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长安

作者:糖果非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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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前


      明面上,宁长安是卧病在床,闭门谢客。偏偏腊月二十八这日,丽太妃带着入尘道长去永和宫,指明要见这位宁姑娘。

      “太妃,安姐儿病着,她生长在江南,初来北方,不能适应这么冷的天,一直没见好。”贤妃歉意道:“劳太妃惦念,等安姐儿她大好,臣妾就带这孩子去给太妃请安。”

      话说到这份上,一般不好再勉强,其实不是丽太妃要见这小姑娘,是入尘道长要见。

      丽太妃侧头看入尘一眼,入尘道长对着贤妃一颔首:“贫道今日就要油尽灯枯,算出来宁姑娘是位有缘人,想在临终前给宁姑娘卜上一卦,望贤妃见谅。不用宁姑娘出来,贫道亲去见宁姑娘便可。”

      贤妃干笑:“道长说笑了。”哪有说自己死的,这可没法圆谎。

      丽太妃也不知他在玩什么把戏,就没说话。

      入尘道长从容说道:“贫道不打诳语,若是贫道午时前还有生息,贫道的命就交给贤妃,请贤妃成全贫道的临终遗愿。”

      这?贤妃看一眼丽太妃,只得应道:“道长言重了,能让道长为安姐儿卜卦,是安姐儿的福气,来人——”

      “贫道去见宁姑娘便可。”入尘道长把话打断,走出两步,有些不容拒绝地说:“太妃,劳你稍等贫道片刻,请贤妃就此让宫娥为贫道带路吧。”

      “是啊,贤妃,既然是入尘的临终遗愿,你就成全他吧。”丽太妃凉凉道。

      茉鸳苑的曲径通幽,墙根处堆积着清扫出来的及膝雪垛,才浇过热水的石阶有白烟在绕,花觚中插着清早刚摘下的腊梅,每一朵花瓣都在张扬它的鲜嫩。

      就是这样一个平和的上午,宁长安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迎来了震撼她一生的一段话,年年岁岁,历经多少事,哪怕从未念及,却也没能遗忘掉。

      暖和的内室里,宁长安靠在床头绣荷包,及腰的长发没有挽起,拢成一股梳成长辫垂落在身前,眼底的温柔诉说着无声的思念。

      “这位入尘道长,卜卦准吗?”怎么会有道长要来给她卜卦?下一刻,她就想若是准,就能为她远在天涯的孩儿求个平安。

      “回表姑娘,好像,还是蛮准的。”

      “那好,扶我起身穿衣吧。”

      姑母当日就给她送来五套新衣,宁长安选一条蜜粉色镶银丝盘锦镶花长裙配白玉兰对襟外袄,长辫打散,挽一个燕尾髻,配两支梅花碧玉簪。

      去到明间,第一眼就觉得这道长面相很和善,很亲切。她见礼道:“道长有礼,请坐吧。”

      入尘道长眉眼间透着欣慰,终于见到了,在他死前见娘娘一面,死而无憾了,否决道:“不坐了,宁姑娘,我们去院子里,再屏退左右,可否?”

      “为何要去院子里,外头在下雪呢。”

      “贫道来给姑娘卜卦,自然得为姑娘考虑。若有旁人在,唯恐姑娘的将来如何会被传扬。可独处一室又会影响姑娘的闺誉,还是找个空旷无人之地才好。”

      说的有道理,宁长安招呼身旁的宫女说:“去把我的斗篷拿来,再拿两把伞来。”

      “表姑娘您还病着呢,外头下着雪,您要是出去,病情会加重的。”

      “道长好心来给我卜卦,怎么好推却呢,受点凉又不妨事的。无事的,你们按我说的去做就好,赶紧去取来吧。”

      庭中雪花纷纷,恰似白色的蝴蝶在半空飞舞,兜兜转转落入干净的青石砖块间的缝隙中,落入暗黄的油纸伞上,落在红尘俗世的波纹里。

      入尘道长没有撑伞,任由雪花落在他的头顶、肩头,道袍上,他没一点在意,抬眼望向灰色的苍穹,唇畔略起一丝笑意:“姑娘,知道你的高祖父、曾祖父吗?”

