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红日

　　“画的作者都是书画院的专业人士，关键是这家书画院的作者的作品好像知道人们想要欣赏什么，每一幅画作都让人爱不释手。”宛颜边说边展开了一幅特意带给高壤看的《红梅图》。
　　高壤凑近身子，眼睛当即被定在那幅画上了，只见那画上的腊梅花枝干遒劲，花朵丰润，颜色饱满，画纸是上好的，装裱得也是细致细致入微。
　　更妙的是，画上略有墨迹将干的潮感，手指头贴上去，是磨砂的触感，这就是手工画作区别于印刷品的细节了。一向做事沉稳，宁愿慢半拍也不愿出错，特别是不会拿他自己的店出错的高壤也觉得无话可说了。
　　他不是臣服于画作，他是臣服于眼前这个看起来与其他上班族无异，做事却有准备，考虑也很周全的女子。
　　“我相信，你是合适于创业的，我相信我的眼光。只是我不常在店里，店里的生意比较稳定，不用我操心，所以我时常外出去青海一带，寻找一些适合公司的商品。”看到林宛颜顾虑的眼神，高壤又笑道：“合同定了以后，会有工作人员配合你的。”
　　比想象中的进度落实得还要快。宛颜觉得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迎着秋初的暖阳走出位于八万人体育场内部的“西域风情”时，出体育场大门所要经过的一条宽敞的水泥路也晒满了太阳，走在上面，地面是柔软的，脚步是有弹性的，鼻子里闻到的是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快要成熟的植物的清香。
　　远处看台上一只灰瓦鸽也拍拍翅膀，擦着宛颜的耳边飞过，直飞到另一边看台去了。连它也在等待一整个世界的到来。
　　不知不觉，宛颜已经在西域风情拍卖了两个多月的国画了，高壤确实不常常出现在餐厅里，也许他在的时候，宛颜刚好不在，按照约定，宛颜每次在晚上八点，餐厅里人气高、气氛足的时候来主持国画拍卖，当然她一般会在下午就到店里，做安排准备工作，因为她的流程是安排在店里固有的西藏歌曲及舞蹈表演节目单里面的，但是每次的节目单都会有调整，所以她也得提前熟悉位于她前后的节目是什么。
　　这样一来，宛颜和店里的配合她展画的工作人员，和演出节目的文艺人员以及后台负责音响的调音师都从陌生到熟悉了起来。
　　每次准时到店里，自己没有事的时候，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别人忙碌，轮到她出场时，不做繁琐的语言铺垫，只是用简单的画本身配以诗词征服全场，这样的姑娘，又怎么能没有被人偷偷喜欢上呢？
　　那是舞蹈队的一个叫索朗的队员，藏族小伙，虽然店里的工作人员也有汉族人，甚至是上海本地人，但是舞蹈队里的成员却都是藏族男女青年，宛颜觉得很新鲜，也很兴奋认识来自异域的他们，因此和他们每个人都互相留下了姓名，宛颜尤其觉得队里的领舞索朗很英俊挺拔，他跳得最好看的一支舞蹈是《洗衣歌》，尽管是集体舞，可是每回站在边上看演出时，她总觉得他的光彩盖住了其他成员。
　　有一回，索朗趁着店里前面传菜声不绝于耳，后台的人则乱着候场、补妆、换衣服，人多嘴杂的时机，快速地把宛颜的电话号码要了去，当天晚上结束工作回家时，宛颜收到一条索朗的短信，“嗨，我喜欢你。”
　　宛颜虽然很惊喜，却坚决地告诉自己，那是不行的，她觉得自己正像那天体育场上空飞过的灰瓦鸽子，在等待一整个世界的到来，这样的时刻是不适合恋爱的，何况没有去过藏族的宛颜不能想象与外族人恋爱这件事。
　　宛颜妥善地熄灭了索朗刚刚萌生的情意，她说他们会一直是朋友。索朗再次在店里见到宛颜，仍然微笑却有些失败后的羞怯。
　　宛颜再次看到索朗时，他脸颊，眉梢，鼻洼，嘴角里看她的那种炽烈已经退散了，希望他一如既往像雪域高原上的白雪一样，简单单纯地去追求爱情，宛颜心里这样祈祷。没有来得及再为索朗多祈祷一会，因为宛颜发现，位于店里二楼走廊尽头的负责人办公室里来了一位以前不曾见过的女士。
