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小狼狗

　　小女孩被男人扔进水里的那一刻，步沅芷和太子同时出声：

　　“江船夜雨！”

　　“沈青！”

　　三个人几乎是立刻便领命而去，江船从窗子一跃而下，抱住了沉入水中的小姑娘，沈青则和夜雨一起上了另一艘画舫，将那男人反手扣住，引得众人的一片惊呼。

　　同时出口的步沅芷和太子俱是微微一愣，太子先转了头，去看隔壁画舫的情况，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也不知道他老咳嗽是因为湖风太凉了，还是他想掩饰什么呢。

　　他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地道，“走吧，去那边看看情况。”

　　“嗯。”步沅芷颔首，但随即想起了一个问题，现在可是在湖里，两艘画舫之间虽然离得近，但到底是没有办法直接跨过去的。太子会轻功，她可不会。她正准备说此事时，冷不防忽然被太子揽住了腰

　　步沅芷突然被人揽住了身子，一时间有些愣怔，等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太子抱着自己在两艘画舫之间。太子似乎很认真地公事公办，没有看她，偏着头。

　　朦朦胧胧的月光照着他，他一身白衣沐浴在月华中，侧颜仿佛霜华描绘而成，无一处不精致。离得太近，步沅芷看清了他的耳根，此刻红得仿佛要滴血。

　　很快便到了另一艘画舫上，太子当即就把她放了下来。他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严肃地看着被夜雨和沈青控制住的一群人。步沅芷叫了他一声，“殿下？”

　　太子回眸看着她，她的头发被湖风吹乱了，眼神却很清醒。他方才抱她过来的时候，因着顾忌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并不敢保持近距离，只是松松地揽着她。他镇静地道，“什么事？”

　　步沅芷本来只是想问他准备怎么办，但看见他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忽然笑道，“殿下，你的耳根红了。”

　　太子微微一愣，少女的笑靥明媚，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客观的事情，但是他却听出了几分调笑的口吻。

　　他下意识地偏头，环顾着四周，一本正经的模样，“光线昏暗，你看错了。”

　　步沅芷也没有继续，只蹲下身看着被江船抱进来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头发淌着水，眼圈红红的，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怯地望着她。

　　男人被抓着，格外恼怒，本来想破开大骂，但看眼前的两个人优雅从容，闲庭信步，丝毫不怯，从骨子里带着贵气，而自己画舫上的护卫被他们的两个护卫直接控制住。他心知自己是遇上大人物了，忙腆着脸笑道，“这位公子，小的在处理家事……您看能不能先放开我？”

　　步沅芷看旁边有毯子，便先将毛茸茸的毯子给小姑娘裹好了。太子则面无表情地坐上了主座，淡淡地道，“我刚刚在船上隐隐约约听了一些你们的对话，来，说说为什么这么做。”

　　说起这个事情，男人的面容开始扭曲，狠狠地瞪着那边瑟瑟发抖的女人，“这个女人当初嫁给我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别人的种了，却没有告诉我，害得我白白养了这个小贱货六年！我今个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太子的手悄悄地握紧了自己的袖子。果然事情和他想的一样……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件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淡淡地问那个孩子的母亲，“既然怀有孩子，为什么还要嫁给她？”

　　那孩子的母亲面容姣好，虽然哭得梨花带雨，却一副我见尤怜的样子。步沅芷看着，大抵明白了为什么东窗事发之后男人只扔孩子，却没有将母亲一起投湖。母亲抽噎着道，“我当初……”她看了看男人的眼色，不敢再说。

　　步沅芷冷冷地接口道，“强娶的吗？”她这话是和那个男人说的，但说了之后又觉得不对，“强纳的吗？”

　　男人抿着唇没有说话，沉默的态度印证了步沅芷的说法。

　　步沅芷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头，语气却更冷了几分，“她的生父，我刚刚听你说已经死了。你是把人打死之后，强娶的吗？”

　　一片静默。在这片静默里，步沅芷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放下了孩子，走到她的母亲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啜泣的女人，面色冷淡，“为什么他要把孩子投湖，你却只顾着哭，什么都不做？”

　　她说着，偷偷地拿眼觑着太子，太子的表情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但步沅芷却觉得他心中并不会平静。她想起了太子的母亲，鸾凤宫的皇后。当年皇后也是在和亲之后，又被如今的皇帝强行带回了大凉。听说那时皇后和明熙帝夫妻恩爱有加，举案齐眉，也不知她作为两国皇后，心中是什么样的无力感呢？

　　“我已经生下了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她……能抚养她到六岁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还要活着……我不能再触怒老爷了……”女人断断续续地看着，抽噎不止，语气却有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坚定。

　　步沅芷冷冷地笑了起来，一手扣住了女人的下颌，语气凉薄，“既然想好好活着，当初何必要生下呢？既然生下了，就要尽一个母亲的义务。”只是，世间的人大多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她作为局外人，没有资格去判断一个人的行为，也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做出决定。

　　“江船，让船夫把两艘船靠在一起来，这边的事情清楚了，我想回去了。”步沅芷淡淡地吩咐着，又转头去看太子。

　　太子却似乎是在走神，眼神有点儿飘。她想太子大抵也是想起了皇后，幸好太子不是当初明熙帝留在皇后肚子里的骨肉，要不然太子的处境要有多尴尬多悲哀啊。

　　注意到了步沅芷的目光，太子也望向了她，那一刻在步沅芷的脸上，他清楚地看见了一种哀怜的神色。这样的哀怜让他突然有些难过，又有些烦躁。他淡淡地起身，等着两艘画舫靠近之后，准备上自己的画舫。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准备走的两个人，愣愣地道，“你们就这么走了？”

　　步沅芷哑然失笑，“我没有管你们家务事的想法，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你们都希望这个孩子死，我们就不多此一举了，帮你们送她上西天。”

　　男人有些震惊，似乎没有想到步沅芷会这么说。步沅芷的目光着重在孩子的母亲身上逗留，她的母亲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身子微微一震。她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安抚性地拍了拍孩子的膀，抱着孩子回了太子的画舫。

　　待一众人回到画舫之后，步沅芷让扶桑给被毛毯裹着的小姑娘擦拭着头发，她蹲下身笑吟吟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有点儿害怕她，“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扔进水里？”

　　步沅芷看着她恐惧的眼神，和她解释道，“我不喜欢多管闲事，别人的生死与我无关。不过大抵因为你还是孩子，我动了恻隐之心。我说那句话，就是想看看你的母亲是不是会向我求情，如果会的话，我或许会把你还给她。但她心里已经没有你了，让你回去也是受累。”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忽然道，“姐姐你真温柔。”

　　“哈哈哈哈哈哈！”听见这句话，沈青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仿佛不敢置信一般，“居然有人说六小姐温柔？天哪哈哈哈！”

　　他可不会忘记，第一次见步六小姐，她在春生里打人。第三次见步六小姐，她让自己的婢女当众扇人巴掌。

　　步沅芷挑眉，看太子的表情也有点古怪，她遂问道，“殿下莫不是以为我只会动手打人？”

《惊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