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馨纪事

作者:邢若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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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十七夺财(中)


      (康熙五十三年一月-二月事)

      我冲上前扶他,却未见他睁眼回应。“胤禛!”情急之间,脱口唤了他的名。

      受伤了?伤哪儿了?为何不回答?为何不说话?!

      竟然伤了他,这些人!我不禁怒火中烧,大声呵斥:“你们放肆!”

      那些人愣了愣,看着我面上的怒意,半天不敢动弹。

      一一扫过这些面孔,却认出其中一人,乃是府里佣人,我气得涨红了脸,骂道:“德保!你还要命不要?!自家主子也认不出来?!”

      德保虽不在内院侍候,却因他与秋蝉有婚约,我见过一次,故而认得出他。

      德保听我叫出他的名字,再一细看我怀里扶着的人,早已吓白了脸,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其余人等,不知所措的看着他面露惊慌,又看向我眼中的阴冷。

      我怒道:“现下跪什么?!你若想要命,赶紧找顶轿子将爷送回府!”

      德保吓得连滚带爬的冲出门,片刻间便寻了顶软轿来,众人七手八脚的扶他上轿,一路赶回王府。

      回到府中,不敢惊动大福金,我只吩咐苏培盛偷偷找了医家为他诊视。

      对着屋外跪着不停磕头的一干人,我冰冷的开口说道:“都到偏厅去,一样样儿给我说清楚!”

      入了偏厅,我说道:“我说过不可到府外做讹人钱财的混帐事,你们可是明知故犯?”

      几个人耷拉着脑袋,嘴上不停讨饶:“福金饶命,下次再不敢了……”

      我冷笑一声,打断他们的说话,呵斥道:“你们还想有下次?!如今快些儿将主谋说出来,不然一会一块儿送到宗人府!这伤害皇子的罪名,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地下跪着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见逃不过,便由德保开口,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始末话与我听。

      听完德保的回话,我沉默半晌,才说道:“你们若想家人无忧,这个事儿以后再不要提,不然爷都护不了你们。”

      他们听我如此说,忙不停的磕头,齐声说道:“奴才定不会说出去的,万望福金饶命。”

      脑子飞快的思考,我开口吩咐:“一会儿听我处置,什么都别说便是。”

      众人诺诺答应下来。

      深吸一口气,不去理会这样的决定会惹来多少怨恨,我严肃的对屋外随侍的太监刘希文下了命令:“将他们带到正殿,听侯发落!”

      回屋换了衣裳,匆匆赶到正殿时,见得殿外黑压压的聚了一干唯恐天下不乱的闲人。

      “消息传得倒快。”我冷哼一声,径直往里走。

      “主子,他们是李福金屋里的人,是不是……”秋蝉悄悄在我耳边提醒。

      我回首看了她一眼,问道:“这话可是因了德保与你的婚约才说的?”

      秋蝉慌忙跪来,答道:“主子明鉴,奴才的婚事是佐领、主子做的主,奴才至多不过见着德保一面,怎会因他的事触怒主子,更何况这个事原是他的错,主子处罚,旁人决不敢多嘴,只是……”

      我扶她起身,笑着说:“你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多问你一句是否在乎德保,看你急成这个样儿。”

      略一沉吟,我又对秋蝉说:“若你在乎与德保的婚约,且忍耐一、两年,我定为你想办法周全……”

      她抹了抹眼泪,垂首回答:“奴才并不在乎这个婚约,只求能在主子身边多服侍几年。只是李福金处,未问过她的意见,这样轻易处置,恐怕会……”

      我挥手打断她的说话,严厉了语气:“明儿我自会去跟李福金说。但是今日,不管是哪个屋里的人,我一定重处绝不轻饶!”

      因未知晓他受伤的事,见我失去了往日的随性,一派严肃,秋蝉不明所以的低着头,不敢再开口求情。

      丫环、婆子、太监们听说了德保数人在外胡闹被抓现行,如今我要处置,个个幸灾乐祸的赶来看热闹。

      “府里的管事官何在?!”待坐定,我扬声问道,见得亲王府大管事在一旁垂首待命,我吩咐道:

      “将这一干人等送至盛京庄园为奴,永不许进府!其家眷不得担任要职,若有谁胆敢与这几人交接,立即逐出府去!”

      “是!”大管事领命退下。

      我看着底下的人,沉着脸宣布:“若有再犯,本福金绝不轻饶!”