　　文艺演出舞台的一侧，每个人正在紧张准备今天节目的开演，刚才无意瞥见的那位新来店里的女士从二楼下来了，走到宛颜身边时，说了声，“你上来一下。”
　　宛颜摸不着头绪地跟在她身后上了阶梯。
　　进入二楼办公室后，女士坐了下来，望着眼前的宛颜，宛颜也得以仔细地把她打量了个遍。
　　皮肤白得发亮，脸上画着当季流行的妆容，口红的色号是魅惑人心的玫瑰色，睫毛很漂亮，但是那长出来的一截是接上去的假睫毛，连身白毛衣被丰腴的肌肤撑得有点显紧了，全身散发着说不出的一种妖媚。
　　她是谁？没等宛颜往下想，女士开了口，“林小姐，我们店里人事发生了些变动，高壤还是董事长，但是下面执行的负责人换成了我。”
　　她一面说，一面将目光移到了这间办公室过去的主人，现在正在一边站着的格桑多吉脸上。格桑多吉是一个地道的藏族汉子，个头不高，性格朴实，一直以来在店里的负责人办公室里勤勤恳恳，埋头做事。
　　可能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这会儿的他一脸的茫然，却也只能垂首领命。
　　女士说着话的功夫，由于站得近，宛颜闻到从她那毛衣圆领口里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这种味道如果出现在其他场合，倒是可以接受，可是在这充满了牛羊肉味的西域餐厅里，闻到这样的香水味，宛颜觉得怪怪的。
　　“盘了盘店里的经营项目，我觉得，林小姐，你的国画业务和我们店里的整体风格不搭，今天我通知你，还是停了吧。”女士轻描淡写却又不容置疑地说着。
　　宛颜觉得自己不能像一边站着的格桑多吉那样，就这么一句话就算完了，她说，“和高总定的好好的事，怎么能说停就停呢？”
　　女士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说道：“高总？高总既然邀请我来做店里的执行总裁，就是把权限交给了我，在这里，我有百分百的决定权。”
　　宛颜霎时没了主意，她只是一味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士，而这位女士就等着宛颜接受，然后解约，让她走人。两个人僵持的时间一分一秒地在延长，宛颜没来由地，嘴里冒出一句什么，咕噜了出来。
　　却被那女士听了个正着，“你说什么，林宛颜？”
　　“你再说一遍！”女士这样问到第三次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抬起手臂，一个巴掌就想抡到宛颜的脸上，被宛颜的手卡住了。可是停在半空中没有几秒，女士就换了策略，一把揪住宛颜的头发，边揪边问：“你说谁狐狸精？”
　　宛颜扯着女士的大领口不松手，眼看着毛衣领口在往下拉，往下扯，格桑多吉过来拉架，可是宛颜感觉到了他在拉偏架，他把女士的手固定住，这时候，楼下的工作人员，演艺人员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三三两两聚拢到办公室里，多了几个人上来拉架，一面拉，一面说，“陈总，别气着了，您刚上任，不犯着上那么大的火。”女士那肉气和香水气混合的毛衣领口保住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宛颜把眼睛看向人群，索朗站在最外圈，他没有上来拉架，宛颜心里略有些失望。宛颜忽然想起索朗有一次跟她说，店门头上的藏文是月亮女神的意思，图腾也是月亮女神，“月亮女神是自然界一种神秘的力量，她能够暗中保佑着店里和你。”索朗这样说过，也许这次没有引起更大的冲突已经用尽了月亮女神带给我的好运，宛颜这样想着。
　　“合同解除吧，我走。”宛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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