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闺房里的铜镜成精了

作者:独我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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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8


      建章宫。

      薛子成身着温氏准备的得体衣袍,恭敬地朝盛俞行着跪礼。

      “平身,这一路可劳顿?”

      “谢陛下,一路平安,草民无碍。”

      盛俞命人看座:“朕听贵妃提及子成年少能人,勤恳吃苦,贵妃又思及胞弟,故而召你回京与她团聚。”

      薛子成动容:“多谢陛下!”

      闵三这时入殿禀:“陛下,秦王回京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薛子成忙要回避,盛俞道:“无妨,你先坐。”

      宫人传召秦王觐见,薛子成见殿中的那双革靴忙起身行礼,秦王见殿中有人,又瞧皇帝没有避讳,便直言禀报:“臣已按陛下旨意将那批赈银与粮亲自押往朔城,朔城郡守已在安排此事,请陛下放心。”

      “有劳皇叔,此去途中一路无恙吧?”

      “遇到点小阻拦,途中有一队蒙面人……”

      原本只想非礼勿听的薛子成还是听见了此话,他讶然抬起头,秦王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他身上。

      秦王惊讶:“是你……”

      盛俞问:“哦?你们相识。”

      秦王在愣神的瞬间已经恢复如常:“回陛下,不认识……”

      闵三出声笑:“难道贵妃胞弟不是在十里坡见秦王遇袭,出手相救,还因此受伤的?奴才听人讲了,贵妃胞弟还真是见义勇为,误打误撞帮了秦王呢!”

      秦王忙笑:“臣记起来了,的确有此事。”

      盛俞问薛子成可有此事,等他们说来,他感叹:“贵妃思念胞弟,朕便只单纯地把他召回了绍恩侯府,本是思及子成年轻,未想他见义勇为还帮了朕,朔城百姓受苦,这可算是了却了朕的一桩心事。皇叔与子成都有功,皇叔你说,该如何嘉赏你们。”

      薛子成愣,忙道不要赏赐。秦王垂下眼皮,却已在此刻明白了盛俞的套路。

      闵三怎么能知道那清早荒无人烟的十里坡会有蒙面人劫持,薛子成怎么这么巧地出现在殿中,还让他给“撞见”,不都是皇帝想给薛子成封官,却要借着别人的名义么。

      秦王只能浮起笑:“不曾想仗义出手的少年竟是贵妃娘娘的胞弟,陛下,薛公子侠义英勇,理应受赏……”

      名不见经传且年纪轻轻的贵妃胞弟就这样在大殿上被“秦王举荐”,经皇帝钦点,被封为卫尉寺少卿,掌这皇宫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协管弓箭、军器等库。

      秦王的马车驶出皇宫,此时的他才敢气急败坏,不再掩饰情绪:“皇帝怎会这般精于算计,还真是本王小瞧了他!可是……”他皱起眉,可是新帝不是沉睡了十二年么,新帝的智商谋略应该就只有十岁才对啊!

      披香宫。

      薛盈见到分别四年的弟弟忍不住湿了眼眶,她没忍住礼节,握住了薛子成的手,抚上这张少年老成的脸。她的弟弟原本是眉清目俊的小公子,再相见却已成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儿郎。

      “子成,姐姐真想你!”

      “我这不是见到姐了吗。”薛子成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但他是男子汉,不敢掉泪。他退开一步谨守着这皇城规矩,“臣拜见贵妃娘娘。”

      薛盈怔住:“臣……陛下难道给你封了官?”

      薛子成将事情原原本本说来,薛盈很欢喜:“我们已欠陛下太多恩情了,子成,你一定要做个忠君的好臣子。”

      欢喜过后,薛盈才想起问:“那你在与人搏斗中可有受伤?”

      薛子成摇头:“我无事,姐姐放心。”

      姐弟二人亲切地叙旧良久,薛盈亲自斟茶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脑子里一瞬间似乎察觉到不对。她缓缓抬起头望住薛子成,“你说是闵三在旁人那听到你见义勇为后,秦王才想起来,陛下才顺势给你封官的?”

      薛子成点头,但聪慧的一双眼睛已经有了答案。

      薛盈也明白过来了:“秦王……是从前摄政王的亲信,审时度势,归顺陛下,也是朝中有威望的重臣。”这样的臣子是如今还没有心腹的盛俞所忌惮的。

      薛子成道:“昨日清晨,十里坡外并没有什么路人。”

      所以闵三不是听人说的,而是盛俞早派了人在那处。盛俞算准了薛子成回京的心情与时间,精心安排了这一出意外,也在文书里命令他今日巳时五刻入宫觐见,恰好可与秦王撞见。那日她命白湘去探望盛俞,白湘便回来禀报了一大堆盛俞处理的政事,其中便提到了秦王。起初薛盈还诧异盛俞为何会把政事都告诉她,原来,这一切早已是帝心谋略。

      姐弟二人初陷皇权,并没有如盛俞与秦王那般敏锐的洞察,但却在此刻统统明白。

      薛子成道:“姐,你放心吧,无论这皇城有多权数诡谲,我都会尽心尽力护你和陛下周全!”

