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幸村]时间

　　>0

　　朝仓绪再一次见到幸村精市，是一个秋意正浓的黄昏。她特地请了假从国外飞回日本，参加立海大附中十年一度的周年校庆。

　　曾经的好友们如今分布在日本以及世界各地，好不容易能在校庆上见一次，也依旧只有匆匆一瞥——

　　她们之间的时差，注定了短暂的重见。

　　因此，在校庆前一天、周日的傍晚，能够再见到曾经网球部的风云一代，朝仓绪不得不感叹。

　　也许时间是在证明，他们确实还有缘。

　　>1

　　每一段感情的开篇，都有一个俗套但令人难忘的开头。

　　朝仓绪参加立海大高中部境外班入学考试的那一天，天空中飘着细雨。从考场走出来，她拉上自己外套的帽子，就步入雨帘。毕竟她已经决定了，大学要去欧洲的某个多雨的国家求学，这种情形在未来必定不会少见，而现在也不过是做些提早适应罢了。

　　但在那天之前，朝仓绪从不曾来到立海大，即使是有名的海原祭，她也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错失了参与的机会。因此当她眯着眼睛在雨中摸索着出学校的路时，她很不幸地选错了一个方向。

　　朝仓绪惊讶却不意外地遇上了一队正在跑步的人，他们看上去并没有被这场雨打扰到，其中几人还在跑步时偶尔聊上几句，丝毫不减疲惫。为首的少年有一头紫蓝色的头发，他轻松地笑着，跑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黑发卷曲的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带黑色帽子的人。

　　“啊……网球场。”

　　朝仓绪抓了抓头发，苦恼地掏出手机。细密的雨丝立刻打湿了手机屏幕上的钢化膜，她把拇指放在home键上好几回，然后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键盘叹气。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仍然没有看到有什么避雨的地方，只能一只手挡在手机屏幕上方，另一只手艰难地点开地图软件。

　　“什么啊，完全走错了方向……早知道就不该因为怕弄湿屏幕不查地图了。”

　　朝仓绪懊恼地抿唇，然后叹气。在她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打入搜索框的同时，那一队人已经跑过了大半圈，其中几人已经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雨中按着手机的陌生女孩，只见她左右摆了摆手机，然后原地转了一圈，最后用那只挡在手机屏幕上方的手狠狠揪了下头发，结果被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嘶——”

　　“……呵呵。”

　　细雨绵绵的下午，校园里安静得不可思议，少年的轻笑格外明显，那笑声并没有嘲笑之意，而声音的主人也只是单纯地觉得有趣。

　　朝仓绪向那一队人看去，直直对上了一双紫蓝色的眼睛。后面的几个少年纷纷慢下脚步，然后停下来看着那个笑出声的少年。幸村精市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

　　他穿过校园里的小路向她走来，然后站定。他紫蓝色的眼里一片真诚。

　　“我没有要笑你的意思。”

　　朝仓绪连忙摆手，脸上习惯性地挂上温和的微笑。

　　“我知道，”她轻轻说着，“我听得出来。”

　　幸村精市沉默了几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直眯着眼的柳莲二看了看眼前穿着私服的少女，想了一下，也走上前。

　　“这位同学，是刚刚参加完境外部入学考试吗？”

　　尽管是询问的口气，但他并不需要少女的回答，只是肯定地说了下去，手指向朝仓绪右边的方向。

　　“那边有一条小路，经过一片小树林以后就能看到几个篮球场。你在篮球场的尽头右转，就能回到主教学楼，然后就能找到大门了。”

　　她愣了一下，感激地向二人鞠躬。他们只是微微点头，就回去召唤同伴继续跑步。朝仓绪用手抹了抹手机屏幕上的水，把它重新放回口袋里，就按着方才那人指的方向走去。她走过一片小树林后，果然看到了空旷的篮球场，她随后在篮球场的尽头右转，就看到了教学楼和大楼前的巨大喷水池。

　　朝仓绪松了口气，快步向校门口走去，打算赶紧乘车回家。站在车站上，她回过头，身后的铁栏杆拦着一片小树林，她隐约还能听到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汽车缓缓驶入站台，朝仓绪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在自动售票机上拿了找零后，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刚刚真是多亏了他们了，不然她恐怕真的要按照地图上显示的那样，绕一个大圈子。

