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小狼狗

　　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六年纪，穿着浅色的碧罗裙，一双明眸笑得弯弯的，唇角也勾起了一丝暖暖的笑，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却让敬贵妃有几分不悦。

　　这后宫里除了皇后，从来没有人敢给她任何脸色，因此她和旁人说话便喜欢开门见山，懒得多费口舌。本来敬贵妃想着直接问问步沅芷对燕王的看法，但是步沅芷这么不痛不痒的回答，让她原本准备好的话都生生地卡住了。

　　偏偏步沅芷这个回答一点儿错也没有。转念一想，这样圆滑聪明的姑娘，倒是嫁入皇家的极好人选。

　　敬贵妃拉着步沅芷的手紧了几分，笑得也愈发和蔼了，“是这样啊。本宫还以为你和连慕认识呢。”她轻轻地拍了拍步沅芷的手，“本宫一看你便觉得十分投缘。霜华，你去给本宫把陛下赏赐的那只五福飞鸾碧玉翡翠簪拿来。”

　　敬贵妃身边的侍女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恭恭敬敬地托着一个白玉盒子前来。那盒子刻着白玉兰，栩栩如生，纹理分明。敬贵妃的纤纤玉手打开了白玉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碧玉翡翠簪。玉质通透，澄亮如水，一看便是上等之物。

　　“这是本宫最喜欢的簪子，看你乖巧，便送你了。”敬贵妃笑着将簪子取出来，插在了步沅芷的发上，抿唇一笑，风姿卓绝，“年轻人戴上可比本宫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好看多了呢。”

　　步沅芷也没有推辞，只是微微笑着看着敬贵妃，“臣女多谢娘娘厚爱。”她语毕，不再说话。敬贵妃不提话题，她便安安静静地坐着。

　　敬贵妃开始和她闲话家常起来，说起乡下的庄子，也说起帝京的风物人情。步沅芷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微微谦恭地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过了一段时间，敬贵妃便觉得有些乏了，遂让人送步沅芷出宫。

　　看着少女轻衣缓带的背影，敬贵妃的眼眸微微一眯，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霜华，你觉得这六丫头怎么样？”

　　霜华想起方才步沅芷的谈吐，“娘娘每每提及殿下，步六小姐都委婉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谈了快半个时辰，也没表达对殿下倒底是何种看法，可见六小姐是个机灵的人儿。”

　　敬贵妃颔首道，眼中透露着满意与赞赏，“本宫原听说这丫头在乡下两年，怕久违了这帝京的尔虞我诈变得单纯，但今日一见，到觉得是慕儿的良配。就凭借她身上元家和步家的势力，即便是个其貌不扬的，慕儿也该娶了她。更何况还是个漂亮聪慧的。”

　　霜华是自服侍在敬贵妃身边的大婢女，因此胆子也比旁的丫鬟大很多，轻声问道，“娘娘，那岐王殿下呢？”

　　燕王和岐王都是敬贵妃之子，燕王为六皇子，岐王为四皇子。岐王是风头最盛的夺嫡人选，燕王虽然美名在外，但外人看来他对权势并不什么太炽烈的兴趣。

　　敬贵妃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地划过桌面，桌面发出一道低哑的声音。她的眼眸轻轻一闭，“两个都是本宫的孩子，但未来的皇帝位置只有一个，本宫必须要狠下心决断的。慕儿和连雍不一样，慕儿……”

　　她说到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了。阳光从窗棂照了进来，照在了她的手上，留下了点点光斑。

　　那边厢，在公公的引领下，步沅芷带着荷桑和扶桑往宫门的方向走。高高的宫墙阻隔了视线，她看不到外面的风光。宫墙今年冬天刚刚上了漆，一片红彤彤的。只是红得过分了些，欲盖弥彰地透露了岁月的痕迹。

　　步沅芷看着宫墙犹自思索着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有人锦衣玉冠、身姿颀长。引路的公公也看见了，机灵地行礼道，“奴婢参见燕王殿下。”

