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长安

　　宁王平安归来才三日，蕴贵妃就病愈了，更是在半月内连着举办了七八场茶话会、赏花会，请的都是勋贵和朝堂重臣的家眷，其目的，不言而喻。

　　这半月，后宫算是特别热闹。

　　“也不知这未来的宁王妃究竟花落谁家？”

　　两位贵妃，蕴贵妃居东六宫之首的翊坤宫，另一位，靖王的生母虞贵妃自然就住在西六宫之首的昭阳宫。

　　此刻大殿中的氛围就似屋顶上空，五月的骄阳，避之温和，碰之嫌热。

　　一位身着藕色宫装的女子轻轻摇着团扇，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挽了个随云髻，眉眼间浅笑盈盈，淡然随性的装束弱化了她的美艳，反倒增添几分出尘的气质，汐妃气吐如兰：“应该是镇国公府吧。”

　　面上大肆相看，实际可供选择的范围其实很小，无外乎就是那么几个。

　　宁王妃的身份肯定不会比靖王妃差多少，靖王妃是聿顺长公主和辅国公的幼女，那宁王要选一位怎样的王妃，谁都有数。

　　靖王妃不以为然：“说不定是安国侯府，二姐，你在宫里没看见吗？藴贵妃每回给帖子，姑祖母都应的。”

　　汐妃出自辅国公府，是辅国公魏延礼同母亲弟魏延尚的嫡长女，靖王妃的堂姐，比靖王妃大四岁，膝下育有九公主，幼殇的十一皇子亦是她所出。后宫中，算得上较为得宠的。

　　堂妹这话听来，对她们可算有些刺耳了，辅国公世子夫人可是福全大长公主的长子安国侯世子的嫡长女。

　　不过一个辅国公世子夫人哪能比得上宁王妃，汐妃低低一笑，朝上首看去，果然见虞贵妃的脸色变了。

　　“二皇嫂，蕴母妃给帖子，姑祖母怎么好推掉呢？”

　　说话的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面若银盆，眉目柔婉，眼如水杏，和虞贵妃颇有几分相似，正是虞贵妃所出的三公主，和靖王一母同胞。

　　她心中也不忿，可这种时候不站出来打圆场不合适：“何况成国公府，萧国公府，威远侯府，四位阁老府上，不是都应的嘛。”

　　虞首辅是她和靖王的外祖父，章次辅是不站队的，王阁老府上已经有一位礼王世子妃，怎么可能再出一个宁王妃？

　　仙逝的娄太后的聿寿长公主下嫁的就是威远侯府，聿寿长公主虽然已过世，可留下一个女儿，这姻亲还是在的。

　　闻阁老是成国公的大女婿，成国公是皇后的祖父，后族有十五皇子，怎么会去与宁王有牵扯？

　　萧国公是皇贵妃的嫡亲兄长，支持的自然是九皇子。可面上大家都是一团和气，谁都没和谁撕破过脸皮，应下帖子就是来图个乐子，谁都清楚宁王妃不会出自他们府上。

　　所以汐妃才会说，镇国公府；可镇国公府是保皇派，从未站过队。

　　虞贵妃和藴贵妃同一年岁，如今虽同为贵妃，可当年，藴贵妃是主母，出身侯府。他爹还只是个五品小官，她入潜邸时连侧妃都不是。

　　她生的好，可京城生的好的姑娘遍地都是，何况上头还有一个出落的绝色的主母。

　　是她的福气好，一次就怀上，主母又小产了，她才能抢先生下儿子。平王那时又是养在皇庄上的，她的儿子就相当于是长子，她才逐渐入了皇上的眼，升为侧妃。

　　皇上登基后，藴贵妃直接就封为贵妃，她只得一个正二品的夫人，直到儿子娶皇子妃，她才终于晋为贵妃。

　　可人家原本就是主母，由妻贬妾，这算是亏的。她没什么好嫉妒的，要看就看将来。

　　虞贵妃环视一圈，缓缓说道：“不会是镇国公府，父亲说过，信义侯手上已经有五万大军的兵权，宁王在东北还有五万亲兵，若再算上镇国公手中的五万大军，就是十五万。

　　一个皇子手中握有十五万大军，皇上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宁王在文臣方面一向是弱势，此次选王妃，必定会要弥补这项弱势。”