      宁长安一愣,忍不住感叹,曾祖父真是交游广阔呀,哪里都有相识的故友。

      她撑伞走过两步,站在这道长身旁,笑道:“我知道我曾祖父,高祖父就有些遥远了,我不大清楚。道长,你认识我曾祖父吗?”

      “不认识,却是神交已久,我出生那一年,正好是你曾祖父去世。”入尘道长眸光幽深,缓缓道:“姑娘你不知道,贫道倒是可以给你说说。

      听闻你的高祖父宁望生,与你和你的曾祖父一样,都是生有带有琉璃眸。当年,追随太丨祖皇帝打江山之时,他就是太丨祖皇帝的军师,有塞诸葛的美誉。

      可惜他英年早逝,二十八岁便早亡,没有留下子嗣,才将第一任宁国公宁望文之幼子宁宴清过继到宁望生名下。”

      “原来高祖父与曾祖父都这般智慧超群呀。”宁长安垂眸,低声道:“我们这些做后人的,其实有些愧对先祖了。”

      “这世间有几人能称才惊绝艳?宁望生如此,宁宴清更是聪慧绝顶,乃当世第一智者。”入尘转头看去,笑说:“宁家五十年内连出两位这样的人物,这是多大的福泽?”

      宁长安旋即释然,诚心道:“道长所言极是,宁长安受教了。”

      “不过这两位与他们的后人比起来,却又不值一提。”入尘道长意味深长地说。

      “后人?”宁长安诧异:“是宁家的哪一位呀,我好像没听闻过。虽然我对宁家有多少族人不清楚,可若有能比曾祖父和高祖父都厉害的族人,我应该会知晓的。”

      “不就在贫道眼前,姑娘你呀,姑娘你的福泽,承命于天,当世无人可比拟。”

      宁长安一愣,不由得笑起来,忍俊不禁道:“道长,你可真会说笑,我算比较愚笨的,不及高祖、曾祖万分之一,哪能和两位祖父相比呀。”

      入尘莞尔,退后一步,半弯着腰行礼:“贫道冒犯,请您伸出左手,让贫道一观。”

      宁长安有些无措:“道长,你不用行这么大礼的,我知道卜卦要看手相的,你直说就好,你赶紧起——”话未说完,便听到两个不可置信的字。

      “娘娘——”入尘恭敬道。

      “道,道长,你,你叫我,什么?”宁长安小脸一白,结结巴巴地问道。

      入尘姿势不变,依旧恭敬有礼道:“娘娘,请您伸出左手,让贫道一观。”

      “道长,切不可随意妄言,我左手伸给你看就好了。”宁长安赶忙把手伸过去,劝道:“道长,你赶紧直起身子吧。”

      入尘凝视眼前的手掌半响,叹了一声,直起身体,问:“娘娘可知,您的两位祖父都是几岁丧命?”

      “道长,你别再叫我娘娘了。”对面的人一脸微笑,但丝毫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宁长安无奈地顺着问:“道长此言何意呀?”

      “宁望生与宁宴清都没有活过三十岁,娘娘此生,亦活不过三十岁。”入尘平淡的宣告,看着这个还稚嫩的小姑娘,微微一笑:“娘娘,是否觉得贫道妄言了?”

      愣是谁,被说短命,心底都不好受。宁长安干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等凡人,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入尘摇头:“这世上无人能取娘娘的性命,您是自尽而亡。”

      “道长,您真是太会说笑了。”哪有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将来会自尽的,看来这道长卜卦不准,她还是不要为瑾儿问卦了。

      “贫道很快便会油尽灯枯,生前得见娘娘一面,已是功德无量。”没有预兆的,入尘朝宁长安跪下去,以头抢地。

      宁长安惊呼,连连跌退几步,赶紧把伞收起来放在一旁,走过去要把人扶起来:“道长,您快快起来,小女子实在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入尘不动如山,沉着地说:“贫道是为天下苍生,向娘娘请命。将来,终有一日,这天下将会战祸连年,生灵涂炭,将士与百姓死伤不计其数。

      待到那一日,还望娘娘以天下苍生为念,勿顾及个人生死;一死,以救万民于水火,以开千秋基业。”

      宁长安只觉得整颗心火烧火燎的,硬着头皮说:“道长,您还是不要开玩笑了,我不过是一介小女子,何德何能,如何能救得了天下苍生?”

