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流年(书版)

作者:清音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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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5


      寒假放完,开学以后,雪容就不太能见到陈洛钧了,听说他一直都在学校里用功。每个周六雪容在陈老师家里写作业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门口的动静,却只有很偶尔地见到过他几次。
      他变得更瘦了,脸上常常挂着黑眼圈。难得在家的时候,总是在房间里不知道研究什么。
      有时他看见雪容会过来打招呼,俯身下来看她在写什么作业,揉揉她软软卷卷的头发,有时却就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从她的身边路过。
      陈老师的学生很多,几乎每个女孩子看见陈洛钧的时候,都会主动红着脸叫:“洛钧哥哥。”而他总是礼貌和善地跟她们点点头。
      雪容偏不。明明听见他在自己的身后跟别人打招呼,也要埋头对着自己的作业做刻苦状。她才不要跟其他那些师姐师妹们一样,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再一次跟他说话,是在雪容自己家。那天晚上是陈老师和陈洛钧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中年男人,是陈洛钧的爸爸。雪容爸爸带着他们在客厅坐下,又走过来对雪容说:“容容,你要不要去写作业?”
      雪容远远地看了陈洛钧一眼,乖乖地转身上楼。
      陈洛钧却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容容,带我参观一下你家好不好?”
      说着他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急迫地盯着雪容。
      她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带他到自己房间里坐下。
      “你先坐,我下去拿饮料。”她像个大人似地招呼他,接着欢快地飞奔下楼,咬着手指头在冰箱前面犹豫了半天,拿着一瓶橙汁和一瓶苹果汁跑上楼。
      待会要干嘛呢?把自己收集的树叶标本给他看?还是看看电视呢?或者应该什么都不说,就一起吃点水果喝点饮料?
      雪容一边纠结地回到房间,一边惊讶地发现,陈洛钧竟然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睡着了。
      他紧紧地抱着手臂,低着头,坐姿依旧很端正,睡着了也还是一幅警惕小心的样子。
      雪容蹑手蹑脚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退到自己的床边坐下,随手拿起床边一本小书看起来。看了没一会儿,她又抬头偷偷看看陈洛钧。只见他换了姿势,仰面靠在椅背上,摊手摊脚的,睡得更香了。雪容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她真的很想拿笔往他脸上画点什么。把他画成小猫小狗,什么都好。可她又真没那个勇气,最后只得傻傻地,远远地端详着他的脸。
      那些师姐师妹们平时总缠着他,也许跟他说了很多话,可是肯定没有人像自己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睡觉。雪容想着想着,就觉得心情越来越好。
      陈洛钧不知道是不是累坏了,竟然一直睡到他爸爸和姑姑要走的时候,足足睡了快两个小时。
      临走的时候,他特地转身回来,低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对雪容说:“容容,谢谢你。”
      “哎?”雪容一头雾水,还想问什么,他却又转身走了。
      回过头来,雪容看见自己爸爸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容容,你跟陈洛钧很熟啊?”
      “还好。”雪容摇摇头,实话实说,“陈老师来干嘛?是不是说我偷懒没练琴?”
      “没有。不但没有,还夸你乖呢。”爸爸大声笑起来,“是陈洛钧的爸爸,生意上遇到了点困难,来找我帮忙的。”
      “那你帮不帮?”雪容问。
      “这个我要想想。”雪容爸爸弯腰下来,冲她挤挤眼睛说:“容容,你希不希望我帮他们?”
      “啊?”雪容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说,“我……我不知道。”
      雪容爸爸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又笑起来说:“容容,你知不知道陈洛钧很厉害?”
