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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
二零一七年,十月八日,清晨八点零四
在被逼去调查个人档案的第二天,常守义迈着门沉重的步伐走向单飞的办公室。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就像两个沉重的大水袋,挂在吊杆上,不停向下垂,昏昏欲睡。
已经习惯于熬夜的他,感到很奇怪。
也许是枯燥的人物经历使他丝毫提不起兴趣,总结下造成自己劳累的最终原因,那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只爱搜集八卦的白痴。
常守义走到办公室门前,抬手看一眼手表,离规定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他的休假保住了!捶捶自己的胸口,敲响办公室的门。
“进来,”单飞喊道。
“你要的档案,我都帮你找出来了,”常守义将头伸进办公室,贼溜溜地说。
“把档案给我。”
单飞大概昨夜根本就没有睡觉,他极不精神地趴在桌上,头发像鸡窝里的杂草,一撮一撮竖立起来,眼睛闪烁着疲惫的光芒。
“你昨天也没睡好?”常守义无奈地叹气,走进办公署。
“我昨天根本没睡着,冬天快到了,警局里又冷又潮,”单飞把半个身子从桌上挪开,阿婆拍打被子似的开始拍打自己的脸。
“你把他们的底细都查出来了?”
“按你的吩咐,我把他们的人际关系、工作都查出来了,但是家庭问题无从调查,我们想要了解就只能靠自己。”
“把文档给我看看,”单飞伸手去接档案。
常守义把档案交给他,在他浏览文档的时候,自己坐在板凳上玩起了手机。
单飞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稍微清醒了倦怠的大脑,他翻开档案开始寻找有用的信息。
受害人家属:王怀一
无业人士,因父亲年轻时是建筑承包商,所以他有三处房产,分别在金滩区、开发区、市内甘井子区,均为父亲王桂柱所赠。
人际关系复杂,在未与现任妻子结婚前,曾有过两次婚姻,发妻是赵楠楠,现任市长女儿,二妻叫曲艺涵,是水晶夜总会的小姐。在被赵楠楠发现出轨小姐后,王怀一与之离婚,一个月后在家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与曲艺涵结婚。半年后,曲艺涵怀孕,未知理由离婚。
与多名小混混,社会分子有牵扯不清的恩怨关系,在一次斗殴事件中被捕。
被害人家属:王桂柱
曾为建筑承包商,现为项目投资人,与本市很多大企业有业务往来,多数都是建筑公司,与张柏永副市长交往甚好,在他的介绍下成功在各大银hang进行贷款,现在李明处有投资项目。
被害人家属:董银珠
大学生,在校时主修计算机信息安全学。两个月前父母接连去世,随即辍学,人物关系简单,武术爱好者,曾参加各种社团,在校时学习偏科严重。
被害人家属:徐子婷
大学生,学习成绩优秀,在校主修化学生物学,人物关系简单。
从个人履历来看,王怀一的两任妻子最有犯罪动机,董银珠紧随其后,毕竟不清楚她的父母究竟是不是被害身亡。
而犯罪现场,凶手也未留下任何线索,难道真的是意外身亡?
不,不可能的,剂量拿捏的太准确,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你看过这个档案后,有什么想法,”常守义突然开口说话。
“你指的是什么?”
“关于这起谋杀案,你觉得最可疑的人是谁。”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采访王怀一的第二任妻子,”单飞放下手里的档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怀疑她?我倒觉得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我们先抛开他们家的家庭关系,首先,当姥爷的不可能杀孙女,其次,董银珠那里根本找不到突破点,就算去多少次都没用。那我们不如找一个新的目标,看看有没有可靠的线索。赵楠楠没有犯罪动机,她是市长女儿,全市皆知她已经结婚了,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已经和她离婚的男人,去冒险杀一个婴儿。”
“你就只有这些想法?”
“当然不是,与赵楠楠不同,这个叫曲艺涵的女人,是一家夜总会小姐,而档案上说王怀一曾与小混混联系密切,也说不定他本人以前就是。他和这个女人是怎么认识的?我们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夜总会消费的时候认识她的,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在外面混的时候认识的。人在江湖走,难免有几个仇家。也许这是一个突破点。”
“所以说我们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去找这个女人?”常守义问。
“没错,”单飞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现在就出发,你留在警局。”
“为什么啊!”常守义紧跟着跑出去,关上办公室的门,“我要跟你一起去,给你当司机。”
“那你去了不许像上次一样瞎问问题,要么待着别说话,要么给我在警车上好好待着,要不然你就没有休假。”
“你能不能别总拿取消休假欺负我呀,”常守义叫苦连天地喊着,却还是乖乖跟着走了出去。
(2)
门打开,曲艺涵裹着鲜红色的睡衣从里面走出来,她长发蓬松着,半眯着的眼里尽是风情,因为未施粉黛,缺少妆容的修饰,她显得精神颓靡。
夜总会小姐大多凌晨下班,此时上午十点多,她应该刚睡醒不久。
“您好,我们是警察,来调查一些事情,”单飞开口说。
曲艺涵双手扶起长发,露出精致的锁骨,她有些害怕,难道夜总会出事了?这些警察都开始往家里找麻烦了。
“我没有做违法的事情啊,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你前夫的女儿出事了,我们怀疑是谋杀,来调查些情况。”
曲艺涵默默地盯着他们,她低下头,脸在短短几分钟里变成惨灰色,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你们都进来吧,我家里现在没人,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屋里很暗,窗帘被紧紧地拉上。垃圾被丢得到处都是,梳妆柜台前的化妆品倒是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条镶满钻石的项链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大门左手边的卫生间散发出呕吐物的味道,这房间看起来糟糕透了。
“你和王怀一是怎么认识的,”单飞问。
“我们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
“什么样的聚会?”