　　燕王正站在阳光下由于逆着光，步沅芷看不清他的表情。恭敬地行了礼之后，她听见燕王的声音温和，“六小姐今日是来见母妃吗？”

　　步沅芷颔首，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燕王笑了笑，往旁边走了两步，这下从阳光底下走进了阴影里，“六小姐似乎不喜与我多言？”不等步沅芷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答道，“若我有唐突了六小姐之举，还请六小姐见谅。”

　　步沅芷垂眸道，“殿下多心了。”话罢步沅芷便准备离开。燕王移步想为她让道，偏偏步沅芷也是想绕道而行，两个人一起往一个方向走，虽然没有撞在一起，但步沅芷的衣裳擦过了燕王的袍子，“啪嗒”一声，清脆的物什掉落声响起。

　　引路的公公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惶恐地垂眸一看，赫然看见摔在地上的东西是燕王贴身戴着的玉佩。

　　步沅芷低头看着地上摔落的物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准备将摔成两半的璞玉捡起来。此时燕王也蹲了下来，抢先她一步捡起了玉，静静地抚摸着那破碎的玉，“碎玉已裂，小心伤手。”

　　“是我方才唐突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步沅芷理了理衣衫站了起来，寻思着哪里给燕王找这么一块好玉赔给他。

　　燕王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很认真地想着什么，过了片刻才道，“这件事情你我都过失，但是这玉是我的宝贝，你弄碎了我的宝贝，你说我该不该要赔礼呢？”

　　步沅芷倒没有多担心，“殿下希望臣女如何？”

　　燕王莞尔一笑，声音里漾着春水般的温柔，“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因为敬贵妃的态度，步沅芷大致知道了燕王打的主意。她挑了挑眉，静静地看着燕王的下文。

　　“我知道母妃召你进宫的原因，也知道你的戒备，但我希望你不必如此戒备，君子之道，我亦守之，这也是我的骄傲。”燕王敛了脸上的笑容，望进了步沅芷的眼里，正色道。

　　他的这个要求基本上是等于没有要求了，至少在明面上，步沅芷也不能拒绝。她平静地点了点头，“若是这是殿下要的赔礼，那臣女自然是要答应了，臣女先告退了。”

　　燕王听了之后，眼眸中晕开一丝笑意，站在阳光找不到的角落里笑得眉眼弯弯。在步沅芷准备离开，彼此错身之际，他沉声说道：“谢谢，我很欢喜。”

　　步沅芷的脚步未停，示意引路公公继续带着自己离开。

　　待上了马车之后，扶桑和荷桑两个人问步沅芷，“小姐，今日敬贵妃召见是什么意思啊？”

　　“贪恋权势罢了，”步沅芷言简意赅，而后对着驾驶马车车夫道，“先不要回侯府，我要一趟骠骑将军府。”

　　扶桑微微一愣，“小姐这是要去看您的外祖母与外祖父是吗？昨日小姐让我准备的当归、茯苓等中草药奴婢已经备好了，也按照小姐的吩咐放进了车里。小姐是要给骠骑大将军吗？”

　　步沅芷点了点头，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致。马车穿过大街，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步沅芷想起在乡下的时候，素日里往来的人就不多。回了侯府，便锁在了大院中，还没来得及出去看看。倒是要找机会好好看看这久违的帝京了。

　　“若是老爷老夫人知道小姐来了，一定会很欢喜的。”荷桑笑着说，“不过小姐今儿怎么去拜访老爷他们呢？”

　　步沅芷淡淡地道，“原早该去看看的，是我最近事情多，便耽搁了。如今家里几个妹妹不甚安分，需要我出手惩治一番，单靠家里撑腰是不够的。”

　　说着的时候，马车便停了下来。步沅芷在荷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面前鎏金的六个大字，“骠骑大将军府”，一时间有些恍惚。小的时候外祖母便常常接她来此，到后来大了，来得渐渐少了。

　　门口的小厮看见她，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而后睁大了眼睛，惊喜地朝着里面大喊道，“快去告诉老爷老夫人，表小姐回来了！”

《惊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