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马

　　“你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住。”

　　他声音冷的像箭，直钻入马曼曼的皮肉骨血，被他再三的拒绝，她难堪的低下头，视线空洞的盯着自己穿着小羊皮长靴的脚。

　　她说的很轻，钟烈静心听才听见她说：“我付过房租了。”

　　“我给你。”

　　“我付了一年，这是合同。”她从小挎包里翻出那张纸头递给他，无比感谢房东给她手写的合同。

　　这手脚够快的，钟烈顿了一下，没接：“多少，我给。”

　　马曼曼也蹙起了眉：“为什么？”

　　六千块，不是小数字。干快递虽然挣得钱不少，但也是辛苦钱，他犯得着给见了几面的人掏这个冤枉钱吗。

　　为什么？

　　钟烈冷笑了一下，为什么，有的时候他也想问，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他指指外面：“看到了什么？”

　　马曼曼随着他的动作向外张望，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她摇摇头。

　　“黑，是吗？这儿离大马路还有二十五米，这二十五米没有路灯，没有住户。那些荒弃的房子里不知道会不会有流浪汉、逃窜的人。再看看这房子，毛坯，没装修，没家具，没独立卫生间，这都不是你能适应的。”

　　前半段，马曼曼的神色染上了慌张和犹豫，他说的确实是隐患，她也没想到在西岳这么繁华的城市竟然还有如此荒凉的一块地方，但听到后面，她神色渐渐坚毅起来。条件艰苦，她就不能适应了吗，她不想被他瞧不起。

　　“我不走。”

　　声音斩钉截铁。

　　钟烈几乎要被烟呛了，他说的口干舌燥，用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和人讲道理，结果却得来对方强硬的拒绝。

　　他上前一步，强势压到女孩跟前。

　　他低头，眼神牢牢的锁定她。

　　“不管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我没兴趣知道。”

　　他弯腰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字的吐：“这里没你想要的。”

　　马曼曼整个人像被他裹在怀里，鼻头盈满了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衣香。他的气息温热，夹杂着话语间的冷意，打在她的耳朵颈间，她不禁瑟缩的抖了一下。

　　钟烈察觉到了，他侧眼望着她，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抬头。马曼曼全身僵硬，她感受到他的光如火炙般烤着她，她甚至觉得他的鼻尖擦到了她的脸，但她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离开到她觉得是安全的区域，她快要停止的心跳的如同鼓擂，通身血液哗的往脑海冲，脚底又软的跟面条一样支撑不住。

　　马曼曼从没感受到如此复杂的情绪，她心底深处、缝隙之间滋生出一种叫做渴望的东西，她想抓住，刚才，那时那刻，有一种甜蜜夹杂着无以铭说的忧伤，让人柔肠百结挥之不去。

　　她不能走。

　　“我没想要什么，我只想找个地方住。怎么？” 她抬起头，这一次是勇敢的，和钟烈对视，“你心虚吗，你不敢让我住这里，你在害怕？”

　　钟烈的眼神倏地锐利无比。

　　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害怕，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过害怕，他血管里的血液蹦蹦直跳，这几年他隐藏好了他狂暴的性子，如今却被一个在他面前只会哭，被他认为软弱的姑娘激的快露出本性。

　　他眼中的狂怒一闪而过，右手弹掉烟头，左手一揽，马曼曼一声惊叫。

　　“跟单身男人一起住，你是傻大胆？”

　　他胳膊像铁棒，坚硬的把她箍在怀里，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她能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他比她有出息多了，心跳丝毫不乱。

　　马曼曼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分心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说话。”

　　他捏上她的下巴，迫她抬头。

　　“……我相信你。”

　　“相信？”钟烈冷笑。

　　他朝她低下头。

　　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马曼曼看着他的脸，感受他的鼻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快要碰上的那一瞬，钟烈猛地推开她，垂着头，双手紧紧的捏成拳头垂在身体两侧，身体不受控制微微颤抖。

