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崇明饮花雕

作者: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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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



      楚江没有再理那惊慌失措的妇人,径直向齐正语走去。

      齐正语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只是将头沉沉低下。

      “说说吧,齐二公子。你大哥之死,当日你们齐家对外皆说是你大哥在外发了疾病,草草将人运了回来安葬,也并未向官府报案。可是今日所见,此事并不简单啊。”

      齐正语咽了口唾沫,心慌不已的说道:

      “楚……楚捕头,你……你误会了。我大哥他真的乃是发了急病而亡,实在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江皱了皱眉,敲了敲自己一侧的桌几台面,声音清脆有力:

      “——如此说来,倒是你家夫人妄自揣测,她自己胡说了?”

      他说完这句话,眼角斜睨,向对方望去。

      只见齐二夫人也不复刚刚之勇,只蜷缩在角落处,再也不敢做声。

      楚江又瞪了齐正语一眼,只见他豆粒般的汗珠已经挂在额头之上,全身发抖,也是已经吓的不敢再说话。

      楚江拿出自己往日的威风,掀了掀衣角,愣自在房中的正椅处坐了下来。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今日就耗在这里了,你们不把这事儿给我说明白了,我楚某人可就不走了。”

      楚江性子虽直,脾气却比尹追好的多。

      如今他慢悠悠的喝着碧螺春,二郎腿翘的老高,口中自哼着小调,眼角却不住斜瞅着二人,看他们究竟什么时候开口。

      -----

      江洲县衙院落深处,丁凤銮的卧居前窗正对着一棵大桂花树,如今已是深秋时分,金桂飘香,满院落都是桂花香味。时不时还有两三柄树叶被风一吹,徐徐落下。

      一枚树叶轻轻吹落进窗口,掉在了丁凤銮的案几上。他毫无察觉,正在聚精会神的相看着往年的卷宗。

      段明崇和小夜子正自街市而归,如今正双双踏入此屋之内。

      他二人看丁凤銮看的如此投入,不敢擅自惊动,只在一旁垂手而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丁凤銮看完一本卷宗,正起身准备活动一下,这才发现他二人已经在背后站了颇久,忙言道:
      “你们何时到的?为何不叫我,干巴巴在这望了许久……”

      段明崇回道:“大人多虑了,我们也是刚到。”

      小夜子目光敏锐,她察觉丁凤銮站立起身之时,手中仍未将那本卷宗松开,可见此卷宗之重要。她小心问道:

      “大人刚刚看的如此投入,莫非此卷宗之上,竟有什么发现?”

      丁凤銮赞许一笑,对小夜子翘起大拇指道:

      “好厉害的眼力,难怪楚江平时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他这位姨妹人小鬼精,虽然是个女子,可本事不小,毫不逊色这些男儿家。”

      小夜子得了夸奖,心中暗暗得意,不由得朝一旁的段明崇望去,却见段明崇丝毫没有回望自己的意思,他眼中只盯着那本卷宗,全神贯注。

      她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扫了兴致。

      丁凤銮自对他二人招手道:
      “你们俩都足智多谋,正好都上来,替我想看一眼这卷宗,可否对案子有所帮助。”

      段明崇率先一步,抢上前来,却见得案卷上写明:
      “民告讼卷”

      他疑惑道:“大人,这不是民间私下的恩怨纠纷嘛,并非刑宗案卷,所涉及的无非是些邻里纠纷,欠债要钱之类的小案子,大人看这些能看出什么线索来?”

      小夜子虽落后一步,可还是眼尖,她不过迅速的瞄了一眼,就得出结论:
      “大人,莫非你找到的,全是与萧家有关的民讼?”