　　但尽管真正帮助了她的是那个棕发眯眼睛的男生，朝仓绪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蓝紫色头发男生的身影。他微微笑着，亲切又疏离。

　　>2

　　但忙碌的学习生活让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多想，这场意外的邂逅也被抛到脑后。朝仓绪忙于她的英语补习班，即使已经受到了立海大境外部的录取信，她也丝毫不敢让自己放松下来。境外部是一个全外语教学的地方，凭她现在的半吊子英语，她简直不敢想象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是怎样的艰难。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快地听懂英语授课，她不得不提前花十二分的努力去为未来做准备。

　　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几个月、经过了短暂的毕业假期后，朝仓绪顺利地进入了立海大附属高中的境外部。而在开学典礼上，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蓝紫色头发的少年。他穿着和身边同学一模一样的校服，但精致的外貌、挺拔的身材和身周温和但不容忽视的气场，立刻让他在人群中出挑起来。

　　朝仓绪身边坐着的一个女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笑了起来。

　　“朝仓同学，是认识幸村君吗？”

　　“哎……？小原同学？”

　　朝仓绪再次看了一眼幸村精市，然后转回来和刚认识的同学小声说话。

　　“只是之前来考试的时候得了他和他朋友的帮助罢了，他是叫幸村吗？”

　　“是啊，幸村精市，初中的时候就是我们立海大的风云人物了。”

　　小原池熟稔地介绍起来。

　　“之前初中的时候就是网球部部长呢，估计进了高中以后还会当上高中部部长吧。这么说来，朝仓同学是真的很不关心网球呢？”

　　“啊……不太喜欢运动。我不喜欢晒太阳，也不喜欢出汗。”

　　朝仓绪想了想，又问了新同学另一个人。

　　“那你知道他有个朋友，棕色头发，一直眯着眼睛的……”

　　“那是柳。”

　　小原池微笑着。

　　“我初中和他同组呢，他非常擅长数据收集。”

　　“怪不得，我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出学校的路。”

　　小原池对朝仓绪露出了然的笑，台上校长的新生动员刚刚结束，两人适时地鼓起掌来，然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偷笑。

　　>3

　　即使朝仓绪没有刻意去关注幸村精市，他的名字也不断在她的耳边被提及。从他和昔日初中网球部的队友一起加入高中网球部，到他们全员在一场选拔赛中轻松胜出，网球部的更新换代一时间成了整个高中部的热门话题。一个晴朗的下午，境外部放了学，朝仓绪半推半就地跟着小原池一起去网球场看他们训练。阳光下的少年们奔跑着挥洒汗水，但朝仓绪在小原池的怂恿下不为所动。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运动……”

　　朝仓绪小声地和好友抱怨着，小原池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把视线放在球场上一个银蓝色头发的少年身上。朝仓绪用手挡了挡头顶的阳光，没多久，她突然感觉自己站在一片阴影之下。

　　“又见面了，这位同学。”

　　她抬起头，幸村精市已经站在她面前。他似笑非笑地瞥过小原池，然后对她微笑。

　　“那天后来，同学有顺利地找到出校门的路吧？”

　　“是的。”

　　朝仓绪看着那位柳莲二也走了过来。她微微后退了一步，然后对二人弯腰。

　　“那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幸村君、柳君。如果不是你们，我恐怕要在雨里走好久。”

　　“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朝仓桑不用这样感激。”

　　柳莲二淡淡地开口，同时也瞥了小原池一眼。朝仓绪看着好友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她的手在身侧握成拳，垂下眼不和二人对视。

　　“朝仓桑对运动不感兴趣吧？”

　　幸村精市微笑着，丝毫不介意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们：他刚才不小心把她们的对话听完了。

　　“太阳这么大，朝仓桑还陪着小原桑看我们网球部的训练，真是令人感动啊。小原桑也应该体谅一下自己朋友呢。”

　　朝仓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幸村精市对好友微妙的敌意，而好友口中曾经的同班同学柳莲二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小原池咬了咬下唇，又看了场上正在打球的银蓝色头发的少年，最终她略带歉意地看向朝仓绪。

　　“……抱歉。”

　　她的声音轻轻的，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慢慢元气。幸村精市的微笑顿了一瞬，继续和柳莲二说起了什么。朝仓绪挽起好友的胳膊对她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我们还是走吧。听说一条街以外开了新的抹茶点，绪酱要一起去试试吗？”