      发落了德保等人,我才得空至书斋察看他的伤势。跨过门槛,见得苏培盛正为他上药,见我进来,他飞快的穿好衣裳,斜靠在榻上,我忙向身旁伺候的苏培盛打听:“医家怎么说?爷的伤势怎样?”

      挥了挥手,他将正要回话的苏培盛打发下去。笑了笑,他轻描淡写的对我说道:“没事儿,只是些许擦伤罢了……”

      我不相信的反问:“方才都昏过去了,怎会只是些许擦伤?!”

      “你不也骗过我么,今儿可算是报仇了。”他看着我,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愣了愣,想起去岁密函的事,好笑的对他说:“爷真是小心眼儿,多久远的事儿了,还记在心上。”

      坐到他身旁,我不放心的又问道:“真没事儿么?我看看。”

      “没事儿。”他笑了笑,淡淡打消了我的疑虑。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瓶,原来是化淤的跌打药酒,我轻声问:“还没上药么?我……”

      “不用。”话未说完,他立即拒绝,一面扭捏着别过脸,看向纸糊的格窗。

      微微皱起眉头,难道他怕我见到他的伤势严重?压抑不住对他的担心,我劝道:“及时上药,淤伤才好得快。趁着患处尚未淤结,我帮你……”

      “不用!”他避开我的手,神情激动地拒绝。惊讶的睁大眼,看着他拉紧了衣裳,而我像个登徒子一般抓着他的手。

      我慌忙放开手,红着脸低头摆弄项链上的鱼形吊坠。一阵尴尬的沉默,他缓缓开口说道:“听苏培盛说,你把那些人都处置了。”

      “是。我正要跟爷说这个事。”我低着头,把对那五人及其家眷的处理告诉他。

      “可能处置重了点……”我偷眼看了看他不做声的模样,接着解释,“但若不如此,伤了爷这个事叫外人知道,他们几个脑袋都不够,就连我,府上的管事,大福金可能都……”

      “我知道,”他打断我的话,笑着说,“只没见过你这般严厉的样子。听苏培盛说:底下人怕再也不敢胡闹了。”

      我的头更低了,还不是见着他受了伤,气昏了头才会如此。

      沉默片刻,我轻声问道:“他们,是你指使的吧。”

      他淡去笑意,问道:“怎么知道的?”

      “我单独问过他们……怕他们把爷指使的事儿说出去,不得已才决定将他五人贬至盛京庄园为奴……”为了府上的安稳,我不得不这样做,即使因此错待了一些人。

      我知道,对于高高在上的主人来说,出了错,做替罪羊的永远是无辜的下人。这个时候,我只能选择牺牲他们。心里泛起一阵悲哀,久久不愿作声。

      “是,我想要这两件东西,”他叹息一声,轻声说道,“嘱了他们去买,谁知竟……”

      “下面人只想着主子的吩咐,哪里管用什么混账方法。倘出了事,谁人不说是作主子的不是,那个作恶的奴才倒成了听使唤的应声虫了……”我默默的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其他。

      他点点头,想是听进我话里的意思,我又问他:“如今他们抢来的这两样东西怎生处理?”

      见他有些为难,我建议道:“我见那老头儿是个倔强、较真的,闹不好出了人命,到时就有口难辨了。这两样东西不若送还给那老头儿。做件善事,功德无量呢。”

      “你倒也跟我谈佛论道了。”他笑看着我,一脸的稀奇。

      见他眼中仍有些不舍。“爷看这样可好,”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漆盒,我说道,“这是我央了大哥哥在肇庆府寻到的鸲鹆眼青绿凤端砚一.……”

      他听着急忙接过,拿在手中仔细观赏,嘴上赞叹:“果真是一绝好端砚!上品!上品也!”

      我指着端砚背后笑说:“这是大哥哥仿了爷的字刻的‘破尘居士’铭文。”

      他反复看了又看,才放下砚台,同意了我的建议。

      我二人又商量起退还夺来物品的事情,当下约定过两日出府将砚、墨送回,我才离开书斋。

      注:

      一.端砚砚石中含天然生成的各种花色,视花色不同而有青花、水纹、玫瑰紫、黄等品种。
      各种花色中有一种“石眼”,绿晕数重中含以圆如眼珠的黑晶,晶莹鲜活,俗称“鸲鹆眼”,是极为少见难得的珍品。
      关于端砚的眼,古有“自唐以来,便以青眼为上,黄赤为下”之说。(周作明·《中国起居图说2000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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