      丁凤銮不住点头:“不错,我不过粗粗翻了这五年来的民讼,竟发现与萧家有关联的讼件不下十件,数量远超其他富户。”

      段明崇有些失望,可还是好言禀道:

      “这萧家乃是做生意起的家,俗话说无商不奸,他们家若不是这些年来手段专横,又是如何能够成为江洲首富的呢?如此行事作风,与其他商户有些利益纠葛,倒是再所难免。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的疑点。”

      小夜子在旁一页一页翻查着案卷,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明白了丁凤銮的发现究竟是什么。她口中言道:

      “那也未必。”

      她将卷宗上的几个字,指给了段明崇。

      -----

      齐家大宅内,经过长时间的拉锯焦灼状态,齐正语终于熬不住心理压力,兀自倒在了楚江旁的椅子上,叹了一口长气:
      “楚总捕头,此事,我本不想说的,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楚江看了一眼他,又瞅了瞅蜷缩在一旁的齐二夫人,脸色倒是柔和了一些。

      “我是奉了衙门官命而来,有任何疑点,自然是要问的清清楚楚。你们若给我说清楚了这件事,我回去自当禀告丁大人。不必有所顾虑,若有什么担心,也可以提出来。”

      齐二夫人突然抬起头,满脸坚定:
      “你不说,我来说。”

      那齐正语此刻总算恢复了些男子汉的英气,他摆了摆手,对自家夫人道:
      “要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我自己来言明就行。”

      楚江看他心绪定了,这才让他娓娓道来。

      齐正语收了收神色,开始叙述起了整件事:

      “楚总捕头有所不知,我刚刚不愿说出此事,实在是因为此事太过丢脸,如果传出去,有辱我齐家的名声。可现在,既然已经瞒不过去了。我就对楚捕头详细说明此事的经过吧……”

      “这事说来话长,大人不知,这玉楹其实与我大哥齐怀安早有渊源。我兄长少年精明,擅长经商,比我强之百倍。所以家父早年一直都将生意交给兄长,由他长期在外打点,我只是个挂名少爷,不过是在家过过安生日子罢了,惭愧惭愧。我大哥他也的确不负父亲所托,连着几年都有所斩获,在外获利颇丰,我齐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声名日盛——”

      “——只可惜好景不长,前年的时候,大哥不知怎的,竟在京城结识了这玉楹,从此心性大变,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以前最为看重钱财,从不出入青楼妓馆,就是觉得钱财如水一般的散出去,太过浪费。可是自从被这玉楹迷住,生意也无心做了,家业也没空管了,竟将这一腔心神都耗费在了这女子身上……”

      说都这里,他不由的顿了一顿,楚江点了点头,对他示意道:“你继续说下去。”

      “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消息,只是奇怪为何大哥一两个多月了都未有传话回来,后来他托人带信回来,也只是索要钱财,说是生意出了问题,要大笔银两周转,家父当时还在世,又因大哥素来稳重,从不在这等问题上撒谎,于是便将银子通过钱庄给他汇了过去。可是短短半年之内,此事接二连三,反复出现,家父心中也生了疑问,恐此事并不简单,于是便带了车马,自行去了京城相看究竟。”

      楚江听到这里,插嘴问道:
      “京城离江洲路途也不近,齐老爷为何不派你前去,还要自己亲身前往?”

      齐语正讪讪一笑,颇有些尴尬:“在下自幼顽劣不堪,难当大任。家父一直对小可不怎么放心,所以若派我出门,家父恐我一去京城,就留恋声色犬马之场所,只会将他的嘱托尽数抛诸脑后……”

      楚江明白过来,大概是二儿子如此无用,所以身体还算矍铄的齐家老爷宁愿亲自出门,也要将自己寄予厚望的大儿子带回来,重振家门。

      “那么后来呢?”

      齐正语说到这里,面色有些不忍,可还是压抑住内心的悲绪,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父亲到了京城,也顺利找到了大哥。但当时大哥已经身无分文,所有钱财都花在了这玉楹的身上。父亲虽然生气,可是他一向对大哥都寄予厚望,况且这男子久不沉溺酒色之中,偶然入了一次,必也是掏心掏肺,难以自已。家父也是过来人,年少时期也曾有过荒唐岁月,所以懂这个道理。所以对大哥也并没有过多的怪责,只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只希望大哥回头即可。”

      “可谁知,大哥当时竟然跟着了魔似的,他平素最为孝顺,可是在那期间数度忤逆家父,两人起了无数次冲突,都互不相让。时间一长,家父的身体慢慢的就有些熬不住了。他年纪本就大了,况且水土不服,吃不好,睡不好,加之又跟大哥吵架,境况愈下……”

      楚江听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难道你那大哥,竟然见死不救,自家老父都已经病到如此地步,他居然还忍心跟那女子风花雪月,竟不顾自己父母的死活?”