　　论门生和声望，文臣中唯一能和虞首辅相比肩的只有秦太傅，秦太傅的两个女儿，一个是镇国公世子夫人，另一个是礼王继室。

　　若是秦家的姑娘做宁王妃，不仅是能弥补宁王在文臣方面的弱势，与镇国公，乃至王阁老的关系同样能亲厚，还有宗亲，礼王等于是被拉到宁王的阵营中了。

　　这可丝毫不比靖王妃差，甚至更厉害，毕竟靖王妃身后，可没有握有五万大军的亲戚。三公主面色一变：“母妃，您是说宁王妃会出自秦太傅府上？”

　　虞贵妃冷笑一声，等于是默认。

　　靖王妃撇撇嘴，老三真是自己要作孽，选那种文绉绉的小姑娘，将来有得他受了。

　　汐妃唇畔的笑意更浓了，秦家姑娘对上她的堂妹，那场面她都不敢想象是何等精彩了。

　　宁王妃究竟会花落谁家，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秦太傅自是明白，更明白他不想去参与这种争储之事。

　　“皇上还未回朝，若宁王真有这样的意向，皇上应该会事先递个风声出来。”秦宜松斟酌道：“我们还是有应对之机的，爹不必忧心。”

　　秦家合适的姑娘，一个是他的嫡次女，下半年及笄；另一个是二弟的嫡长女，明年上半年及笄，都还未定下亲事。可他们这时候也不能去给孩子定亲事，是真有些进退维谷。

　　“可是爹，宁王这次在外遭遇祸事，是历劫归来的。”秦从坚无奈提醒道：“这个时候，宁王要是想选秦家的姑娘，皇上肯定会应下的。”

　　秦太傅叹息一声：“未必就是秦家，宁国公府，威远侯府，吏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府上，甚至是安国侯府，都有可为。”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议，皇上都没回朝，说这些都尚早。

　　提及另一件事：“安姐儿身上的孝服已除，等宁王这事落定，去扬州把人接来吧。孩子长这么大都还没来过外祖家，实在说不过去。”

　　秦从坚笑道：“祖父放心吧，我已和王氏交代好，就把撷芳院收拾出来给表妹准备着。”

　　“好，好。”秦太傅笑得带着一丝苦涩：“长平说安姐儿生的好，生的比她爹娘都要好，留到十八岁也不愁嫁。等祖父见到安姐儿，可得要好好瞧瞧，长平是不是夸大了。”

　　秦宜松配合着宽慰说笑两句，心中默叹，大妹妹早逝，这就是爹娘心上的一道伤疤了。

　　而宁贤妃心上的伤疤，后宫中的老人都知道，是早逝的八公主。

　　盛夏来临，光是御苑的花草树木丛中烦扰的蝉鸣虫叫声就能令众多妃子娘娘怯步，还有那要焦烤大地的炙热，避都不及。

　　不在意这日头的自然也有，比如庆隆帝性子很活泛的长女。

　　蕴贵妃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宫裙，由宫娥打着伞，她自己摇着美人扇，远远的就看见湖对岸凉亭上的“母女俩”，漾起舒服的浅笑，漫步过去。

　　凉亭中，贤妃无奈而宠溺道：“都这么大的人，这性子怎么总是改不了呢。”

　　大公主容沁把茶杯放下，很豪放就抹一把嘴巴，连帕子都不用，不以为意道：“母妃，儿臣不是挺好的，谁敢说半个不字，本公主不抽死他。”

　　大公主的生母为惇文皇贵妃，惇文皇贵妃早逝，大公主自小由贤妃抚养长大，可谓胜似亲母女。

　　贤妃虽习惯了，还是忍不住叹气，真是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不厌烦的把丝帕递过去，教导几句才道：“这是要给你相看驸马，咱们这回选个好的，你和驸马好好过日子，也给你父皇生个小外孙。”

　　大公主前两年和驸马和离，一直都没再选过，这都算得上贤妃的一块心病了。

　　“母妃，一个人过挺好的，自在极了，再说父皇那么多皇孙，哪用得着我生。”大公主眼尖，看见藴贵妃，对贤妃努努嘴：“母妃，后面。”