　　“当然了，小池。”

　　两个少女手挽着手亲昵地离开，朝仓绪在走到小树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幸村精市正向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站着，他和另一个戴帽子的少年说着什么，突然抬起眼睛。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交，朝仓绪尴尬地笑了一下，赶紧转过身和朋友远去。

　　“怎么了吗？幸村。”

　　真田弦一郎说到一半，注意到好友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顺着幸村看着的方向，看到了两个女生的背影，其中一个还有些眼熟。

　　“……小原池？”

　　“啊，是啊。”

　　幸村精市转过头。

　　“旁边的是朝仓绪，去年我们见过她的。”

　　真田弦一郎压了压帽子，点头表示他也还记得。但他依然皱着眉。

　　“她们都是在境外部吧。”

　　刚刚从球场上下来的仁王雅治和丸井文太也走到他们旁边。丸井文太大口大口灌着水，一边好奇地想要打听正副部长的话题。他顺着真田的视线看过去，那两个背影已经离得很远，但他良好的视线依旧让他认出了熟悉的人。

　　“咦？那不是小原池吗？”

　　丸井文太脱口而出，然后猛地捂上嘴。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身边的仁王雅治，球场上著名的欺诈师喝水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抓过毛巾擦脸。

　　“……哎呀，对不起。”

　　丸井文太小声地嘀咕着，身边几人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胡狼桑原过来拉走了丸井文太，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到一边继续说着合宿计划，只剩下幸村精市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仁王雅治。银蓝色头发的少年动作缓慢地擦完脖子，又喝了一大口水，一边拧上瓶盖，一边重新拿起球拍。

　　“仁王。”

　　仁王雅治脸上是无所谓的笑，但嘴边的那句“噗哩”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在幸村精市看透了一切的视线中叹了口气耸肩。

　　“我有分寸，幸村。我的时间只有这么点，我们都是。”

　　他侧过头，那条小路上已经没有了人影。但仁王雅治不需要看见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人的背影。

　　“她说得对，我们之间注定不可能有未来，不如提早说再见。”

　　>4

　　对于小原池和网球部几人的微妙关系，朝仓绪不能说自己不感兴趣，但看着好友强颜欢笑的样子，她怎么都不忍心问出口。她们在抹茶店吃了一份团子，又喝完了饮料，最终在店门口告别，一左一右向着两个方向踏上回家的路。朝仓绪摸了摸有些被饮料撑到的胃，决定慢慢走回家。她掏出手机点开地图，跟着那个带着箭头的蓝点向前走去。

　　由于在店里和小原池聊了很久，当她再次经过立海大校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正犹豫着不如还是乘车回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听说那边新开了抹茶店，我看到说那里的抹茶卷很好吃哎！”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抹茶卷了？”

　　“只是听说很好吃啦，呐呐桑原，我们下次一起去吧！啊还要叫上赤也！”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又要我请客吗。”

　　“嘿嘿嘿，桑原真是大好人！”

　　朝仓绪听着失笑，她转过头想看看是谁，却再次愣住。

　　“啊，是朝仓桑啊，又见面了。”

　　幸村精市微笑着开口，丸井文太和胡狼桑原都看向她。

　　“你们好。”

　　朝仓绪向他们点头，有些无奈。

　　“总是能够碰到你们啊，这种缘分也是很奇妙。”

　　一队少年听着她幽幽的口气都有些发愣，丸井文太吹了一个大大的泡泡，认出了眼前的人。

　　“是你啊，确实呢，之前你来考试的时候也碰上了我们，”他开朗地笑，“听到部长主动和女生打招呼真是意外啊，我是丸井文太，一年C组！”

　　“我是朝仓绪，境外部A组。”

　　朝仓绪依旧是一听到自我介绍就习惯性地挂上温和的微笑，不过一向不擅长聊天的她这次却主动挑起了话题。

　　“丸井君说的是一条街外的那家新开的抹茶店吗？”

　　丸井文太眨眼。

　　“那家的抹茶卷确实做得很好吃，甜而不腻，团子也做得非常好，不过柚子味的饮料却意外的有些腻了，我刚刚和朋友一起点了一杯，结果没喝几口就重新点了别的饮料。”

　　“那真是太好了！”丸井文太又吹出一个大大的泡泡，“虽然抹茶卷不是很甜有些小失望啊，谢谢你啊，朝仓桑。”

