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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二）
楚羡鱼反问完，已经站起身往外去了，为了防止薛殳逃跑，他似乎又在门上加了一道符锁。
薛殳镇静地看着门合上了，嘴里喃喃道，“玄铁锁……”
他凭着记忆，默念了句口诀，这传闻中坚实无比的仙物竟然自己乖顺无比地打开一个口子，而且刚好够他手腕和脚腕出来。薛殳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只是试试红莲曾经教给他的口诀，竟真的打开了这锁。
但他已来不及多想别的，只想尽快离开这儿。于是三下五除二破了楚羡鱼的符锁，就往下山的路奔去。
红莲说他有灵骨会得天助，是天生的玄门奇士，一切术法在他手里都有比别人多几倍的效力，但他以前从没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
他始终相信努力的人不管结果如何都值得尊敬，所以从不想炫耀什么，只是今日，却是不得不放开了干。
他一路破起禁制来宛如乘风破浪，没有楚羡鱼在，普通的藏涯弟子根本抵不住他几招，因此没费多大力气就下了山。
如今已是深夜，应天街头几乎无人。他没能赶上藏涯弟子的大队伍，便只能自己去找鬼巷。街头有几具游魂在飘荡，正准备结伴去阴间，他们本飘荡得极慢，却猛然被前方这道士身上的气息震慑住，险些要拔腿往回飘。
薛殳及时叫住他们，冷漠地道，“你们走你们的，别管我。”
游魂们于是又战战兢兢地继续飘了。
薛殳收敛了点身上的戾气，下意识觉得跟着他们往前走，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但这些游魂不知他的意图，顿时懵了。这人不是要他们别管他吗？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们？呜呼哀哉！
然而，他们并不敢问薛殳的目的，也就只能任他跟着，其中有个胆大的游魂却忍不住道，“我说公子，你是不是在咱们里头找自己媳妇啊？这可不巧，咱们这群都是男人，没有你媳妇的。”其他游魂顿时笑出了声。
于是这街头四处便回荡着“嘿嘿嘿嘿嘿嘿嘻嘻嘻嘻”的诡异声响。
“我是道士。”薛殳等他们笑完，难得一本正经地道，“是不娶媳妇的道士。”
“咦？道士也不能娶媳妇吗？”一个游魂禁不住好奇，道，“可我认识的一个道长怎么就儿孙满堂了呢？”
“不娶媳妇的那是和尚吧！道士有些是可以成家的！”
“是吗？你怎么……”那游魂刚要说句“你怎么知道”，突然没了声，惹得他身旁的游魂侧目去看。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他他他他……他他他……不见了！！！吓死个鬼！”
“不见了？”薛殳立即扭头去看，只见那游魂消失的地方此时只有一堵高墙。
他对着其他游魂道，“诸位先去投胎吧，那位倒霉的朋友可能要过会儿了。”说完，他自袖间拔出阴阳刀，对着那堵墙就是一劈。
其他的游魂被震了三震，忙不迭各自飘走了。
整条街顿时只剩下个薛殳。他站在墙前，心想，那个小鬼或许是阴气太重，所以被鬼巷自动吸了进去，不过他总算知道了鬼巷在什么地方。
方才他没用什么力道，只是想吓走那些小鬼而已，如今才又劈了一刀，总算把那堵墙里劈出了一个笼罩在雾气里的小巷。
薛殳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
大约在这巷子里转了半个时辰，谢鸣终于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巷子。他重新回到了那老人在的地方，犹豫着敲她的门。
来开门的，是她口中，多年未回如今突然回来的儿子。
那人很戒备，用警惕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问，“你做什么？”
谢鸣倒是极为淡定，“我迷路了。”
“……”那人约摸是有些无语，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放他进来。
谢鸣不知道鬼巷这回事，只能道，“我想借宿一晚，可以吗？”
那人这次应了他的话，犹疑着问道，“你第一次来应天？”
谢鸣点点头。
那人呼出一口气，用训／诫的语气道， “你年纪不大，家里人没告诉过你，第一天来一个地方，要提前找好客栈吗？”
“……”谢鸣一愣，觉察到此人或许本性不坏，于是道，“我没有家里人，同我一起来的……朋友也不见了。”
那人“哦”了一声，终于慢吞吞让开了门，还不忘告诫道，“那你进来吧，说好喽，只能住一晚。”
谢鸣一笑，“多谢。”此时，他已经能看出，眼前这个男子并非活人。
只不过，这人生前必定也这样嘴硬心软。
他领着谢鸣进了屋子，“家里头有老人，已经睡下了，你待会儿动作轻些，吃东西了没有，如果没有，厨房还有几个馒头，我……你自己可以去热热，会热吗？不会？果然是贵家少爷，得，我帮你吧。”
谢鸣默默听着他的叨叨，见这屋子里阴气极重，且四面八方都布着蜘蛛网，显然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便不由想，那老人莫非也是死人？
有些死人不知道自己是死人，还继续住着自己原来的房子，只是再不用屋里的摆设，也是常有的事。
待男人端上一盘馒头，谢鸣看了看那上头肉眼可见的青苔白霉，在心里叹声气，只能表示自己拿回房慢慢吃。
他住进了男人给他安排的一间偏房，是个很小的房间，但这户人家的生活似乎很是拮据，挤出一间房已是非常不容易了。
谢鸣其实很困，但眼下处境不明，他不敢睡得太沉，只朦朦胧胧有个感觉便行了。睡到半夜，他却突然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所惊醒，他睁开眼睛，立即走出房间，却见那个男人正靠在门边，咬牙切齿地嘀咕着什么。外头敲门声却不停。
谢鸣问，“怎么了。”
那男人愤慨道，“还不是朝廷那帮人，三天两头要征兵，二十多年前老子当过一次，这次说什么也不当了！我呸！打什么狗屁仗！”
谢鸣想，自己二十多年前还没出生。不过看史书上记载，那时大明边境时常有蛮子来扰，总是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
只是，如今，海晏河清，并没有什么仗要打了。
所以，外头的朝廷兵只是幻象。
“和你无关，你回去睡觉。”男人不耐烦地说完，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正打算回屋，谁知还没走出一段，却又听见了一阵“咚咚咚咚咚”，只是这次比刚才那种破坏式拍门要温柔得多，可见并不是同一个人。
尽管如此，男人还是不由低声嘟囔了一句，“还让不让人睡了？”然后他顿了顿，猛然吼出一嗓子，“谁啊？大半夜的？叫魂啊你！”
谢鸣本打算回屋，闻声也不由停住，站在了一旁，心里默默揣测这次会是何方神圣。
那人敲门的动作随之结束，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便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在下姓薛，是一名云游道人，夜深无处可去，可否借宿一晚？”
听到这个声音，谢鸣原本昏昏沉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闪过些许无措。
竟然……是薛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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