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的妈妈

　　虽然是自助餐厅，但四周坐着的人，都挺有素质，没有大声嚷嚷的。

　　赖英杰忽然的一声吼，与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邻桌的人被惊动，很奇怪的看了几眼他们。

　　察觉到被人盯着，小凯像是有点不安，头低得更厉害了。

　　笛年正坐着，在烤盘上撒孜然粉。余光看见小凯放在膝盖上抠动指甲的动作，心里微微一动。

　　看样子，这孩子在赖英杰的余威下生活很久了。

　　看他对四周的氛围非常敏感，赖英杰只是这么低低的一声吼，都能让他焦躁。

　　笛年以前接触小孩子的机会不多，原主留下的身体也没有残存的记忆。

　　冒冒然的，她也不知道怎么与这小孩相处，还是决定多观察一会儿。

　　给牛排翻了个身，笛年一只手撑着下巴，神态自然动作轻巧，从头到尾没将赖英杰看在眼里，顿时让他挂不住面子了。

　　这女人现在长威风了，居然还会将自己说的话当成耳边风。

　　以前他只要眼睛一瞪，方笛年就会凑上来嘘寒问暖，替他将一切准备好。今儿这女人是不是中邪了，处处看着都奇怪。

　　“你煎这么多牛排干什么，吃不完还得再掏钱。”

　　选择自助餐厅，就是觉得价廉物美。要是按照方笛年这个吃法，她又吃不完多少东西，肯定得浪费，到时候还得被自助餐厅罚钱。

　　赖英杰将这话一说，笛年更加倒胃口。

　　她放下手里翻牛排的工具，面无表情的回他。

　　“说让我出来吃饭的人是你，嫌我浪费的人也是你，就一句话，让不让吃吧。”

　　手放回桌子，笛年冷下脸来，很像谈判。

　　这有完没完了，吃个饭还唧唧歪歪的。男人抠成这个样子，还能找到小三，她也真佩服李美莲的眼光。

　　系统空间里的小小，已经趴在地上不动弹。

　　——好像，它这个宿主脾气有点大。

　　怎么办呢，现在都绑定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是小年年翻船了，它也得跟着下水的。

　　遥控器模样的小身子，在地上啪嗒啪嗒的转着圈。小小愁眉苦脸的盯着屏幕上，表情被放大后显得更加不耐烦的笛年。

　　而赖英杰和李美莲这里，就有点猝不及防了。

　　在笛年看不见的角度，李美莲悄悄从背后掐了一下赖英杰。

　　今天他们的目的并不只是吃饭，而是让方笛年心甘情愿的同意离婚，并且签下愿意净身出户的协议书。

　　两个人早就算计好，这顿饭借着小凯的生日一起吃，也是个幌子。

　　他们动作隐蔽，笛年看不见，坐在一边的小凯余光却看见了。

　　他极长的睫毛眨了眨，抿着嘴，手里抠指甲的动作更加频繁。

　　“那，喜欢吃什么就吃。”被李美莲掐过一句提醒，赖英杰想起了目的。对笛年换了语气，尴尬满满。

　　笛年静静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的眉来眼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蹿起了一把压不下去的无名火。

　　深呼吸没用，她现在很想掀桌，走人。

　　很奇怪心里为什么会这么烦躁，笛年用指腹揉了揉两边太阳穴。

　　系统小小趁机在她耳边念叨起来。

　　“小年年你在干什么啊？现在男主已经要和你离婚了，你不和他把关系弄好。要是真的离婚了怎么办？那样你就成孤家寡人了，没了婚姻你不能完成身体原主的遗愿，也不能完成给孩子一个健康家庭的任务，我们会被扣分的。你要知道第一次测试任务失败以后就很难再翻身了…”

　　系统空间里的小小，趴在屏幕上，已经急得快冒烟。它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给笛年讲道理。

　　笛年被它吵得脑壳疼，捂着脸低声问它。

　　“你是嘤嘤怪转世吗。”这不行那不行，怕这怕那的，这样做不成事儿。

　　“嘤嘤怪是什么，小小不是…”听声音这系统还委屈上了。

　　笛年索性在心里给这系统解释，免得以后它一到关键时刻就跳出来影响自己，她有点受不了这么唠叨的人。

　　“首先，你要知道。方笛年在赖英杰心里，已经是那种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家庭主妇，平庸无能，还被看不起。如果在性格上还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扒着对方一味的求复合，只会让他更加的厌恶和不珍惜。”

　　“要想挽回这桩婚姻，先得让方笛年自己立起来，不要再让别人轻易掌控她的一言一行。”

　　“只有当母亲的独立了，才能够让破碎家庭中长大的孩子生出安全感。”