　　“没事。”

　　朝仓绪点了点头，打算打个招呼就继续往回走。但站在最前面的幸村精市再次发话：

　　“朝仓桑是打算走回家吧？我们似乎是一个方向呢，不如就一起吧。”

　　同样和他同方向的真田弦一郎和仁王雅治都惊讶地看着他，幸村精市只是微笑。朝仓绪眨了眨眼，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能点头。他们和往另一个方向离开的几人道别，分开前，他们还纷纷对她自我介绍，让她感觉奇怪极了。但素来不擅长提问的少女并没有多说什么，走过几个街区后，他们和要右拐的仁王雅治分别，再往左拐，没走几分钟，真田弦一郎也拐进了另一条路。

　　“原来朝仓桑也是住在这个方向？”

　　幸村精市微笑着，朝仓绪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地图软件给他看。

　　“我还是第一次自己走回家，没想到也不如想象中的远。”

　　“朝仓桑真的是很讨厌运动和出汗啊。”

　　朝仓绪听到幸村精市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看着少年脸上不变的微笑，他的脸依旧精致得让她忍不住内心惊叹。幸村精市突然低下头看向她，朝仓绪再次露出尴尬的笑。她别开眼，也就没看到幸村精市微微的怔愣。

　　他们在两条街以外的十字路口道别，幸村精市看着朝仓绪向另一条街拐去。想起她和小原池一起离开的样子，以及她们身处的境外部，他莫名地叹了口气。

　　>5

　　在一起走回家一次之后，朝仓绪和幸村精市碰面的次数一下子多了起来。朝仓绪是个万事皆凭心情的人，每当她提早出门走去学校，十次里有九次都能遇上提早去学校训练的幸村精市。两人遇到后便会走到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地走路，也有时会聊一些学校里的事。朝仓绪也早就了解完了著名的网球部，当幸村精市提到比赛的时候，她也能附和上几句。

　　但大部分时候，他们的话题也仅限于学业。境内部和境外部的授课截然不同，教学体系也天差地别，不过总有些重合的必修课，例如朝仓绪极度不擅长的数学和成绩全看考试状态的国语。

　　在聊过几次英语之后，他们的话题终于跳开了校园，延伸到了校外。朝仓绪知道了幸村精市除了网球以外也非常喜欢画画与园艺，幸村精市也了解到朝仓绪对整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想要研究它的热情。

　　“所以朝仓才会决定出国啊，只是想要开阔眼界吗？”

　　“是啊，”朝仓绪不好意思地抓发尾，“想去不同的地方看看更大的世界，我在东京十年，神奈川五年，尽管假期也能出国玩，但总是感觉时间太少。”

　　“我平时假期都很少出去旅游，朝仓已经看了很多了，”幸村精市笑着，微微皱起眉，“不过确实，世界很大，我以后也要多出去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啊。”

　　他看着朝仓绪无限神往的眼神，耳边没由来地想起仁王曾经说过的话。他微微顿了顿，朝仓绪奇怪地转过头，撞进一对带着犹豫的眼睛。

　　“那么，小原桑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朝仓绪愣了愣，想起了他——以及他们和好友之间的奇怪氛围。她考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小原池是不是介意她说出她的想法，但最终还是对着幸村坦诚地摇头。

　　“小池的话，只是因为她妈妈是外国人，”她笑了一下，“你们以前和她很熟吗？她说她更想去妈妈所在的国家，她和她爸爸……嗯……”

　　幸村精市点了点头，打断了她的犹豫。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

　　“什么？”

　　朝仓绪看着幸村精市摇头，她确实很好奇，但幸村已经闭上了嘴，她也不好多问。两人沉默着走进学校，然后分别，幸村精市走到球场边上又转过头，朝仓绪已经走到境外部教学楼门口。他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已经到了球场的仁王沉默地看着他。

　　“幸村，你……”

　　幸村精市回过神。他走进网球场，像往常一样放下网球包，准备开始热身。仁王雅治转回去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走到幸村精市旁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再次看向境外部的大楼，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叹息。

　　“幸村，你知道的。”

　　仁王的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下去，但幸村精市明白他的意思。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在仁王微黯的眼神里叹息。

　　“我明白。”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明白我们的时间都只有这么些，我也明白，我和她之间注定不会有什么未来。