　　马曼曼蹬蹬退后两步，脸如火烧，思绪如乱麻。

　　隔了会，钟烈说：“男人不值得信任，尤其是晚上的男人。”

　　声音冷淡，仿佛他一直处在旁观者的角度，而刚刚动手的那个人不是他。

　　“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是会变身？”

　　钟烈猛地抬头。

　　马曼曼的声线是娇软的，再生气说出的话也是绵软无力，钟烈第一次从她话音里听到那么点尖锐的意思。

　　小白兔急了也会咬人。

　　他漫无目的的想。

　　“都会。”

　　“呵呵。”

　　马曼曼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她再傻也明白了，他为了赶她走，宁愿装作品性不堪。而她刚刚在做什么？闭眼睛，呵。

　　两人没人吭声。

　　直到一束灯光劈开黑暗。

　　“烈哥，我问到了。”小肆骑着车冲进院子，一边兴奋的嚷嚷。

　　他停好车，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们……一直站在这？”

　　“……这么晚了，烈哥，我们出去吃吧。”

　　“马小姐要走了。”

　　马曼曼脸白的像纸，从小到大她从没受过如此直白的拒绝，她勉强挤出笑容：“小肆，我等你回来就为了跟你说声走了。”

　　“啊，别啊，一起吃了饭再走呗，反正要吃饭的。”

　　“……今天还有事，改天一起。”

　　小肆见马曼曼很坚决，只好失望道，“好吧……我送你。”

　　“我正好要出去，我送。”钟烈开口。

　　这是怕她跟小肆乱说，断绝她最后的机会吗，马曼曼苦笑。

　　钟烈把小肆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过来对马曼曼说：“走吧。”

　　马曼曼坐在副驾驶，小肆敲敲车窗，她摇下来：“曼曼姐，你要买家具叫上我，我知道哪里有便宜的。”

　　柔软的头发盖住了小肆的额头，细长的眼睛有点儿不舍，这个闯荡了社会几年，年纪比她小的男孩是真心实意期待她住进来。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买家具，她不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车子驶出了院子。

　　浣花巷一片漆黑，深处有一两点亮光，夜寂静的可怕，只有他们的车碾在路面发出的沙沙声。

　　安静驶了一段，车子颠簸了几下，压上了木板。

　　大马路和浣花巷之间的地段在整修，烂泥地上铺了两块木条，方便人、车出入。

　　过了这里，就上了大马路。车马喧嚣，好像回了现代社会。

　　“你住哪儿？”

　　声音突兀的响在车里，关键马曼曼没想到他会和她说话，吓得抖了一下。

　　还是小白兔，伸爪子也只敢伸一下，钟烈抿了下唇，放缓声音又问一遍：“住哪，我送你过去。”

　　马曼曼毫无掩饰的说了酒店名，一家四星宾馆。

　　果然，到了进口，钟烈看看金碧辉煌的大楼，嘴角勾了一下，问：“要开上去吗？”

　　这辆小面包在一堆好车中格格不入。

　　“开。”

　　她有点自暴自弃了。

　　钟烈的状是体贴刺的她无比难堪，从一个晚上房费就能抵过那边一个月房租的宾馆硬要搬去那里，不是别有居心是什么。

　　钟烈驶到了宾馆正门，立刻有门童过来开车门。

　　钟烈离去前又看了一眼。

　　她立在那里，和背景融为一体，漂亮精致。

　　她还是适合待在这个世界。

　　*****

　　钟烈绕到嘉盛豪庭，车停在路边，手上捧一个纸箱。

　　门卫认识他：“这么晚还送快递。”

　　他递过去一支烟：“客户说今天不送来就投诉，没办法，他们都是爷。”

　　“有钱人，眼睛都放在头顶上，脾气也能上天。”门卫深有感触，给他刷了门禁让他进去。

　　钟烈沿着左边的步道，走到22号和26号中间，那边有个小铁皮房子，是垃圾回收站。

　　铁皮门没锁，他拉开。

　　一只棕色的大熊毛绒玩偶高高的坐在塑料垃圾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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