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崇明饮花雕

　　一听萧家已将真凶擒住，送到了江洲县衙，段明崇三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匆匆拜别齐正语，急急踏上了回县衙的路途。

　　小夜子越想越奇怪，心想这其中缘由错综复杂，还有许多内情都没有探究清楚，如今一日之内就被萧家拿住了真凶，这也未免太过神速了吧。

　　她戳了戳铜板的后背，悄声问道：
　　“铜板，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才发的事，今天这个点儿，也不过一日的功夫，这凶手就被姓萧的擒住了？他们的本事也太大了吧？……”

　　铜板睨眼瞟了一下楚江，故意将脚程放慢，等落后了楚、段二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对小夜子说道：
　　“可不是吗？我们下午正在衙门里收拾内务呢，结果那萧家大管家萧三就牛逼哄哄的带了大队人马过来了。我们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来给旺喜收尸的。结果说了几句才明白，他们居然不是来收尸，而是来报官的。理由就是——拿住了杀害他们大公子的那位人犯。丁大人一听，噔时就急了，这不速速差遣小的我过来，请你们几位赶紧回去，看看这事咋整。”

　　小夜子故意抬高语调说道：
　　“这有什么好心急的，如此人命官司，这么短的时间就拿住了犯人，更何况，这犯人还是萧家亲手逮住的。苦主自己认的人，他们自己自然不会有异议。丁大人对上，可以向太守大人和朝廷交差了，对下，可以向江洲首富苦主之家萧老爷交差了，如此两全其美之事，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要我说，丁大人今晚应该做东，请县衙内的众位喝上几坛陈年老酒，这才对的住大家伙儿，这般辛苦劳作啊。”

　　铜板听她如此说道，不由得哭丧了个脸：“哎呦，我的小姑奶奶，这话你也就当着我的面说说吧，回头见了丁大人，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咦？那又是为何？”

　　“嗨，你难道还不了解丁大人的性子吗？要我说，咱们县衙之前那几位县令大人，都是寻常性子，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来不惹是生非，只要案子能结，都莫不急急慌慌的给它结了，从来不做他想。可丁大人是什么人，人家担的是爱民如子、克勤克俭的金字招牌。他怕的，不是别的，就是敷衍办事，草率结案。如今这萧家贸贸然就送来一个人，说是案子的凶手，还是这么短的时间。以咱丁大人的个性，你说他能轻易相信吗？他还不得把这里里外外的供词都能盘问好几遍，只恐要全无破绽，才肯善罢甘休啊。”

　　他二人正说着，却眼见“江洲县衙”的牌匾已经近在眼前了，两只门口的石狮子正长大嘴望着他俩。

　　楚江回头看了一眼，不耐烦他二人在背后磨磨蹭蹭，不由得唤了一嗓子：
　　“行了，小夜子。你这一路跟铜板磨磨唧唧在后面说啥说这么起劲呢，赶紧去见丁大人吧。等待会出来，想说多久说多久……”

　　段明崇倒是不以为然，他知道小夜子多半是心中有疑，所以借故在后面向铜板暗暗打听消息，想提前套知其中纠葛。

　　他抚着下巴，暗自思索道：这个鬼灵精，这次不知道又被她提前摸到了什么风声。

　　三人一看时辰不早，太阳都快要西下了，忙急步匆匆的一路小跑，从前院到了后院丁大人的书房。

　　丁风銮正在房中来回踱步不止，面容焦急万分。

　　他一见三人已到，这眉头紧蹙的样子才稍稍缓解了半刻。虽然面色有所缓和，可还是厉声问道：
　　“不过是去打探消息，你们怎么拖到现在才回来？叫丁某好不心焦……”

　　楚江忙上前禀道：
　　“大人息怒，小人绝非故意在外逗留，拖延时间，不务正业。实在是查到了与案情相关的重大线索，我们在齐府问到了关于死者玉楹的重要信息。正想马上向大人汇报，不料铜板就已经寻到了我们，竟说萧家已将犯人拿住了，让我等速速回来……”

　　丁风銮拈了拈自己下巴上那嘬山羊胡子，重重叹气：
　　“不错，正是我让铜板将你们找回来的。此事事关重大，我怕我一人判断有误。所以想等你们回来之后，再一起提审。”

　　段明崇听到这儿，心下已有了几分明白，他上前一步，小心探道：
　　“敢问大人，这萧家送来的犯人，到底乃是何许人物？”

　　丁风銮冷笑一声，鼻腔重重哼道：
　　“若他是个人物，倒还好了。偏偏他，什么人物都不是，只不过是萧家一个打杂的下人罢了。”

　　三人听到这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夜子灵机一动，不由问道：
　　“听大人如此说辞，莫非这犯案之人，竟连死了的萧鸣笙的贴身小厮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萧家的寻常下人罢了？”

　　丁凤銮点了点头，眉宇间透出一股凝重：
　　“不错，此事奇就奇在这里。”

　　他细细向在场三人讲述了此事的经过和由来。

　　下午时分，丁风銮本在旧库房翻阅卷宗，不料门口值守的铜板来报，说是萧三带了大队人马而来，他本来也以为萧三是来给夜晚死去的旺喜收尸的。谁成想，居然是来将真凶送交法办的。

　　丁风銮本就觉得这案子复杂，内情甚多，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居然被萧三这般容易的就拿住了犯人。