      薛子成微顿,说道:“还有一件事娘让我告诉你,她,与父亲提出和离了。”

      这件事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薛盈点头,唇边苦涩:“我都尊重娘,只是,苦了她……”

      ……

      送走薛子成后,薛盈主动派白湘去请来盛俞。

      已是戌时,夕阳已落,夜渐临罩,披香宫里点了灯,摆了膳,薛盈听得门口宫人的禀报,起身到门口相迎。

      她要行礼,被盛俞握住了手腕。
      “朕不是说过,在这宫里不需要你行礼么。”

      薛盈微顿:“臣妾不知何德何能才能受陛下如此恩宠。”

      盛俞笑:“朕乐意,你无需多想。”

      薛盈望着眼前人的眉眼,这张脸两日不见,比第一次肤色要更暗一些,但却也比一般男子白皙。盛俞的面容依旧如初见时那般俊朗得令她惊异,他眼睛笑时眼尾轻挑,一双眼里恍若流光溢彩,眼底因笑凸起的两道眼苔竟温润俊美得异常好看。薛盈是第一次见着有眼苔还这般生动好看的男子,皇帝的面貌俊得仿佛毫无天龙威严,可薛盈却在此时望见了皇帝笑里藏着的锋芒。

      她今天才明白,这是一个凝威含笑,笑里藏刀,甚至可以笑中杀人的皇帝!

      被盛俞握着的手心滚烫,他的目光投到餐桌,那里摆了他喜欢吃的蜜汁烤鸭和酸汤鱼。他回首看她:“你一直在等朕?菜都凉了……”

      薛盈惶恐:“臣妾让宫人端下去热一下,哦不,重新做……”

      盛俞敛了笑:“又怕朕,朕有这么可怕么。”

      薛盈垂下头:“臣妾又惹了陛下不悦,臣妾原本的心意……并非想让您不悦的。”

      “朕没有说朕不悦,你为何总认为朕在发怒。”盛俞心已黯然,他眼里的薛盈是陪伴了他十二年不可分割的亲密,可他知道薛盈眼里他却只是一个因为权势天威而牵扯在一起的陌生人。她需要时间接受他。

      薛盈僵硬地抬起低垂的脑袋,她记着盛俞说过不要她老拿脑袋顶与他说话。她迎上他的注视:“陛下,我……臣妾太愚笨,您能不能告诉下臣妾,该如何……侍君。”

      薛盈说完,脸已红透。

      盛俞被勾起了兴致:“在君侧,知君忧喜,与君享共,是朕所希望的侍君。”

      薛盈怔怔望住盛俞:“臣妾明白了,臣妾会努力做到。”

      盛俞道:“以后为朕准备好了晚膳就提前告诉朕,今日朕已吃过了。”他吩咐宫人把饭菜热一遍再端上来。

      薛盈道:“今日臣妾得见弟弟,又知他受陛下钦点入仕,此隆恩臣妾铭感五内。陛下,实乃明君。”

      盛俞笑问:“怎么扯上明君了。”

      “臣妾不才,难猜帝心,只明白今日陛下借着秦王之口册封了子成,他是臣妾的弟弟,一举一动也都关系着臣妾。陛下此举既是册封了他,又免去了群臣看待臣妾的眼光,不会让人觉得子成的官职是因为臣妾。妾心内,陛下聪睿,足智多谋,圣明实赋。”就是,她也有点怕君。

      “把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

      薛盈一愣,在盛俞的目光里只能复述了一遍。他渐渐笑起,凝望她的目光灼灼如火。薛盈脸颊滚烫,偏过头的安静里,白湘与云姑闵三实在太识趣,领了各角侍立的宫人离殿。

      盛俞一把将薛盈拉入了怀里。
      他垂眸笑望她,怀里的人心跳剧烈,隔着胸前的那两团温软他都能感知到那份跳动。她双颊绯红,瞳孔里恍若氲着一剪水,是美人惹人怜,慌乱欲避的一双桃花眼里也是媚骨相思缠。

      盛俞轻声,宛若呵护:“那你,如何回馈朕的这份心意?”