      “知道啊,他舞跳得很好……”雪容扭捏地小声答。
      “何止是跳舞。这个只不过是业余爱好。他学习成绩也很好。一中你知道吧?他本来就在一中读书,年年都考第一,上清华北大,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雪容愣了。在她的脑子里,陈洛钧只是个艺术生,什么考试,什么成绩,什么清华北大,完全是没概念的事情。
      “所以啊,他成绩这么好,他爸爸当然不同意他去跳什么舞。换了是我,我也不同意。”
      “可是他喜欢啊。”雪容弱弱地说。
      “哎,你不懂。”雪容爸爸叹了叹气,“他就是要赌这口气,就是觉得上大学太容易了,偏要给自己找条难的路走啊。”
      雪容听得似懂非懂。
      回到房间里,她坐在陈洛钧刚才睡觉的椅子上,忽然觉得有点惆怅。
      爸爸刚才说,陈洛钧什么都那么棒,你要向他学习喔。
      可是她拿什么跟他学?她才上初一,成绩不算特别好,个子又小脸又圆,一切一切都乏善可陈。她想到过年那次遇见的陈洛钧的同学们,她们个个都修长苗条,光彩照人,更重要的是,她们跟他说话时,不用那么费劲地仰着脸。

      暑假的时候,雪容去考琵琶四级。她刚走进艺术学校的大门,就看见一幅张扬的横幅:“热烈祝贺我校学生陈洛钧以专业课第一名考入国家舞蹈学院”。那横幅很长,写了很多字,在夏日午后炙热的阳光下,似乎红的要烧起来。他的名字就在正中,熠熠生辉。
      雪容那天考得很好,考完出来时,陈老师表扬她说:“容容忽然开窍了。一下子又刻苦又努力,所以今年考得特别好。”
      爸爸很满意地摸着雪容的脑袋说:“是啊,小丫头最近每天都练好几个小时琴,学习也用功了,一个暑假都没怎么看过电视。”
      雪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最近练得太猛,左手的指尖上终于长出了厚厚的琴茧,本来细嫩的手指,变得硬邦邦的。可再怎么练,也才只能考个可怜巴巴的四级而已。
      出门之前,她又抬头看了看那条光芒四射的横幅,和横幅上耀眼的“陈洛钧”三个字。
      她不久前才知道,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国家舞蹈学院,是一件多么不容易,又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整个夏天每次去陈老师家,都能听到学生家长又羡慕又赞叹地对陈老师说“恭喜”。
      陈洛钧一开始还会谦虚地跟人寒暄,不厌其烦地说“过奖”“谢谢”一类的套话,到后来索性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门,省得麻烦。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照例坐在雪容边上给她夹菜。
      雪容愈发觉得他是个捉摸不透的人。他有时候那么温柔可亲,会给她讲作业,帮她抄琴谱,带着她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可有时候又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对好心来祝贺他的人都爱答不理的。
      难道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这样的?或者是因为他跟她经常见面比较熟?还是他对自己确实是有点不一样的?雪容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
      暑假里最后一次去陈老师家上课时,雪容被陈洛钧拉到院子里。
      他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雪容的手上。
      毛茸茸,软绵绵的一团。
      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奶猫,眼睛都还没怎么睁开,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
      “哇,好可爱!”雪容惊叫。“送给我的?”
      “嗯。”陈洛钧伸出一只手指挠着小猫的背说:“这么雪白的,长得又像你,叫雪球好了。”
      “才不要。”雪容撇嘴,“干嘛猫要跟我一个辈分。”
      “那叫什么?”
      雪容捧着小猫想了想,“叫阿洛。”
      陈洛钧皱皱眉,无奈地说,“行,反正是你的猫,随便你。”
      “阿洛。”雪容小心地把猫咪放在地上,蹲下去两只手轮流轻轻撸着它小小的背。“阿洛,阿洛。”
      猫被她摸得很舒服的样子,探了探小爪子,弱弱地“咪”了一声。
      “容容。”他在她背后叫她。
      “嗯?”雪容头也没回地,全神贯注逗小猫玩。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要好好养它,等我寒假回来的时候,要带来给我看哦。”
      “知道了,我一定把它喂得白白胖胖。”
      阿洛回头抱住雪容的手指头,认真地舔着,好像在舔一根棒棒糖。
      雪容的手指渐渐潮湿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带着她的心,也有一点湿湿的。
      陈洛钧出发去上大学那天,雪容偷偷去了火车站。他家里人都在,她没好意思走到他面前,只好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躲在水泥柱子后面,挥了挥手,自己跟自己说了一声“阿洛再见”。
      她答应陈洛钧的事情也没做到,那只小白猫怎么喂都喂不胖,一年一年过去,阿洛还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柴火猫。
      而她也很久很久没有再见到陈洛钧。
      陈老师会一半得意一半心疼地说,陈洛钧又被挑中去演出或是拍什么片子了,放假又不能回来。
