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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膝下的青石板凉意深深，透过一层布料，渗入血肉，侵入骨髓，让崔莺时腿部猛地一缩，全身跟着打了个寒颤。
初墨瞧着崔莺时，心里也难受得紧，她把双手背在背后，假装在摸索，实际上是从空间里取出一对护膝，放到崔莺时面前：“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跪的容易。你戴上吧，它能保护你的膝盖，虽然保护的程度有限，但是至少不会这么难受。”
崔莺时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了——不方便戴。”
“对哦。”初墨这才反应过来。这跪的容易，肯定不能戴在外边，不然太容易露馅了，只是要戴在裤子里面，难道要崔莺时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脱裤子吗？更何况后面还有几个太监探头探脑地偷偷往这边瞟呢。
初墨讪讪地把护膝扔进空间里去，继续愁眉苦脸。
过了一会儿她问崔莺时：“莺时，你不像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崔莺时敛眉道：“有人撞我。”
“是秋霜？”初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崔莺时微微点头。
初墨顿时急了，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崔莺时：“你把她供出来呀，干嘛还给她背黑锅？你是圣母吗？”
背黑锅？圣母？崔莺时有些想笑，这两个词新鲜，生动有趣，也不知道初墨的家乡是在哪里，怎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却又很有意思的词语……膝下冰入骨髓的刺痛提醒着崔莺时此刻的处境，于是那稀薄的笑意很快隐了下去，崔莺时无奈说道：“当时的情形你也是看到了，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才人就已经罚我出来跪着了。”
初墨一脸奇怪的看向她，很明显是不能理解她的做法：“那又如何？”
“她是主子，我是奴才，她想罚我便能罚我，对于主子的惩罚，咱们做奴才的是不能有任何异议，否则，岂不是当着兰漪的面顶撞她？再说，我指认出秋霜，秋霜肯定不会承认，兰漪姑姑看我和她无意义的互相拉扯，了不得俩人各打五十大板罢了。”
初墨觉得自己不能接受：“她们怎么可以不问是非曲直，就直接冤枉人、给人定罪呢？”
“因为，我只是一个最底层、最渺小的宫女，就算我死了，对她们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我不会死的，一定不会，崔莺时对自己说道。
“……”初墨道，“莺时，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你一样，这么聪慧。”
崔莺时摇摇头：“我哪里是什么聪慧？我只是，比你更熟知这宫里的隐形规则而已。”
初墨不再说话，崔莺时也没有开口，腰背仍旧挺得笔直。
崔莺时心里很清楚，昀才人确实是个很和善的主子，她先出口惩罚自己，为的是避免来自皇后的惩罚；她罚自己跪，六个时辰的确很长，但是相比起鞭刑杖刑要温和得多；让初墨来监督，未必没有偷偷放水的意思。
只是……阴差阳错加到自己身上，反倒成了索命的东西……
冷意，一点一点地，渗入皮肤，掺进血液，钻入骨髓。北风里似乎夹杂着冰刀霜刃，青石板上的寒意不住攀升蔓延，带走她身体的暖意，崔莺时的双腿逐渐变得僵硬，仿佛有利刃在她腿里不住翻搅倒腾，时间一长，似乎痛意被冲淡，只剩下一片绝望苍凉的麻木。
她的腿，会废了吗？崔莺时的心，和青石板一般凉。
“莺时……”初墨担忧地看着她冻得铁青的脸色，心里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把空间里的暖贴拿出来，贴到崔莺时身上，但是怎么感觉一点用也没有！
然后，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她犯了什么事儿？”
眼前只余一道模糊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却似曾相识……崔莺时费力睁开眼睛，恍恍惚惚看见前方站立一个挺拔颀长如竹的身影，身着月白色长袍，再往上，是白皙如玉，是眉目浅淡，是俊美无俦。
是五皇子，顾明瑾。
或许也是……一线生机！
顾明瑾今日到宝泉宫，本是想找寻明禧殿的七弟有事，谁知在宫门口看见了一个被罚跪的宫女。
宫人被罚跪，在宫里本是寻常，激不起一丝涟漪，只是顾明瑾无意间瞥见这被罚宫女的脸，生出一份熟悉之感。在脑海里一搜寻，不就是两个月前疑似偷窥自己洗浴的那个宫女么？
顾明瑾本意不想管闲事的，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就开了口询问，说出来后自己也小小地疑惑了一下。