      薛盈颤问:“陛下想如何,臣妾……都听陛下的。”

      “亲朕一下。”

      薛盈僵住,在皇帝等候的眼神里只能踮起脚尖。她心跳得快要破出胸膛了,猛地闭上眼睛,凑到盛俞脸颊落了个吻。

      想退的一瞬间,他已捧住了她的脸,带着男性浓烈的气息,强势的舌直驱而入,令她僵硬的身体瘫软在了他结实的臂弯里。

      许久,盛俞放开的动作恋恋不舍,薛盈迷乱的目光里,清晰地瞧见盛俞眼中那份男性的渴望。

      她心惴惴,盛俞含住了她的耳:“今夜敢侍君么。”

      耳垂被轻咬的触感原来竟可以麻木她全身,她连骨头都软得想化成一滩水躺下,可是她……不敢啊!

      他的等待里,薛盈急得欲哭,说了真心话:“臣妾,不知道……”

      盛俞的手掌落在她鬓发上,他失笑,吻上她额间眉心后退坐到扶手椅上:“让人进来摆膳,朕陪你吃一点回建章宫看折子。”

      他没留宿,他给了她第二日请安时可以向太后解释的理由,他又护了她一回。

      ……

      盛俞下旨为庆王府翻案一事落定,恢复了薛盈外祖父的爵位官职,外祖父一家也正从边关领旨回京。而长京近日流传最广的,都是当朝贵妃的母亲自请和离这件事。

      在长京这个男权国家,女子几乎没人提和离的,而温氏自那日后便搬出了绍恩侯府,住进了盛俞赐给薛子成的薛府。

      这事儿流传广,往前恭维薛元躬是贵妃亲父的官员眨眼都已在背地里笑话起来。薛元躬挂不住脸面,这日早朝散后,他打点了关系得以追上闵三的脚步。

      闵三在建章宫内朝盛俞禀报:“陛下,绍恩候想面圣,跪在了殿门外,陛下看是请他回去还是准他面圣?”

      “带他过来。”

      薛元躬入殿恭敬行着大礼,盛俞搁下手中的奏折:“绍恩候免礼。”

      “陛下,臣……”

      “绍恩候何事求见朕?”

      薛元躬苦着脸:“陛下,臣苦于无处排忧,斗胆来请陛下解惑。臣的夫人要与臣和离,臣与她多年夫妻情分,又孕育出一双好儿女……”

      “你夫人?”盛俞打断,“是你府中的柳夫人还是贵妃的母亲?”

      “当然是贵妃娘娘的母亲,您亲封的正二品诰命夫人!”薛元躬发着誓,“柳氏只是臣的妾室,贵妃娘娘生母才是臣的原配发妻呐!”

      “唔。”盛俞道,“朕忆起来了,前些日子齐山郡主的确来请朕给她批了字,原来是为这般。”他装作毫不知情,感叹,“既然是贵妃生母要与你和离,绍恩候,贵妃初入宫,思家心切,你便先答应齐山郡主,免教贵妃心绪郁结。”

      薛元躬哑然:“陛下……”

      盛俞淡笑,忽问:“说到你府上,朕怎么记得,你与朱宁伯府订了亲,要把女儿嫁给朱宁伯的大公子?”盛俞说完望向薛元躬,只见他肩背一颤。他还是一面铜镜时便为薛盈心疼,舍不得她哭得那样肝颤寸断。他早就想寻个理由为薛盈出气,今日算是薛元躬自己撞上了刀口。

      只是薛元躬在否认:“臣没有呐。”

      “怎么没有,你是要说朕堂堂一国之君,脑子不好使?”

      “臣不敢!”大殿之下,薛元躬惶恐地跪了下去,他纳闷,把薛盈许给朱宁伯府那件事除了府上知晓外,他在薛盈被册封后便与朱宁伯相约此事不再提起,免教两家惹了什么祸。可皇帝是怎么知晓的?

      盛俞笑问:“那你说,是你府上哪个女儿要许配?念着贵妃的面子,朕也好给她赐一份嫁妆。”

      “陛下……”迎着盛俞凝威含笑的一双眼,薛元躬惶恐地垂下头,坦白是薛盈吗?皇帝若是知道他曾想把薛盈许配给那种惹了花柳病的男人,恐怕会即刻让他掉脑袋吧!薛元躬抬起头笑开,“回陛下,是臣的二女儿,薛淑。”

      盛俞含笑点头:“甚好,那你回去准备婚事,朕也会赐她一副嫁妆。”

      “……哎!”薛元躬应下,盛俞便低头批阅奏折。半晌,盛俞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殿中仍行着跪礼的薛元躬,“绍恩候怎么还跪着,赶紧去准备婚事啊。”

      “是,陛下。”薛元躬只能灰溜溜离开了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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