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

　　一夜辗转反侧，沈凌汐与苏乔夫妇用过早餐，便向他们告别。她实在担忧，只要自己再耽搁一时半刻，就会有亲友遭遇不测。

　　苏乔挽着凌汐的胳膊，将她送出门外，叮嘱她万事小心，且事成之后定要再来做客。沈凌汐望着苏乔因哭泣而泛红的眼眸，坚定地点了点头。

　　行至街角，沈凌汐回头望去，苏乔与秦帛依然立在门外，目送她离开。惟愿这对欢喜冤家，能够一生幸福。

　　金陵古都，秦淮河畔，沈凌汐无心流连翩跹。只盼来日心无负累，重游此地，一览风光人情。

　　快步出了城，来到僻静的树林中，沈凌汐在心中想着：岛主，我愿意救世。此念一出，岛主的幻象当下显现出来。

　　万年不变的装束，只脸色略有改观，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岛主开口道：“沈凌汐，你当真想清楚了？”

　　沈凌汐咬咬牙，作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是！弟子愿保生民、亲友免遭屠戮。”

　　岛主颔首：“能让你认清何为大义，田小园倒是死得其所。”

　　还敢说小园？挥舞着屠刀的，明明就是他！沈凌汐压住心底的怒火，垂下头，让岛主看不清她的脸色。

　　·

　　再抬起头时，四周的景象已然改变，沈凌汐身处窅暗的洞府，映着幽烛，洞壁上显现出诡异的图腾纹样。

　　黑袍岛主与阴森融为一体，不可分辨，暗中施法。沈凌汐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幅令她心碎的画面：父亲将她抛弃之后，与新的家人生活和美；小园临死前的挣扎与苦痛……

　　沈凌汐的眼泪簌簌落下，四周白光乍起，燃亮长久阴暗的洞府。白光射到石壁，从四面八方折射汇聚成一道光束，直直冲进沈凌汐的心里——

　　上古神诀“灵犀”的封印就此解除！

　　说不上痛苦，亦并不舒服，沈凌汐捂着胸口，听到岛主言语难掩激动：“妙极！妙极！不愧是情泪化身，灵犀诀真正的主人！”

　　“灵犀诀……”沈凌汐疑惑，“究竟是什么？”

　　四周再度漆黑，岛主幽幽说道：“灵犀诀乃上古神诀，封印千年，如今已被你解封，为你所用。运用此决之人，拥有玲珑剔透之心，能够探听他人的心声，故曰灵犀。”

　　沈凌汐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她先前心斋总会突飞猛进，轻松听得他人心声，难道都要拜“灵犀诀”所赐？

　　“除此之外，灵犀诀最大的功用是控制他人的心智。”

　　“什么？”沈凌汐吃了一惊。

　　“灵犀诀可在两心之间连通一道心弦，你便可控制那人的心智，使其完全听从你的号令。”

　　既然如此，那她大可以控制岛主的心智，让他自戕谢罪，莫敢不从。沈凌汐在心底窃笑，又听岛主喋喋不休：“大明最大的隐患，乃是发源东北的建州女真。你只需前往盛京，掌控那一国之主皇太极，使其退兵，安于一隅，大明方可获喘息之机。”

　　听起来倒也不难，可沈凌汐总归不能轻信了他：“如此便可救世？”

　　岛主的黑影对她点头，继续下达指示：“范易仁与闵玥二人会从旁协助你，带你面见圣上，以使者的身份前去和谈，实施灵犀诀。”

　　“是。”沈凌汐满口答应，只想速战速决，再无后顾之忧。

　　“你灵力不足，只能专心控制一人，切不可分心。切记！”

　　岛主可真唠叨，她暂且不会分心控制他，大可放心。

　　再三叮嘱之后，岛主终于放沈凌汐离去，眼前重现茂密树林。沈凌汐蹲下饮水，眼底又可见那二人的身影。明明是两个无比厉害的人物，却只能当她的跟屁虫，可悲！

　　“凌汐，你当真想清楚了？”

　　沈凌汐起身，对上闵玥担忧的眼神，洒脱地摆了摆手：“走吧！我们速战速决。”

　　目光掠过范易仁，依然是超然若圣人的脸庞，对她点头。

　　·

　　两位“车夫”雷厉风行，御风而行，沈凌汐照旧闭目养神。此次行程比之上回稍短，目的地却是沈凌汐向往已久，又心生敬畏之地——京城。

　　京城的繁华带着至高无上的庄严肃穆，沈凌汐每前行一步，都像走在金锭上，发出清脆又低沉的声响。更令她惶恐的是，他们即将前往皇宫，面见圣上。

　　皇家之地戒备森严、守卫重重，范易仁、闵玥早已将随身佩剑收到法宝中，亮出令牌后，三人得以畅通无阻。宫中四处都有巡逻的士兵，纵然他们是名正言顺来此，沈凌汐还是担心随时都会被揪出去杀头。行至一处，又在宦官的领路下，继续前行。

　　“阊阖云深锁建章，曈昽旭日射神光。紫宸肃肃开黄道，万岁声声拜玉皇。”红墙黄瓦，宫殿巍峨，正午的阳光直射在琉璃瓦上，金光四溅，晃得沈凌汐睁不开眼睛。她眯起眼睛，抬头望去，苍穹碧蓝，无一丝云彩，更无飞鸟掠过。难道众生皆慑于天子的威严？

