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小狼狗

　　重重帘幕之后，有人影在晃动。焚香之味悠悠荡荡地飘来。这里一如既往的安谧宁和，一切都是两年前的模样，连老夫人的声音也是。

　　“我要不让你爹接你回来，你是不是准备赖在庄子里一辈子了？”老夫人侧卧在软榻上，朝着步沅芷招了招手，脸上布满了岁月烙下的痕迹。

　　步沅芷缓步走了过去，站在离老夫人半步远的地方，被老夫人拉住了手，“来，离我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老夫人的手有些凉。步沅芷笑着握着她的手，“祖母看来精神极好，和两年前一样呢。”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无奈与叹息，坐了起来，“当年你说你想去乡下住一阵子，我看你在帝京实在是闷得慌，也便由着你去了。谁知一去便不回来了。”她看着少女明眸皓齿，身姿已逐渐窈窕，也带了一丝笑意，“你也十六岁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步沅芷脸上的笑容不变，“祖母这次叫我回来，是想给我安排婚事了么？”

　　老夫人让步沅芷坐在自己的身边，目光落在了窗外茂盛的小竹林。那一片青色里，冒出了一两朵小小的娇花，分外可爱。

　　“你是我们轩宁侯府的长女。虽然你和七姐儿、八姐儿都是嫡女，但是你们的身份是不一样的，你知道么？”老人的语气渐渐凝重了起来。

　　步沅芷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这盛夏终于来了一丝凉风，竹叶晃动起来，“沙沙”作响。树欲静风不止啊。她缓缓地道，“阿芷知道。”

　　老夫人隐隐含着几分自豪与得意，“你的父亲轩宁侯现在已经不干朝政，但朝中的门生众多。你的外祖元氏是骠骑大将军，手里掌握着北地兵权。你身上流着步元两家的血，步家是书香贵族，元府是簪缨世家。我当时看你年纪小，在京中又时刻被人关注，想着让你偷得几日闲也好。现在回来了，有些事情，也要着手准备了。”

　　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让步沅芷一瞬间有些恍惚。她朝着老夫人颔首道，“看来祖母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傻丫头，你的婚事也不是我这老人家能做主的。要娶你的只怕会是皇子呢，那是要皇上来做主的。”老夫人眯起了眼睛，那眼神格外清明，“祖母只是告诉你，此番回京只怕少不了有皇子要接近你，你且留意着。”

　　她打了个呵欠，有些困倦的模样摆了摆手道，“赶了几天的路，想来也累了。你父亲还没回来，你先回去歇息吧。我也困了。”

　　“是，祖母好生休息。”步沅芷躬身推了出去，淡淡地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甫一出去，便听见了荷桑的小声嘀咕，“小姐，老夫人似乎话里有话啊。”

　　步沅芷的脚步一点也没有放下的意思，径直往自己的院落走，“祖母这是怕我有了心上人，到时候在婚事上闹别扭，故而先让我有个准备。”

　　荷桑吐了吐舌头，跟着步沅芷的身后。

　　步沅芷脊背挺得笔直，站在澧兰院前凝眉看了看四周，满意地颔首道，“养得还不错，满意糟蹋了我这院子。”

　　澧兰院是步沅芷的住所，里面种的不止是兰草，还有莲花、栀子花、紫藤萝等一众花草。澧兰院的外墙常年被凌霄花所覆盖，眼下凌霄花恰好盛开，白墙被红艳艳的花朵覆盖，别有一番情趣。

　　她走上前，摘下一朵，吮了吮凌霄花的汁液，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打转。她忍不住一笑，缓缓走进了院里。还没来得及看其他的花儿，便听见一声轻轻的呼声，“六姐姐。”

　　步沅芷回眸一看，却见步笙箫站在她的身后。扶桑在旁边解释道，“小姐，九小姐来找您，您还没有从老夫人那里回来，九小姐便一直在此等着。”

　　步笙箫是姨娘所出的。原来姨娘不过是个御婢，在生下步笙箫之后才被抬为姨娘。姨娘的性子唯唯诺诺，步笙箫也随了她生母，一向胆小得很，又是庶女，在轩宁侯的四个女儿中最没有存在感。

　　步沅芷也一向不太关注她，今儿回府时因为步晨蝶和步龄乐的反常，也没有多看她。眼下她巴巴地来了，倒是勾起了步沅芷的兴趣。

　　步笙箫的模样虽然生得并不大气，胜在小家碧玉，温婉可人。今日她穿着湖蓝色的袄裙，质地虽然不是顶好的，但也是上乘布料，看来路氏并没有亏待她。

　　她朝着步笙箫微笑，负手立在一株紫藤花树前，“九妹妹来，所为何事？”

　　步笙箫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蓦地闪现出了自己前世被迫嫁给陇北郡公的场景，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眼中有了决绝之意，“笙箫自知无用，但若六姐姐有吩咐之事，笙箫在所不辞。”

　　这话让步沅芷微微有些讶异，她回过头去看着步笙箫，顺手摘下一朵花，在弊端细细地嗅，“这不像你的性格。怎么我没在两年，一回来你们各个转了性子了？我记得你一向待在深闺里，事情能少则少。”

　　就是她以前逆来顺受的性格，使她一生都身不由己。嫁一个年纪与自己父亲相当的陇北郡公为侧夫人之后，正夫人又极力打压她，给她下了药，让她终身无法受孕。没有怀孕的女人在府宅里注定了没有地位，受人欺凌。

　　可即便她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也毕竟是庶女。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是万万无法改变命运的，既然这样，那么她需要借助旁人的力量，背靠大树才好乘凉。而前生唯有步沅芷一人生活顺遂，因此步沅芷是最好的选择。

　　她知道步沅芷有七窍玲珑心思，如果什么都不说势必会让步沅芷怀疑，遂道，“六姐姐知道我是庶女，在这侯府一向没有说话的资格，我所求之物不过是日后能够嫁一个清白人家为正妻，不步我姨娘的后尘。”

　　步沅芷饶有兴致地靠在紫藤花树下。这回来一趟倒是奇怪了，她这三个妹妹都变得与原来大不相同了。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她都让乳娘写信告知自己，并不任何不妥。既然如初，那么到底是何种原因让三个人都变了性子呢？

　　她招了招手，让步笙箫靠近一些，把手里的紫藤花别在了她的发间。紫色的小花朵衬得蓝衣少女气色极好。她莞尔一笑，“九妹妹早些回去吧，我也累了，想好好休息了。至于九妹妹方才的话……来日方长，未来如何谁也不知，操之过急。”

　　步沅芷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是步笙箫早已预料到的，她也没有太过失望。今天来此就是为了表明立场罢了。她朝步沅芷福了福，“那六姐姐好好歇息，笙箫先回去了。”

　　步笙箫的身影刚刚离开了澧兰院，乳娘便走了出来，“小姐，您回来了。”

　　“来。”她端起了温和的笑容，“告诉我最近府邸是不是发生的事情，或者不对劲的地方。”

《惊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