　　“只是……”

　　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想尽力一试。

　　>6

　　和境内部在听说网球部部长幸村精市交了女朋友后的各种惊叹和羡慕不同，境外部对朝仓绪和幸村精市的恋爱消息，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小原池在从好友口中证实了这则消息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整天，终于在放学后好友准备去网球部时开了口。

　　“小绪……”

　　“什么？”

　　小原池看着好友露出疑惑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这对好友面面相觑了好几秒，最终小原池别开视线。

　　“你是认真的吗？你和幸村君。”

　　朝仓绪抿着唇点头。

　　“你知不知道……你们……我是说，”小原池深呼吸一口气，愧疚地看着朝仓绪，“你们以后……”

　　朝仓绪也沉默。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池，我也明白大家今天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朝仓绪垂下眼，透过窗子看着不远处的网球场。网球部的部员们已经陆陆续续走进球场准备练习，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和朋友一起走进球场，转过头，她微微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试一试。”

　　小原池和好友一起走向网球部，两人在岔路口分别。她远远看着好友走进网球场，幸村精市亲昵地拍她的头。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搜寻起另一个人，却在接触到他银蓝色头发的那一瞬间突然转身。

　　她曾经也是那样抱着试一试的美好愿望，最终却不得不对自己的软弱和遥不可及的未来认输。

　　也许小绪会和她不一样，也许她和幸村会跟她和仁王雅治不一样。

　　她叹了口气，和另一个刚刚走出教学楼的朋友一起离开学校。球场上，朝仓绪坐在阴凉的长椅上，看着网球部里如火如荼的训练。

　　“怎么样，觉得无聊吗？”

　　幸村精市打完一场比赛，走下来坐到她旁边。朝仓绪摇了摇头，抽出一条毛巾递过去。她看着少年满脸笑意地把脸低下来，有些沉默地帮他擦汗。

　　“不无聊，我觉得很精彩。”

　　她对上幸村精市盛满温柔的眼睛，第一次露出有些害羞的样子。

　　“幸村，打起网球来，真的和平时很不一样。”

　　“还叫我幸村呢，”他嗔怪地念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少女的额头，“哪里不一样？”

　　“就是气场很不一样啦，”朝仓绪把毛巾叠好，看着幸村喝了口水，“球场上的幸村凌厉了很多啊，一下球场就温和了下来——啊，精、精市……”

　　幸村精市微笑着“嗯”了一声。

　　“但是尽管气场截然不同，风格还是一如既往。虽然我听说了‘灭五感’的恐怖，不过你的打球方式真是不温不火啊，要不是了解到你招式的恐怖之处，恐怕还会以为你只是在普通地回击呢。”

　　幸村精市高兴地笑起来。他把额头抵在女友的额头上，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朝仓绪忍不住红了脸，附近的其他部员们也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纷纷扭过头。

　　“我很高兴，”幸村精市的声音轻柔，“尽管你看不懂球，却看得懂我。”

　　>7

　　在经历了小心翼翼的恋爱初期后，朝仓绪和幸村精市都渐渐放开了心里的犹豫。他们身边的朋友看着两人越来越默契的样子，也都放下了心中的忐忑。

　　高一的夏天，幸村精市再次带领立海大的网球部捧起全国大赛的冠军奖杯，朝仓绪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庆功宴，席间，她悄悄扯着幸村的衣袖，给了他一个颊吻。幸村温柔地揉她的头发，其他的队员们都见怪不怪地起哄，丸井文太不时还和朝仓绪交流一下他知道的不同的餐厅，仁王雅治总是发出调侃的“噗哩”。

　　但幸村精市知道，也许其他人都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但仁王一定没有。他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一个更高的点看待他和朝仓绪的交往，在部员们哄笑的时候，他往往是沉默的那一个。

　　可是——

　　他低下头看着正小口嚼着寿司的女朋友，她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抬眼对他笑。幸村精市一只手缓缓抚过她披散的长发，一边凑近她的耳朵。

　　“明年，我们也会一起捧起奖杯的吧？”

　　朝仓绪条件反射地点头，然后忍不住纠正他。

　　“是看着你们捧起奖杯，我可没为你们的夺冠做什么啊。”

　　幸村精市在她耳边轻笑。店里所有的嬉笑声与说话声都一点点远离她，轻风拂过，朝仓绪感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膨胀起来，塞满了甜意。