      “其实当时,玉楹和我大哥,早就已经不来往了……”

      楚江听到这里,更是一头雾水:

      “如果玉楹和你大哥已经分开了,他为何还不跟齐老爷离开京城是非之地,安心回来江洲做生意呢?”

      齐正语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这也恐是前世的冤孽,恐是我大哥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竟是来还的了。其实,那玉楹也不过和我大哥好了三个月罢了。这青楼女子,向来是爱财的主儿。你若有金,她便将你捧到天上,你若无财,她便将你踏在脚底,自古以来这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惜我大哥,竟想不通这遭理由。于是,竟为这女子害了相思病,无法自拔——”

      楚江想起之前听小夜子说过的这玉楹的发家史,心中不无疑虑的说道:

      “可是,据我所知,这玉楹并非一般的青楼女子,她一向素有才名,在京城颇吃的开,并非一般有钱就能结交。如此说来,齐大公子能够在京城与她相好三个月,并非是因为舍得撒钱吧,恐也还有些别的方面入了她的眼,得了她的雅兴。”

      齐正语听到这儿,有些尴尬,他喘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家兄这人,做生意方面倒是一把好手。可是若说这写诗论画的才能,的确不够天赋。他当年若有这等才华,家父早就挺他入了读书做官这条路了,也不会让他继承家业。”

      楚江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这玉楹与家兄相好三个月后,不知怎的,竟攀上了另一位大财主。这位恩客,不但有钱,据说也很有才。他以一手丹青墨宝迅速得到了玉楹的垂青,自此就和玉楹厮混在了一起。这玉楹说来也怪,她平日也还有些其他的旧客,可是自从与这位财主攀结上以后,竟也一心一意起来,连这些旧日的恩情也一并断掉了,只是一心一意与那人厮混,再不做他想。”

      楚江心念一动,急急问道:

      “你可知,这后来的这位大财主,姓甚名谁?”

      齐正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好像姓——马。”

      姓马?楚江在心里想了一圈,目前为止出现的关系人里,好像都没有姓马的。

      齐正语在一旁继续说道:

      “——我大哥在这玉楹身上花了太多心血,情根深重,覆水难收,他不忿这玉楹翻脸无情,不顾往日与他的旧情,整日只和这姓马的在一起。终于有一日,他气愤不过,竟带了刀闯入那玉楹的香阁之中,逼问玉楹为何负他?”

      楚江听到这儿,也不由得浑身紧张,手心冒汗了起来。

      “什么?你大哥居然做出了这等恐吓之事?”

      “是,我大哥本来是个性子沉稳,不走极端之人。可不知怎的,面对这玉楹,这生平的理智一点都无,将这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尽数做了。他那日拿刀入了香阁,对着玉楹嚎啕大哭,乞求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只可惜,这对方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让他快快滚开,眼神中满是厌恶之色……”

      楚江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心中也顿觉凄凉。

      一个英俊潇洒的富家公子,本有锦绣前程,竟被一个风尘女子逼到如此地步,豪气尽散,也是可惜可叹……

      “我大哥当日拿刀本就是为了威胁她而去,谁知道,这玉楹当面戳他的脊梁骨,他心如死灰,生志全无,当下,竟然将那刀向自己的喉咙戳去,竟要自寻短见……”

      “到这等千钧一发之时,他的手突然被人用酒杯打掉,只见帘子后面突然冒出来一人,长的颇有风骨,对着他嘲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可为了个女人寻死,算不得什么本事……”

      “大哥当时气急败坏,又认出那人就是那姓马的才子,心中更是欲忿难平,竟持刀向男子冲去,要与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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