眼前高大男子的装束穿着，初墨心知是某位皇子，但实在拿不准该如何回话，正在踌躇，崔莺时已开口回答道：“回五殿下，奴婢失手弄碎了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砚台，被罚跪在宫门前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你已经跪了多久了？”
一旁的初墨开口，已然带了几丝哭腔：“已经快四个时辰了！”
“行了，不过一个砚台，四个时辰差不多够了，你先回去吧。”顾明瑾说道，“至于母后和兰漪姑姑那边，我自会去说。”
初墨毫不掩饰欣喜的神色：“多谢五殿下！多谢五殿下！”
崔莺时深深地埋下身子，有些吃力，语气颤颤巍巍：“奴婢谢五殿下开恩。”
顾明瑾“嗯”了一声，眼神在她苍白纤弱的手指上转了一圈，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来，莺时，快起来。”初墨环抱住崔莺时，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崔莺时腿又麻又酸又软，无力地倚在初墨身上片刻，才低声道：“你先扶我去见咱们才人。”
初墨点点头，搀扶着崔莺时朝绛雪阁走去。
秀春眼尖，赶紧跑过来帮忙搀扶崔莺时，关切地问她如何，崔莺时只道自己没事。
秋霜冷哼一声，站在台阶之上趾高气昂地说道：“主子不是让你跪六个时辰吗？怎么才四个时辰你就回来了？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初墨狠狠啐了一口：“你这个人丑心毒的丑八怪！你心里清楚怎么回事！”
秋霜心虚地一锁头，初墨又道：“是五皇子叫莺时回来的！”
秋霜吓了一大跳，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怎么又扯上了五皇子？崔莺时和五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
门帘一掀，玉棠走出来，道：“莺时，主子让你进来。”
“是。”崔莺时低眉顺眼，跟在玉棠身后，走入大殿。
昀才人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向下方跪着的崔莺时：“我今日罚你去跪宫门口，你心里可怨恨我？”
崔莺时道：“奴婢不怨。奴婢知道主子是为了护着奴婢，避免遭受皇后娘娘的惩罚。奴婢多谢主子，这份恩情奴婢谨记在心。”
“你是个懂事的。”昀才人放下茶杯，“今日之事个中原委我已问清楚，原是秋霜对不住你。我罚了她半年月钱，这样的处置，你觉得如何？”
“一切任由主子做主，奴婢不敢置喙。”崔莺时道。
“你既然同意我的处置，如此，这件事便翻篇了，日后若再以此为借口妄生事端，我也不会留情，你可明白？”
崔莺时俯下身：“奴婢明白。”
昀才人入宫时日尚短，根基不稳，秋霜口齿伶俐，消息灵通，昀才人不可能为她把秋霜这么一个得力助手给折了，罚了六个月的月钱已经出乎崔莺时的意料了。
“明白就好。”昀才人往身后的椅子一靠，想了想又道：“你跪了这么久也不容易，今明两日你就在屋里好好养着吧，值夜的事让秋霜代替你。我这里有药膏，等会儿让玉桂送到你房里去。”
“多谢主子。”
昀才人挥挥手：“你出去吧。”
崔莺时再拜，安静地退出去，恰好跟外边的秋霜站在一起。
“你……”秋霜似乎想问她什么，对着崔莺时眼也不眨的注视，话全都堵塞到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秋霜心里毛毛的，就在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崔莺时动了，她伸出手，落到秋霜的肩膀上，然后用力地捏。
秋霜一阵吃痛，但她不敢叫出声来，咬牙切齿道：“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
一边说着，秋霜一边挣扎着要从崔莺时手下脱离，但崔莺时力度很大，她竟然挣脱不开，只能被迫承受着肩膀的阵痛，好似要把她那一块骨头捏碎了一般。
崔莺时直到把心里的不甘出完了，才松手。她立在那里，对又惊又痛又怒的秋霜道：“我和你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今后你再来惹事，我必不饶你！”
扔下这样一句话，崔莺时也不看秋霜的反应，头也不回便走。
初墨眸子里满含担忧，望了崔莺时的背影一眼，一咬牙掀帘子找昀才人去，半晌后出来，直接去追崔莺时。
“莺时。”初墨手中拿着昀才人方才交给她的药膏，“我跟才人说这两日想来照顾你，才人允了。来，我给你的膝盖上药。”
崔莺时心间被一股暖意充填着，她低声说道：“谢谢你。”
……
第二日，初墨醒来的时候，听见崔莺时在呓语。看着崔莺时不正常的脸色，她赶紧把手打在崔莺时的额头，手下的触感滚烫。
崔莺时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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