      入尘抬头看她,正色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娘娘,您倾倒了这世间的两位霸主,生灵涂炭亦不过尔尔。您此生将会经历两位丈夫,皆为当世帝王。”

      两位、丈夫?宁长安脑海中一丝灵光闪过,可快的让她无法捕捉,无暇多想,先把眼前这位有些魔怔的道长劝好才是。

      入尘改跪为坐,拂尘一撩,便是入定的姿势,平静道:“娘娘,您此生,既为帝王而生,亦为帝王生母,更为天下而死。

      终有一日,这天下会因您而乱,唯有您自尽方能解救万民与水火,您是功在社稷,造福后世。待到十多年后的那一天来临,还望娘娘能念及贫道今日所言,一死,以救天下。”

      语毕,入尘闭上眼,整个人像是睡着一般。

      宁长安叫他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咬咬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探他脖颈间的脉搏。

      已没有脉象,这是死了,这位道长圆寂了?宁长安猛地跌退一步,脸上青白交错,久久回不过神。

      “姑娘,表姑娘?”怎么表姑娘都像傻掉一般,伞也不撑,身上都落雪了,她叫好几声都没反应。

      白芷转头看那位入尘道长一眼,更是奇怪,扬起笑脸说:“表姑娘,道长,你们卜卦卜好了吗?皇上到了。”

      宁长安一个激灵,捂着心口,呐呐道:“白芷,道长,入尘道长羽化了。”

      白芷错愕,再看向那道长时心跳加速,忽然觉得害怕,扶着宁长安的手臂劝道:“表姑娘,奴婢先扶你回屋子里去吧。”

      宁长安下意识地摇头。

      白芷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吩咐身后的两个小宫女:“给表姑娘和入尘道长撑好伞,好好守着,我去回禀皇上和娘娘。”

      听闻入尘道长真的已经仙逝,贤妃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丽太妃握在手中的茶杯都打翻了,衣裙被茶水溅到亦没顾及,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庆隆帝眉头一皱,传大统领和褚太医过来,等他们俩到后亲自过去,看到院中的景象时眉头皱的就更紧了,“去给道长好生检查一番。”

      单骥和褚太医同去查探,都觉得有些怪异。

      宁长安被宫女轻摇一下回过神来,赶紧给皇帝行礼,被叫起后垂首站在一侧。

      不多时,检查结果就出来,单骥禀道:“回皇上,入尘道长并无任何伤口,亦非中毒,应当是寿终而亡。”

      庆隆帝思忖稍,问宁长安:“宁姑娘,入尘道长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宁长安不知该怎么说,四下看看,反问道:“皇上,能不能屏退左右?臣女只能跟您一人说。”这样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准。”

      等其他人退下,这院子里只剩她和皇帝还有已经羽化的入尘道长,宁长安咬咬嘴角,简略的回道:“入尘道长说,臣女的高祖、曾祖都没活过三十岁,臣女此生亦活不过三十岁,还是自尽而亡。”

      多留个心眼,省去特别不可思议的一部分说:“道长他还叫我娘娘,我劝他他也不改口,他还说我的丈夫是帝王。”

      “入尘说,你将来会成为皇后?”庆隆帝缓缓地问,神色很淡。

      “没有。”宁长安很肯定地说:“道长先是跟我说起我的先祖,然后说我跟先祖一样,活不过三十岁,接着就叫我娘娘,只说我丈夫会是帝王,没说我会成为皇后。”

      道长说的可比皇后匪夷所思多了。

      庆隆帝看向遗体上已积有一层薄雪的入尘,眼底闪过几丝波动,斟酌道:“阿宁,这世间之事讲究一个事在人为,道长的话可借鉴,但不用全信,明白吗?”

      宁长安连连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忙道:“臣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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