“我看不懂他的，等我研究好再给你说他的思路吧。我先给你说我这题的思路......”姜敏敏讲得很细致，如她的解题过程，下节课的科任老师来了才堪堪说完。

　　徐知夕刚落座便听见何易泽一副被抛弃了的糟糠之妻面孔，委屈地指着自己的草稿纸说——

　　“点了我的号又去找别人。”
　　“渣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