　　“你在我身边，就给了我世界上所有的幸运。”

　　但甜归甜，朝仓绪仍然执着地打断男友的话，客观得不像是一个正听男朋友甜言蜜语的女孩子。

　　“可是明显，这点幸运还不及你们实力的一个零头吧？”

　　幸村精市依旧轻笑。他撩起朝仓绪的一缕长发，然后放到唇边。网球部的部员们没眼看地埋头苦吃，幸村含着笑意瞥过他们，然后吻她的头发。

　　“正因为有你的幸运加持，我们的实力才能得到最大发挥吧。”

　　竖着耳朵听部长讲话的部员们在心中留下了宽面条眼泪。

　　既然这样，以后的训练里也少虐他们几场吧部长！QAQ

　　>8

　　朝仓绪和幸村精市的交往平平淡淡地走到第二个年头的时候，仁王雅治终于第一次跟着朋友们一起喊了她“部长夫人”，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柳莲二默不作声地翻开笔记本写了一句什么，真田则是格外多看了他一眼。丸井文太一个泡泡“啪”的一声粘到脸上，打断了正打算出声的柳生和切原，胡狼桑原早已经一脸看破红尘。

　　而幸村精市却沉默地看着他，仁王雅治对着部长“噗哩”一声，一边玩着脖颈边的碎发，一边漫不经心地瞥过幸村覆盖在朝仓手上的那只手。他扯了扯嘴角，长长地舒了口气，朝仓绪突然心中一颤。她下意识地回握住幸村的手，茫然地看向他，幸村精市眼里的情绪沉淀着，朝仓绪无措地发现了他眼中的苍凉。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敢说。她不敢给出任何的承诺，因为她抓不到未来，只有眼下的事才是伸手可及的。

　　一年以后，小原池听完她的话，二人一同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也许过早的计划未来让她们比其他的同龄人更加现实，可谁又能说幸村精市不是个现实到骨子里的人呢？

　　“我们试一试吧。”

　　高一的冬天，朝仓绪这样接受了来自幸村精市的告白。她还记得当时幸村微愣的表情和立刻明白过来的眼神，她想，也许她和这个与她同样现实的人是能够拥有未来的。

　　“我看不到我们的以后。”

　　高三毕业后的某一天，她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地看着幸村。他的眼睛告诉她，他早就明白，只是——

　　“我只是，偶尔也想要有一次能够抛下现实，去够一下那些遥不可及的梦。”

　　>9

　　毕业后的日子对朝仓绪来说乏善可陈。她已经收到了大学的offer，因此凭空多出了将近半年的空白期，而她在境外部中的大多数朋友也和她一样。他们一大群人自发组织起来，先是踏遍了日本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一起组团出国去做志愿活动。

　　闲下来的时候，她们就到东京去打发时间。走过一栋又一栋高楼，穿过一座又一座大桥，小原池和朝仓绪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东京大学，炎炎夏日里，两个女生靠在人头攒动的抽签处展开自己的签，然后都露出欣喜的笑。

　　“哇——大吉哎，看来你的新生活会很顺利呢，”小原池凑过去看朝仓绪的签，然后展开自己的，“嗯，吉！我们的新生活都会一帆风顺的！”

　　“借你吉言啦。”

　　朝仓绪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心里又觉得有些好笑。从来只相信现实和努力的自己居然也会被一张签影响到，果然自己还是太过于紧张了。

　　用真田的话来说，就是“太松懈了”！

　　小原池看着好友突然笑出声，她看着朝仓绪小心地把签纸折起来放进钱包。两个不迷信的人对视一眼，对着彼此小心又珍惜的样子发笑。

　　“不知道这回一分别要多久才能见。”

　　小原池叹了口气。她的开学日比朝仓绪的足足早了一个半月，恐怕这已经是她们今年最后一次见面了。

　　“接下去还有很多事要做——总感觉有很多东西要买，要准备，什么都想带走，又什么都带不走。”

　　她突然转过头，一双眼睛睁大了扫过乌压压的人群。但浅草寺的游客实在是太多了，她最终只是泄气地转回去。

　　“怎么了吗？”

　　“没有，”小原池摇了摇头，伸手把垂到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只是总觉得被什么人盯着——”

　　“哎？是吗？”

