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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
有褒有扬，巧言令色，当真是市井小民一般无二，卢道舒放下卷宗，轻嗤一声：“花言巧语。”
阿衡心中暗叹，这也怪不了她啊，边面上带着惭愧，“大人，教训的是。”
“那条活着的鱼叫什么？”倏然，卢道舒陡转了话峰。
阿衡本想着还需周旋一阵，尚未猜测到他是什么意思时，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鹤顶红。”
“呵。”她抬眼，就见卢道舒起身渡步到她跟前，沉声道：“你撒谎。”
甫一出口，阿衡就知要糟，她作为市井小民，怎会识得“鹤顶红”这般贵重的鱼，此时再听他呵斥，忙急声反驳：“我没有，是......听少君说是“鹤顶红。”
话毕，卢道舒面色却变得古怪起来，似是压着一丝怒意，三分讥讽，语气不甚和善逼问：“刘衡，年芳十六，平城人氏，一个月前搬至洛阳城金肆里永安巷。”
“金肆里毗邻皇族居所寿丘里，哪里住的人皆非富即贵，哪来的草民住在哪里？”
阿衡怔住，显没料到会有这遭，原来卢道舒方才翻开的并非是卷宗，而是她的出身籍贯。
在京兆衙门做捕快并无官阶，是属贱民差事，做捕快者三代不得再为官，故衙里捕快鱼龙混杂，目不识丁的人居多，这也是她瞧准了这点，才乱编个身份混进来，而她万没料到会在住所上出了差错。
“说罢，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与太傅嫡女高知微识得？”阿衡正慌乱间，卢道舒诘问道。听口气似是一般问询，却又一针见血。
高知微为后院女眷鲜少出府，清晨时，他明明匆匆一瞥，竟然识得知微，阿衡忆及此，刚平复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脑中有个可怕的认知，卢道舒认出她来了...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她立刻否决，脸上装作被揭穿时的窘迫，有几分慌乱的辩驳：“我...和知微表姐无关，我……”
卢道舒看着眼前之人，悸弱苍白的脸染上红霞，因焦急眸中晕出些水痕，和清晨他率领捕快出衙门时，她旁若无人般起身的镇定判若两人，便心中存疑。
之后庚府破案，虽是赤云的道出凶犯，不知为何，他笃定是阿衡所为。
现今，倒要看看，她如何巧舌如簧。
阿衡见卢道舒面色不善，她低垂着头，一本正经的胡诌，“不瞒大人，小民是知微的表弟，与家中闹了点别扭，便想着来投奔表姐，可....和表姐家是表了几百里的亲戚，这点子血源也淡了，也不好意思去太傅家叨扰，便私下托小姐，在衙门里寻个差事。”
“小民所言，绝无虚假，若您不信，可以去太傅府上盘问。”
知微父亲为当朝太傅，为士族出身，像这种高门，表了几百里穷乡僻壤的亲戚多了去了，往常有气节的，无脸面去高府谋个一官半职，而她道名点姓的说出缘由，这不由得他不信。
而又有今早知微露面，无意间给她正名，也算是全了她的话。
屋中一时静谧，阿衡一颗心高高揪起，瞥了眼身前的卢道舒，他眉目沉寂，唇角却若有似无的翘.起，她忙收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立不动。
“城南洛水河畔的四通市卖有“鹤顶红”，你去查查。”阿衡正在想下一步措辞时，卢道舒已渡步到书案前，重新拾起卷宗看了起来。
“啊。”阿衡有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惊疑了下。
“马厩里有马。”卢道舒寡淡的声音从书卷中传出，阿衡终于听懂了他说的什么，忙不迭地的应下。
等她驱马出京兆衙门后，那颗高悬的心才重回肚里，总算蒙混过去了，既然她无从探听卢道舒为何遭贬诋，那么只得暂时搁下，先着手“灯笼藏尸案”。
阿衡理清一团乱麻的脑子，一路疾驰到四通市。
这里毗邻洛水之滨，晚霞如同披了一层金色的薄纱，随着街头人流涌动荡漾起来，如同大漠中风吹拂黄沙，折射.出炫目的光来。
阿衡拴好马，择了一家赏鱼的店进去，在一处白玉琉璃鱼缸前站定，朝下看去，水面上卧着几簇捧莲，玉叶舒展横斜其上，影影绰绰下，几尾“鹤顶红”在一汪碧水中徜徉，倒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闲适从容。
掌柜是个中年汉子，微胖，穿着柔然人的装束，浑浊的眼珠透出精光，他上下巡视阿衡全身，才爽朗的笑起来：“小爷，可是来买鱼的？”
却见来人挑眉反问：“掌柜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上个月我还在此买了两尾“鹤顶红。”今个反倒不认识我了？”
掌柜的姓张，说起话来，眉峰挑的老高，颇有些“飞扬跋扈”的调子，听这一席话，他更是诧异，不免多瞧了阿衡几眼，“是刘公子？”
阿衡临出衙门前，换了一身常服，月白牙锦袍上，用墨线勾勒几簇翠竹，加之她身量欣长，容貌出众，更像是富贵人家的闲散公子，此时，她尾音微微上扬：“恩？”
那张掌柜立马换做恭敬模样，连声道：“失敬，失敬，老夫眼拙，未瞧出公子来。”掌柜的说着，一手做个“请”字，将阿衡引至上座。
“明人不说暗话。”阿衡甫一落座，便做足了纨绔子弟的模样，吊着嗓子说：“上个月我买鱼时，你说了什么？”
见张掌柜面上显出迷茫，她出言提醒道：“你说本公子府上养的猫的寿命都没“鹤顶红”活的长。”
“这才一个月，那“鹤顶红”就死了一双，张掌柜，你是拿本公子戏耍着玩的罢？”
话落，张掌柜这才想起此事，一个月前有个公子哥抱着猫来买鱼，生的齿红牙白，俊俏的很，出手阔绰，他为了做成这笔生意，随口胡诌了这句胡话，这便被人给惦记上了。
眼瞧着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张掌柜缓了声，惆怅的问：“是不是府上的人招呼不周，喂养时出了差错？”
“这鱼可不能撑着......”