　　贤妃转头，看见来人，站起来行礼：“见过贵妃娘娘。”惠、淑、德、贤四妃均是侧一品，见贵妃自当屈膝行礼。

　　大公主跟着站起来行礼：“儿臣见过蕴母妃。”

　　“贤妃妹妹，大公主不必多礼，快快坐下吧。”藴贵妃略微虚扶一把，贤妃心下一惊，面上不显：“谢过贵妃姐姐。”

　　“母妃，蕴母妃，儿臣有些累，先回宫歇歇。”大公主一看就知道她们有话说，省的藴贵妃赶人，她自个儿先走吧。

　　大公主的态度一向都很随意，藴贵妃不在意，贤妃叮嘱道：“路上小心些，好好走路。”

　　“知道了，母妃。”大公主头都没回地挥挥手，看得贤妃再一次叹气，连婚都不想成了，真是比靖王妃还能胡闹了。

　　“妹妹这么一副慈母心肠，这看见的人都当是亲母女呢，惇文皇贵妃若泉下有知，知道贤妃妹妹如此宠爱大公主，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惇文皇贵妃早逝，但她是大公主的生身之母却是永远不变的，臣妾有幸抚养大公主，不过是代为照料。”

　　她进潜邸时，大公主的生母已逝，她是从未见过她的，甚至很少听到旁人提起关于那位的只言片语。可蕴贵妃猛地和她说这话，总不可能是说闲话。贤妃心下警惕起来，面上浅笑依旧。

　　藴贵妃置若罔闻：“可惜了八公主早逝，否则，想必一定是这后宫中最有福气的公主。”

　　贤妃抬眼去看，眼风一扫，藴贵妃带来的宫人都退的远远的，便让她的伺候在凉亭中的宫女们都退下，微笑道：“贵妃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藴贵妃直视贤妃的眼睛，一点点锐利起来：“八公主如此玉雪可爱，无辜被害，妹妹就不想手刃祸首，为爱女雪恨。”

　　贤妃目光一闪，心下有些疑惑，面上笑道：“贵妃姐姐厚爱，宁国公府肯定是接着的，找我未免多此一举了。”

　　藴贵妃轻轻摇头，话锋一转说：“听说，妹妹的嫡亲兄长有一嫡女，已到婚配的年龄，不知妹妹有否打算？”

　　难道藴贵妃看上了安姐儿？贤妃垂眸，拿起放在石桌上的团扇，随意给自己扇起来，声音也似这微弱的凉风，热潮一涌便散。

　　“我大哥十分疼爱这个女儿，要等安姐儿18岁之后再行婚配。大嫂去的早，安姐儿的外祖家是否有打算，本宫就不得而知了。”

　　藴贵妃笑了：“妹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嫡亲的姑母，要为亲侄女做个主，自是不在话下。”

　　贤妃还真是想不通：“贵妃娘娘，我父兄一直定居江南，安姐儿更是从未入过京中，怕是入不了姐姐的眼。”

　　“那妹妹就不想见见这个亲侄女，宁国公府的姑娘即便是在妹妹的眼皮子低下长大的，终究只是你的堂侄女。”

　　藴贵妃一顿，压低声音道：“妹妹只这一个嫡亲的侄女，难道就不打算为她的前程谋划一番？何况她嫁得好，妹妹将来也是有了依靠。退一步，无论如何，八公主都能瞑目了。”

　　贤妃目光中的锐利一闪而过，别过头，低低道：“姐姐，妹妹有些累了，先回宫，过两日再去看姐姐。”

　　藴贵妃笑得别有深意：“好，妹妹慢走，姐姐就不送了。”

　　回到自己的宫中，贤妃把内侍全部遣下去，独自在殿中思虑半响就明白了。

　　这么说，藴贵妃和宁王其实早就选好了，这些天是在做戏？贤妃自嘲一笑，做戏又如何，这是落在她头上而不是宁国公府，难道她要往外推吗？

　　把她的侄女接来，也好。终究是她的亲侄女，在京中，在皇家，总归是跟她一条心的，她们姑侄俩以后要是能相互倚仗，也算不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