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制小妾

　　萧芸跟在郑婆子身后，皱着眉头想，她一个三老爷的妾，为甚么会被叫去大太太院子里头当差。

　　郑婆子边在前头带着路，边解释道：“大太太掌着家里的中馈，夏秋季习惯于辰正时分开始理事，芸姑娘你的差事还未落定，今日须得早些过去，让大太太给你派下差事，以后的话，按着当差的时间过去就成了。”

　　萧芸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可我不是三老爷院子里头的人么，要当差也是在三老爷的院子里头当差罢？”去大太太院子里头算怎么回事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裴大老爷的妾咧。

　　郑婆子却是不知，“这是老太太交代下来的，具体的原因老婆子我也不清楚。”

　　裴家租芸娘到底给了多少银子啊，这工作内容又是伺候那三老爷，又是生孩子，还得当差的，把一个人当两个人来用，完全是吸血鬼似的资本家的古代版嘛。

　　萧芸心里暗暗吐槽，跟在郑婆子身后穿过长廊，往左拐进一条石子路后，又行了一段时间，便到了一处院子前。

　　郑婆子跟守院门的小丫鬟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萧芸踏入院子，往上房走去。

　　上房正厅廊下守着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一身竹青色的褙子，梳着双丫髻，上面缀着几朵石榴红的精致珠花，见着缓缓行来的郑婆子和萧芸两人，笑着迎了过来，道：“甚么风把郑妈妈吹来了？”说着，视线往萧芸身上溜了一遭，“这位姑娘面生得紧，我竟不曾瞧见过呢。”

　　“珠儿姑娘当然不曾瞧见过，这可是昨儿个才从侧门抬了进来的的芸姑娘呢。”

　　原来是老太太前些日子给三老爷定下的良妾，珠儿心道，与萧芸打招呼，“芸姑娘好。”
　　萧芸微笑，“珠儿姑娘好。”

　　郑婆子望向上房正厅，道：“大太太现下可得闲？”

　　“大太太正在左室用早饭呢，你们稍待片刻，我去左室问问翠芜姑娘。”

　　——翠芜姑娘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心思玲珑剔透，很得大太太器重。

　　“有劳珠儿姑娘了。”

　　珠儿到了左室门口后，往里头探了下头，正在里头服侍的一个穿着一身水绿色褙子的丫鬟翠芜瞧见，和边上另一个丫鬟暖香对了下眼色后，转身轻轻地走到左室门口。

　　珠儿把脑袋挨到翠芜脑袋边上，低声把郑婆子和萧芸两人过来一事说了。

　　或许是昨儿个晚上没睡好，大太太有些吃不下饭，一抹视线瞥见一旁的翠芜和珠儿的小动作后，便放下手中精致小巧的勺子，望了过去，道：“怎么了？”

　　翠芜返转回来，接过暖香端起的一盏茶，递与大太太，道：“大太太，三老爷院子里头的郑婆子和芸姑娘来了。”

　　想起先头去母亲院子里请安时，母亲说小叔子不在家，院子里头没个正经主子，让她帮着管教管教芸娘的话，大太太接过茶漱了漱口，把茶杯放在圆木桌上，用一方鸭卵青的丝帕擦完嘴后，道：“给郑妈妈二钱银子，让她有事自去忙去，再领芸娘进来。”

　　等翠芜打发走郑婆子后，萧芸便跟在翠芜身后进了左室，想了想，学着电视上看到的万福礼对大太太行了礼，道：“大太太万福金安。”

　　见萧芸相貌清秀，体态丰腴，大太太心里暗暗点头，不愧是母亲挑选出来的女子，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道：“你便是芸娘？”

　　“正是奴家。”

　　“听说你父亲是个秀才，你小时候跟着你父亲念过些书？”

　　有这回事？

　　萧芸心下微微诧异，芸娘家穷成那个鬼样子，没想到还能供出个秀才来。

　　倒并不觉得这眼前的大太太在诳她，原因么，很简单，裴家三老爷要租妾，肯定不能租个来历不明的，怕是在定下芸娘前，就已经把芸娘家的家底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眼下这大太太这般说，想必是从裴老太太那儿提前了解了关于芸娘的资料。

　　她该怎么回答呢，唔，古代好像信奉甚么鬼“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想了想，萧芸学了《红楼梦》中贾母的话，道：“不过是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大太太拿了帕子掩着嘴笑，“瞧这张嘴利的，我又没说要考你的学问，竟怕得书都不曾读了，这话要是让你父亲听见了，不知道多伤心呢。”

　　萧芸想起来大太太院子的路上，郑婆子提点她的关于大太太娘家的话，便道，“……芸娘只是不敢班门弄斧罢了。”

　　——裴家大老爷是长子，将来要承继家业的，肩上责任重大，因而到了适婚的年纪，裴老太太给他选妻子的时候，便把控得特别严，商户女不要，农家女不要，官宦之家的庶女不要……挑挑拣拣，最后，定下了家族里出过一个进士、父亲是秀才、亲哥哥是举人的大太太周氏。