      自从他不在以后,雪容就没有在陈老师家度过周末。
      虽然他们平时说话不多,可没有他,整个气氛都不对了。没有人给雪容剥虾壳,没有人给她拿冰棍,没有人在路过她身后时瞥一眼她的作业本,小声地跟她说哪个字写错了。
      总之,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在状态,都没了那股熟悉而温暖的气息。
      在他消失的第二年暑假,雪容考到了十级。那年考十级的人特别少,只有三个,她年纪最小,最后一个考,也是惟一一个得到“优秀”的人。
      考完的当天,有一场考级汇报演奏会,各类乐器考到优秀的人都要上台演出。雪容是第一个。
      台上强烈的灯光亮起来时,她有点头晕,屏息凝神了半天,才颤巍巍地开始弹。演出的曲子是十面埋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练得太频繁,刚弹到一小半的时候,一根琴弦就在雪容大力扫弦的时候,“砰”得断了。
      她从来没有在台上遇到过这种情况,当场就懵了,僵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得眼前的灯光越来越亮,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后来还是陈老师冲上台去把她拽了下来,好言安慰了半天,可她却一直没有回过神来,一个人背着琴默默地往家走,一路上眼泪就在眼眶里不断地转圈,想掉却掉不下来,整个人似乎都完全傻了,开了家门又不进去,就这么呆在原地神游。
      “容容。”
      有人在身后叫她。
      雪容背着重重的琵琶,像一只小蜗牛背着重重的壳,木然而又缓慢地转身。
      皎洁明朗的月光下,一双沉静温柔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
      她又呆了几秒。
      陈洛钧似乎比记忆中矮了一点,她仰起脸的时候,好像不那么费劲了。
      他走近了一步,高大修长的影子完全遮住了她。
      一片片记忆仿佛一瞬间成功地拼合起来,雪容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张口还没来得及叫他,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劈里啪啦地像一场午后的雷雨,来势凶猛。
      陈洛钧像是早料到她会哭一样,顺理成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她接过手帕,却掉头就走,冲到家里的楼梯边,低头趴在栏杆上捂住脸。
      “弦断了,也不怪你啊。”他一边轻声说,一边帮她把琴从背上拿下来。
      “那又怎么样?人家都会觉得我弹得烂死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弹得好不好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又不用证明给别人看。”
      雪容觉得他说得貌似有一丁点道理,但是顽固地把脸埋在手里,就是不理他。
      “而且你弹得很好啊。”陈洛钧转身在楼梯上坐下,探头到她脑袋下面,仰脸看着她,“我姑姑说,能这么快考到十级,弹得又这么好的只有你一个,而且她说你又乖又听话,是……”
      “那又怎么样?我再听话又怎么样?”她忽然站直了,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爸爸不要我,演出也不去看,他就要跟别人结婚了,阿洛一天到晚离家出走,给它吃什么都长不胖,你又……你……”
      “你”了半天,她也没说下去。只是气鼓鼓地一边哭一边瞪着他,脸涨得通红。
      他站起来,仔细地盯着她看,忽然,很欣慰地叹了叹气说:“容容,你长高了很多。”说着,他站到雪容的身边,从她头顶到自己的下巴比划了一下:“都到我这儿了。”
      他离得那么近,软软的衣服袖子蹭到她的脸上,雪容顿时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连哭也忘记了。
      阿洛沿着楼梯扶手从二楼上下来,警觉地看着这两个蜡像一样悄没声息的人。
      陈洛钧伸手想摸它,不料它抬起一只爪子,对着他呲牙吼了一声。
      “小东西,才多久就不认识我了,跟你主人一样别扭。”他讪讪地收回手低声说。
      雪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对着他又哭又闹,有些过分,羞得把脸别到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她装模作样地抱起阿洛在楼梯上坐下,低头对它说:“阿洛,你饿不饿?张阿姨有没有给你烧鱼吃?”
      阿洛喵呜了一声,懒懒地伸着爪子拽她的衣袖。
      “阿洛,你不要再离家出走了,要是连你也不要我了,我……”她低头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回她哭得如此安静,只有眼泪沿着脸颊滚落,连抽泣的声音都听不见。
      陈洛钧在她身边的楼梯上坐下,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才好。
      雪容放开阿洛,顺势靠在他的肩头,小小的身体随着哭泣的节奏微微震动。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如此柔软过,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了。原来被人依靠着的感觉会如此奇妙,潮湿温暖的感觉,渐渐充满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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