“那个聚会没什么好说的,全是些街边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那你前夫跟他们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他以前也不过是个收保护费的罢了。”
“那你为什么和他结婚?”
“我听说他们家里挺有钱的,而且他看起来比较好骗,人傻钱多的那种,所以我就去勾引他,然后成功了,本以为能一辈子不用出来工作,谁知道我这么倒霉,”说到这里,曲艺涵不屑地斜着眼,嘴角勾出嘲讽的冷笑。
“那就你所知他有什么仇家吗?”
“他的仇家可多了去了,可他们还真不敢随便动他。”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他们家的后台有多硬吗?”曲艺涵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接着说,“他们和现任市长一直有隐藏的业务关系。”
“什么意思?”单飞倏地紧张起来,下颌的肌肉紧绷,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床上风情万种的女人,等着她接着说话。
“我那个混蛋前夫的父亲和李明一直是合作关系,李明是现任市长女婿的哥哥啊!”
单飞的大脑突然一懵,那这样说,一切好像慢慢被串起来了。工程事故,那份从市内拿回来的文件,赵市长、李明还有已死的工程总管董翔,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而李明公司的法人,就是他的弟弟李成,”曲艺涵接着说道。
单飞强行聚起已经混乱的精神,他接着问:“他们这种合作已经进行多长时间了?”
“怎么说也得有五六年了吧,”曲艺涵毫不在意的说。
“你知道他们家里有什么样的恩怨吗?”
“你要说恩怨的话,他们关系确实不太好,”曲艺涵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蹙眉思考起来,“先说他们最讨厌的人吧,大姐夫董翔。”
沉默了一会儿,她把指甲涂完,接着说:
“其实最开始他们为什么关系不好我还真不知道,但那个时候他们见面至少还会说上几句话。后来,他在他的地盘收保护费,那个时候王怀一还是街边的小混混,姐夫恰巧就在他的那一片儿上做工程,盖房子。王怀一也真是混蛋,收保护费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姐夫不愿意给保护费,他就趁晚上工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带人把刚打好的地基都给毁了。就算那里没有监控,都能猜出是谁做的,后来他们就几乎没说过话了,姐夫也赔了挺多钱的。”
“他们之间的恩怨仅限于此吗?”单飞逼问道。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他们家的关系复杂着呢,我只是挺可怜姐夫的,人总是关注自己觉得可怜或者喜欢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可怜他?”单飞疑惑地问。
曲艺涵突然不说话了,她喉咙里的咕噜声越来越大,她慢慢忍住自己哽咽的声音。
“知道我和王怀一为什么离婚吗?”一提到这个,曲艺涵的身体就开始剧烈抖动,泪腺不受控制的流出眼泪,她仰起头,想把眼泪憋回去。
“为什么?”单飞最讨厌看到女人哭,他从梳妆台上抽出两张餐巾纸递给她。
“当初我们是偷偷结婚的,因为他觉得把一个小姐介绍给家人没有面子,”她不停地哭,不停地抹着眼泪,“后来我怀孕这事瞒不住了,被家里发现以后被逼着打胎、离婚。他们说干我这行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出去卖了,其实我不害怕离婚,我知道干我们做这行的注定不会拥有真正的爱情,但我想把孩子留下来。所有人都不同意,只有姐夫,他替我求情,说婚离就离了,孩子得给我留下,要不然太残忍了。我不想做这行的,但这行来钱快啊,我爹我娘都瘫痪在床上!他们有什么资格这么批判我!尤其是王怀一那个靠爹吃饭的!”
单飞沉默地看着情绪已经失控嘶喊着的曲艺涵,他不想做一个道德批判者,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安慰她,她是真正处于社会底层的人,她们不伟大,她们的工作令人唾弃,甚至有人会觉得恶心,但她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对不起,问起你的伤心事了,”单飞把纸巾递给她,转身离去,“常守义!别四处乱转,该走了!”他冲把头塞进衣柜里的常守义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常守义看了一眼哭得伤心的曲艺涵,赶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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