　　——周氏的父亲很是通达，并不因周氏是个女子就看轻了她，况周氏打小就聪明伶俐，心思比大她两岁的哥哥不知道活泛多少，让她父亲直叹她为何生做了女儿身，

　　遂更不愿意让她明珠蒙尘，于是在给他哥哥启蒙的时候，便让她搭着一起，周氏的聪明劲儿越发显露，哥哥得好久才能背会的东西，她读个三两遍就能不看书而朗朗成诵了，周父越发怜惜她，即便是她不能参加科举，亦将她视若掌上明珠，精心教导。

　　倒是个心思伶俐的，大太太心话儿，道：“罢了，你既说识得几个字，那我问你，‘妾’字做何解？”

　　绕了半天，总算是说到正题了么，萧芸有些心累，本来还以为裴三老爷那家伙院子里头没有大老婆，她的日子能够好过一点，没想到这深宅大院的，最不缺的，就是管教她这种妾的人，唉。

　　心里兀自胡思乱想着，萧芸嘴上也不歇，道：“妾者，立着的女人也，一则伺候男主人，为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者；二则服侍主母，端茶送水，帮其排忧解难之人也，不知道芸娘说的对与不对，还请大太太雅正。”

　　大太太却不接萧芸的话茬，又问道：“当主母未立，又遇男主人外出之时，妾当如何？”

　　闻听大太太此话，萧芸疑惑了好半天的问题总算是找着了答案，她就说她一个三老爷的妾，怎么会被派到大太太院子里头来当差，原来是怕三老爷出门在外，院子里头又没有主母在上头压着她，山中无老虎，她一小小猴子称起大王来，这才把她派到这里来，想让大太太管教她呢。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三老爷的意思呢，还是裴老太太的意思。

　　萧芸在心里思量着，答道：“芸娘不知，还请大太太赐教。”

　　大太太再次不接萧芸的话茬，另起了一个话题，道：“你会些甚么？”

　　问她的特长呀，数学肯定不行，唔，她厨艺方面还不错，跟芸娘的身份也对得上，那就说这个好了，萧芸道：“芸娘于庖厨方面有所涉猎。”

　　大太太皱眉，“厨房油烟太重，活计又累又脏，不适合你。”话落，大太太望向翠芜，“翠芜，院子里哪处缺人？”

　　“院子各处人员都已齐备，并不缺人，”翠芜顿了一下，道：“大太太可还记得，您先头说的让大爷五月初搬去前院一事？”

　　“记得，怎么了？”

　　“最初您说让大爷年后过了元宵节就搬去前院，于是顾娘子给大爷准备新院子里头要用的东西时，便都准备的冬春季适用的，后来大爷偶染风寒，身体不适，细细地养了半个多月才好，

　　您心疼大爷，担心搬院子会让大爷身子又不舒服，一直没有再提给大爷搬院子一事，直到半个月前，您才再次提起给大爷搬院子一事……现下顾娘子正紧赶慢赶地为大爷缝制新院子里头，夏季要用的屏风、纱帐等物呢。”

　　翠芜说着，“噗嗤”笑了一下，“前儿个顾娘子还跟我说，恨不能把自己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呢。”

　　大太太似嗔似笑地“呸”了一声，道：“不过是问你院子里头可有哪处缺人，你就给我带出这许多故事来，你和顾娘子关系倒是好，变着法子也要帮着她从我这里扒拉人呢。”

　　“大太太这话，可就冤死翠芜了！”翠芜皱着个脸，仿佛真就受了窦娥般莫大的冤屈似的，“翠芜不过是想着，顾娘子那儿人手多些，也能从容些给大爷赶制新院子里头要用的东西，既不会误了大爷搬院子，又不会因为赶时间而做工粗糙了去，一片苦心，可全是为着大爷呢！”

　　萧芸简直要忍不住为翠芜大声喝彩了。

　　如此敏捷的口才，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

　　“你有心了。”大太太摘下右手手腕上正戴着的样式精巧的赤金手镯，递与翠芜，道：“你手腕瓷白如雪，骨肉均匀，戴这赤金手镯肯定好看。”

　　翠芜接过手镯，喜得眉眼弯弯，“谢大太太赏。”

　　“顾娘子那儿活计倒也轻便，”大太太望向萧芸，“芸娘，顾娘子处是我院子里头专门为我和大爷做衣裳鞋袜的，我欲安排你去她那儿当差，你可愿意？”

　　竟都不问上一问她是否会做针线活儿么，还是说，这大太太了解的关于芸娘的资料里头，芸娘是个针线活好手？

　　若是后一种情况，对她而言，可就不妙了啊，萧芸心里暗自思量着后一种情况该如何应对，边道：“大太太亲自安排的活计，自是十分好的，芸娘心里只有感激的份，怎会不愿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