　　路过御花园时，听到了一些嬉笑声，未见人影。大约是久居深宫的皇子公主，抑或妃嫔的一点乐趣。

　　三人被领到一处偏僻的宫殿，没有名字，无人居住，很像传说中的冷宫。太监让他们在此等候，不可四处乱走，等待皇上的召见。

　　沈凌汐口渴难耐，想倒杯茶喝，竟然茶水都没有。他们可是即将前去救世之人，大明的英雄，岂能如此怠慢？

　　绕着屋子转了转，沈凌汐总觉得一股阴冷之气环绕着她，纵然此时是八月盛夏。她告诫自己，静坐等候为好，以免沾惹些什么。

　　从晌午等到傍晚，终于有一个宫女来传话。沈凌汐瞧她身着绫罗绸缎，还带着些首饰，定是个有头有脸的气派宫女。

　　“三位，公主有请。”

　　怎么不是面见皇上，而是公主？沈凌汐以犹疑的目光看向范易仁、闵玥，他们倒是爽快地跟上了宫女的脚步，沈凌汐也跟在了后面。

　　·

　　来到公主寝宫“长平宫”，果真是华丽不凡。宫女让三人在门口稍候，她先进去回话，沈凌汐不免感慨宫中礼仪之繁琐。

　　随后，三人终于得以进入，还未来得及见公主的真容，又皆跪伏在地，高喊：“参见公主。”

　　“快快请起。”

　　公主的声音好生熟悉，沈凌汐抬起头，一瞬惊道：“娉婷？”

　　那从宝座上站起身来，螓首蛾眉，面若桃花的公主，分明就是与她对坐两年的挚友，不复岛第一美人柳娉婷！

　　“凌汐，可把你吓着了？”公主嫣然一笑，又对左右侍女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先前的气派宫女携一众侍女退下，公主来到了沈凌汐与闵玥身边，执手说道：“凌汐，玥儿，抱歉隐瞒了我的身份。”

　　“娉婷，真的是你！”沈凌汐这才确信，激动地握着柳娉婷的纤手。看娉婷锦袍加身，妆容精致，显出皇家的威严，沈凌汐又松开了她的手。

　　感觉到沈凌汐怯生生地松手，公主又笑着拉起了她的手，送他们入座。

　　“我本名朱媺娖，化名柳娉婷，在不复岛与你们一同修行了三年。”公主说着，垂下了眼帘：“本以为学有所成，能为父皇分忧，终究还是差强人意。”

　　“娉婷，”闵玥缓缓开言，“你早已知晓不复岛目的所在？”

　　公主摇摇头：“直到离岛的那一日，我才明白不复岛的用心。即便感激，却没想到岛主派你们担此大任，未免太为难了些。”

　　是呀，贵为公主，父亲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只需空谈国事。所有艰难之事，都求仙人相助，交给奴仆来办便可。沈凌汐这般想着，顿生愤慨不平之意。

　　公主瞧见沈凌汐神情变幻，忙问：“凌汐莫非还在怪我？”

　　沈凌汐连忙否认：“当然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

　　“可真辛苦你们了。”公主说着，连忙吩咐开宴，为三人接风洗尘。

　　御厨所做的菜肴，沈凌汐无一道叫得出名字，吃在口中，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曾听陆璞自吹自擂，说他做的饭菜比御厨还要美味，柳娉婷当时便笑道：“那可未必。”

　　如今尝过御膳，沈凌汐依然觉得陆璞的烹饪更加独出心裁，深得己心。

　　用餐过后，公主让范易仁与闵玥暂且回去等候，与沈凌汐一同去御花园散步。

　　御花园的亭台水榭、山石池阁，在余晖中尤显静谧，沈凌汐只听见公主髻上的金步摇，琅琅作响。而即便她们如常挽手，沈凌汐总觉得她们之间已经隔着些距离。

　　“凌汐，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才是三人之中身怀退敌良策之人。”

　　沈凌汐停下脚步，对上她深邃的眼眸：“你……公主为何如此觉得？”

　　“因为你是凌汐，我心目中最有才华的女孩。”柳娉婷真挚地说，“不必叫我公主，还把我当成往常的娉婷就好。”

　　“可是我也只想像往常一样……”沈凌汐突然哭了起来，“我不想当救世英雄！可是我不去做，小园已经因我而死，还会有更多人受到伤害……不要……”

　　知她心中有万般苦楚，柳娉婷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肩上，缓缓抚摸：“你可知我多想代替你去，但是我跟本就没有你的能力。我不忍看着家国蒙难，所以请你一往无前。事成之后，我们都会拥有安稳的生活。”

　　“愿家国长安，且凌汐得偿所愿。”——沈凌汐忽然想起那日夜放河灯，听得柳娉婷的心声。当时只叹她胸怀大义，先天下之忧而忧，才知道原是如此。

　　这大明王朝，属于皇家，亦是至亲至爱之人的国，也是自己将长久居住的家。为家国长安而付出，又有何怨言？心中这般宽慰自己，沈凌汐少了些愤慨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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