　　朝仓绪也转过头，眯着眼睛扫视人群，最终也和好友一样悻悻地回过头。二人一起踏上回神奈川的路，言谈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不可避免的担忧。她们在车站告别，转身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朝仓绪忍不住又拿出那张签纸，靠着阴凉的墙壁低低念出声来。

　　“勿头中见尾。”

　　——她不惧怕失败，也不想过早地纠结于成果。她只希望自己能够一如既往地投入生活、努力生活，怀着好奇、怀着自信。

　　“文华须得理。”

　　——无论是什么，她都向着那个真理，一路充实自己，一路享受生活。

　　“禾刀自偶然。”

　　——她从来都相信，只要努力去做，就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未来。尽管偶尔也有无能为力，但她依然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坚守着这样的信念。

　　“当遇非常喜。”

　　——只要能够脚踏实地地做好自己，幸福和成功……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拥抱她的吧？

　　>0

　　那一队人背着夕阳，隔着一条小路的距离站在她面前。朝仓绪曾经想过，自己会以什么样的表情和方式与他重见。也许是回家路上街角偶遇，也许是校庆日当天在阳光下的擦肩，但她没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让她一瞬间想起他们初遇时的场景。

　　第一个出声打招呼的人居然是仁王雅治，他的口癖多年如一日，“噗哩”一声就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噗哩，绪酱，你那里没有放假吧？”

　　“我请假了嘛。”

　　朝仓绪松了口气，自然地接上话。

　　“毕竟十年一次，我们能聚在一起多不容易——要知道我和在美国的藤堂想聊个天几乎是得等上大半天才能收到回复。”

　　“那绝对是因为你发消息的时间太不对了吧？”

　　朝仓绪不置可否地歪头笑。

　　“好久不见。还好立海大的校庆在十一月，不然我就得喊你们前辈了。”

　　对面有几个人明显扬起嘴角。

　　“那边怎么样？”

　　柳莲二已经掏出了本子。

　　“啊啊，糟糕透啦。”

　　女孩子鼓了鼓脸，但眼里星光璀璨。

　　“每周教授都会发好多页的阅读材料和好多好多问题，看得我头昏眼花的。老是动不动就飘毛毛雨，淋着特别不舒服，但街上只有你一个人撑伞就蠢到哭，只好赶紧跑回宿舍。然后每次打电话办事情，对面人的英语口音老是让我迷迷糊糊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还有就是真的好冷啊，明明过去的时候连十月份都没到，风一吹我差点以为时间被快进了两个月……”

　　“噗……呵呵。”

　　她眼睁睁看着前男友笑出声，然后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那双柔和的眼里盛满笑意，他看向她，带着一股令她窒息的熟悉和难受。

　　“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幸村精市清澈的眼睛总是能看透一切。

　　“唔，也是。比如像刚去的时候，我发现每堂课我们班都只有我一个日本人，甚至是除了我以外一个亚洲面孔都没有，就很可怕啊！不过小组讨论的时候还是很顺利地融入进去了。还有就是原来我英语也没那么糟糕嘛，那些本土人说话都好快啊，不过我还是大部分都能听懂。虽然城市很小，但周末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一样很开心。唔，发现了几家调酒很棒的酒吧，认识了很多很好的人。”

　　朝仓绪弯起眼睛，一脸的满足。

　　“我是对的。”

　　“嗯。”

　　对面那个站在最当中的人小声地肯定，一时间，朝仓绪的心似乎被什么填满。她又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他们时的场景，那一天，她习惯性地查询地图，却是让他们主动来提供帮助。

　　她深呼吸一口气，坚定地向他们靠近。她在他们跟前站定，距离不到一米。

　　“你……们呢？”

　　“啊，虽然这样问了。”

　　“但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都很顺利吧。”

　　曾经的王者们，离开了网球场也依旧是顶尖的人物。他们身上和脸上的自信似乎与生俱来。

　　“大家都不断向着自己想要的未来奔跑，真的太好了。”

　　“只要一直这样，一定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未来的吧？”

　　朝仓绪眯着眼睛，丢脸地想要把突然涌上眼眶的泪意逼退。眼前的少年——现在已经该称之为男人了——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他温暖的手轻轻落在她被阳光晒得呼热的头顶上。

　　“是的，一定能达到的。”

　　幸村精市的声音是她熟悉的温柔。

　　“好久不见，绪。”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