　　小小听的一愣一愣的，觉得好有道理。

　　“不过——”笛年话锋忽然一转。

　　“刚才听你话里的意思，身体原主是希望能够给小凯一个健康的家庭。归根到底是为了孩子好，并没有说要保住婚姻。”

　　“这样，无论是你还是我，都落入了一个惯性思维，以为完成任务的首要条件是保住婚姻。其实呢，不存在的。”

　　“这男人都极品到这种程度了，就算当爸也不是什么好爸，你看他搂着小三，完全顾虑不到旁边坐着的儿子。今天还是小凯生日呢，他有半点反应？这种爸给你，你要吗。”

　　咦？空间里的小小疯狂摇头。

　　笛年微微勾起唇。“那就是了。所以结论就是，离婚也没什么可怕的。”

　　“重要的是把小凯争取过来，然后让他健康的长大。我让他衣食无忧，情感上也没有什么匮乏。三观正，身体好。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也不比一般人的差呀，你觉得呢。”

　　这么一长串话说完，系统空间的小小已经听得目瞪口呆，恨不得长出两只手给笛年鼓掌。

　　——太对了，这简直就是金玉良言。他运气真好，能够找到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的宿主，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话都是这么有内涵。

　　还没做过任务的小小，就这么在笛年的三言两语中，成了一名忠实的脑残粉。

　　而对笛年来说，这些话完全是信口胡诌。

　　她又没当过妈，怎么知道如何带孩子。也没结过婚，怎么知道如何挽回渣男。

　　刚才那些话说出来，固然有她不想和赖英杰这样一个渣男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因素。却也是有事实根据的，有时候对孩子来说，远离比忍耐更让人幸福。

　　——这世界不是所有人都会改过自新的。

　　笛年就这么捂着脸，在心里给系统科普了半天。

　　这样子落在李美莲和赖英杰眼里，就是被气哭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三人聚一起。

　　每一次，方笛年都是一脸幽怨，眼泪汪汪不说，态度都是低三下四。

　　见此，李美莲心里稍微有些得意。

　　刚才笛年的样子和往常突然不同，变得有气场，她心里都有些怯了。

　　现在看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心里边放松了一些。

　　假惺惺地从旁边抽了一张面纸，李美莲以胜利者的姿态递给笛年。

　　“方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今天是小凯的生日，无论如何我们做大人的，总得替孩子考虑考虑。不要让他这么小，心里就留有阴影。你快擦擦眼泪吧，别哭了。”

　　“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英杰和小凯的。小凯这孩子也是很乖巧聪明的，我和他处的挺好。”

　　话专挑刺人的讲，从李美莲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都是居高临下，甚至恬不知耻的耀武扬威。

　　要是方笛年的本尊在这里，听到李美莲这么阴阳怪气话里藏刀的说话，估计这会儿已经气的昏过去。

　　可笛年不是，在此时此刻，对眼前的一切，她都像看闹剧一样，只把自己当成了其中的一个主演。

　　演戏归演戏，没有投入心，更没有投入情，自然不会受到伤害。

　　不过在李美莲说这些话的同时，笛年注意到，赖英杰的神色有些闪烁，似乎是有点尴尬。

　　她心里不禁冷笑，没想到这样的渣男居然还有一点羞耻心，知道带着小三来原配面前趾高气扬也是不对的。

　　而从始至终，就闭着嘴连头都不抬一下的小凯，就更耐人寻味了。到此时此刻，笛年才确定了一件事情。

　　赖端凯这个孩子，远比实际年龄来的成熟，虽然只有七八岁，但心思很深。

　　从李美莲开口说话时，这小孩脸上表情的变化中，可以观察出一些名堂。

　　封闭，敏感，像刺猬。

　　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笛年抬起头，正视着坐在两人身旁，显得瘦瘦小小的赖端凯。

　　“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小凯，你过来，到妈妈这里来坐。”

　　咬牙切齿的将妈妈两个字蹦出来，笛年牙槽开始泛酸。

　　还是纯情少女的她，居然有朝一日会当妈。这么大的儿子，都能去打酱油了。

　　她完全没搭理李美莲，忽视对方的话，就连那张递到她跟前拿着面纸的手，也被她忽视。

　　目光落在赖端凯极力往后缩的脸上，她一字一顿道。

　　“离婚，是小事。”

　　“你们要钱，也是小事。”

　　“对我来说，大事只有一件。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小凯，只能跟我。”

　　她话音刚落，小凯像被针扎一样，抬起了头。

　　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看清小凯那双眼瞳深处与同龄人极不匹配的复杂情绪时，笛年心里无来由的一疼。

　　——这是，原主留下的母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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