“本公子亲自看顾的，岂能出错？”他话未说完，就被阿衡拔高了调子打断，“张掌柜的，怕不是你给我的是快死的鱼吧？”
“我那天瞧着，有条鹤顶红游的不怎么畅快，回去没过几天就死了。”
“你说说看，这事怎么办？”阿衡手里把.玩着从赤云腰带上顺下来的玉佩，吊着一条腿，她眉峰紧蹙，一脸不耐。
那张掌柜也是个精明世故的主，在皇城根下，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听她这一席话便知，这是被人敲上竹杠了。
张掌柜原本虾着的腰慢慢挺直顺了，悠着音儿：“刘公子，您这是说的哪儿话，给您的都是铺子里最好的“鹤顶红”，您不信问问我身旁伙计。”他说着话，伸手招来一名伙计，张口就要询问。
“别了。”阿衡挥手，从紫檀木椅上起身：“张掌柜，那两条“鹤顶红”我原本是想赠于宫中姑母的，哪成想死了一双，这不，我吐出的话收不回来了，姑母今个儿急着要，我再买两条，若这次再死了，我就拿你是问。”
“宫中，姑母？”张掌柜骤然想起，那天确实是听她提起赠与贵人。
那么“宫中姑母”难道是刘昭仪？听闻她嗜爱养鱼，当今圣上还为此修建“鱼藻池”供饲养各色金鱼。那么能唤之姑母的是.....
想到这，张掌柜瞥了眼她腰间玉佩，惊得后背冷汗簌簌而落，忙招呼伙计捞了两尾“鹤顶红”拎在手里，双手呈给阿衡，“小人眼拙，竟没认出是刘大官人。”
“实在该死，这两条“鹤顶红”便赠与您了，还望刘大官人笑纳。”张掌柜说着话，那双“飞扬跋扈”的眉眼，变得如同一马平川般，只差跌下眼眶子里了。
刘大官人？阿衡心中掂量着，她单手接过，嘴上说：“好说，好说。”
想不到她那未曾谋面的堂.哥刘星海，当真混账透顶，她幼时曾见过的，长得眉清目秀的十分讨喜，去年岁元时，曾听去平城的大伯提起。
大伯是阿耶的另一支旁系，名为刘世昌，时任御史中丞，为人刚正不阿，膝下却有一逆子，名为星海，这刘星海整日溜鸡斗狗，不学无术，尽挑拣有辱斯文的事，还脾气刁钻古怪，遇到欺辱良民的商户，他非要去敲诈一番，所幸，这刘大公子倒未惹出什么大的幺蛾子来。
伯父老年得子，倒是看顾的紧，宝贝疙瘩的疼，若非前几年堂兄惹毛了贵胄，被老爹打断了腿，这几年收敛了些，像这种卖个“眼活”的铺子，早就被他掀的底朝天。
因他口中的“刘大官人”住在洛阳，阿衡便想着借着他的“名声”来敲诈一番，倒真没料到这般好使。
“只是这“鹤顶红”能长命百岁吗？”阿衡想到这，佯装不满，意有所指的斜睨他一眼。
“这个您放心，侍御曹姚大人，宫中太子爷，和汝南王府家的“鹤顶红”都是咱这的，不会出差错。”张掌柜老神在在的作保，“这四通市卖“鹤顶红”的独此一家，这还能作假？”
阿衡见状，能套出的话也尽如此，便不再停留，牵过马扬长而去。
张掌柜目送阿衡离去，才拐进铺子里，他平喘了下呼吸，就听后厅通往前厅的门帘后传出杳然而至的脚步声，于是他低声朝帘子后的人，道：“大公子，事已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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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阿衡惊诧：我马甲掉了？
卢道舒：没，没有。
阿衡佯装气恼：说清楚，不说清楚，今晚不准上床。
卢道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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