　　于是他慌忙出了库房，来到正堂，想看看这人犯究竟是什么人物。

　　不料一见之下，大失所望。

　　只见其人长的五官不正，贼眉鼠眼，身形矮小，看起来胆子都已经被吓破了似的。丁风銮只是将惊堂木拍了一拍，他就磕头如捣蒜，未上任何刑具的情况下，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部交代的一干二净。

　　他说自己名叫桂生，乃是萧家一个普通的三等杂役，月银收入微薄，只够勉强糊口生活。不过萧家好歹是大户人家，提供吃住，所以他日常并没有什么别的花销，手头这点银子没有别的爱好，就爱跟人赌个闲钱什么的。

　　因为有这赌钱的爱好，所以一来二去他也就府中同样热衷于这口的小厮旺喜混熟了。旺喜的阶位比他高，因为样貌端正，人又机灵，早早就跟着萧家的大少爷萧鸣笙在混了，是大少爷房中的贴身小厮，月银自然拿的是二等家奴的例钱，日常之时，这衣着打扮，举止谈吐自然要比其他杂役高上许多，看的位份低微的桂生好不羡慕。

　　这二人自从赌钱相熟了之后，言语间攀谈起来，发现各自家乡都只隔了一条河，乃是临近的村子，于是不由得愈发亲热起来，两三黄酒下肚，酒足微醺之时，就一起拜了把子。

　　这桂生自打攀上了旺喜这样一个富贵哥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总算有了出头之日，虽然自己相貌不济，可是自己这拜把兄弟却是个相貌端庄，有远大前途之人。他日待到萧家老爷仙逝之后，萧家自然大权是要交给萧鸣笙掌管的，这旺喜又是大少爷身边的红人，很有希望坐上类似于今天萧三的位置。

　　待到他日，旺喜成为了萧府的大管家，那自己这拜把的兄弟交情可就值了大钱了，自己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好吃好喝可不就是全有了。

　　打着这般美滋滋的小算盘，桂生心里做起了美梦。也就是因为有此想法，所以一直以来，旺喜不管对他提了什么要求，他都是照单全收，尽全力满足。

　　要说这结拜起初，旺喜对他还是不错的，隔三差五的就带他出门去喝个小酒，逛个花楼什么的。这钱自然不是桂生掏的，可是他也没瞅见旺喜自哪个荷包里拿出了银子来。但是那些店家掌柜、青楼老鸨什么的，依然对旺喜青眼有加，招呼周到，通通都说今日记账，下次再来。

　　如此一来而去，桂生心中好不羡慕，还真以为是旺喜在外面有了什么通天的大面子，满街都买他的帐。

　　可是到了后来，就变成旺喜三不五时的找他讨要些银两，每次都说自己手风紧，借点小钱周转度日，下次发了饷就马上还他。可是这银子天天借，这旺喜的手风却再也没松过，绝口不提还钱的事儿。

　　起初因为银子不多，桂生忍气吞声，想着自己他日还要靠旺喜这棵大树好乘凉，所以没有过分讨要，只当是自己长期放贷，将来连本带利收回。可后来，旺喜看他好说话，竟拉着他去了城中的大景赌坊，自己输了就命他续上，甚至以桂生的名义向赌坊拆借银两作为赌资，这赌坊的银子哪是这么好借的。如此一来二去，桂生再也承受不住了，只得提了出来，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这时候，旺喜也只能对他实言相告，说自己的往日的阔气都是充数的，其实已经囊中羞涩，根本还不起外面赊欠的那些帐了，至于来赌坊实在是迫于无奈，想着能不能用这些小钱博点大的，从而翻本，将债全部还了。

　　一看自己拜把兄弟真情实意的吐了苦水，也不是在故意坑自己，确实是有苦衷。桂生的心也软了，他还好心劝道：
　　“萧家乃是江洲首富，你又是大少爷跟前的红人，不如去向大少爷说说好话，他这人性子豪爽，说不定大手一挥，赏你一笔，这些事不就都可以了了。”

　　旺喜喝了一口闷酒，这才吐话道：
　　“兄弟，你有所不知。我的确在大少爷面前红过，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大少爷房中数的了名字的小厮就有十好几个呢，我算哪根葱。况且大少爷疏远我，就是因为之前府中人多口杂，有人将我的事报给了萧三，萧三又侧面告知了大少爷，估计是怕我卷了房中的东西去当铺兑了换银子，所以让大少爷提防我些。你说……我现在……还怎么能向大少爷开这个口，我这话要一说，只有立马被少爷从房里撵出去的份。到时候，我就跟你一样，成了在那柴房打杂的三等杂役了。咱们兄弟俩，这辈子的前途，就一起玩完了……”

　　桂生焦急起来，他想你被大少爷撵出来事小，我之前拆借给你的那些银子可怎么办？岂不是白白扔了吗？如何讨要的回来。

　　见他满脸心焦的模样，酒过三巡，已经醉了的旺喜眯起眼睛，点了点他的脑袋，哈出一口酒气，信誓旦旦的说道：
　　“放心，兄弟。我这里还有一条发财的道路，只要这事做成，咱们哥俩，这辈子，都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就算你想娶十八个老婆，那都没问题了。更别提你之前借给我的那点银子，保证连本带利一次还给你。哥哥我还你个大礼，只怕你不敢接啊！”

　　桂生一时利欲熏心，心想自己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俗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如今既然旺喜有条发财之路，管他是正路邪路，权且听上一听。只要获利丰厚，那就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上一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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