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农家媳

　　又过了两天，夏婉带着做好的肉干子跟婆婆一起到镇上去赶集。

　　东乡附近有那种赶马车的，专门往来于几个乡村之间，目的就是为了把沿途的客人载到镇上。原本闹饥荒那会赶马车的行当已经没人在做了，近些日子光景好起来，陆陆续续又有了重新开工的人。

　　从东乡到镇上一个人要二文钱，马车敞着蓬胜在有座位，大都是妇孺老幼脚力不够的，倒也用不着避讳。萧老娘带着夏婉大清早在村口等了一会，就有一个老汉赶了马车过来，车上已经坐了三两个媳妇子，萧老娘交了车资拉夏婉上车坐定，笑着同车上人打过招呼，很快参与到小媳妇子们的八卦中去。

　　东边哪户人家兄弟们闹分家啦，西边的哪个小寡妇挣了银钱送儿子上学读书啦，你是哪个村的，我是哪哪村的，一来二去，周围的村子里有些什么奇闻趣事，都是哪户人家家里发生的，很快就能串联到一起对号入座，简直就是目光如炬，堪比朝阳区大妈们。

　　夏婉对她们说的地名人名一概不熟悉，却不妨她笑眯眯的听八卦，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嬉笑嘀咕给晃荡颠簸的马车之行平添不少趣味。

　　刚看到泥砖的建筑物，萧老娘就领了夏婉下车，留下马车载着半满的客人继续朝前赶路。

　　“下面十里八村卖东西的都在镇子入口这块聚着，镇上的人想买乡里东西知道专门往这块寻，咱们先把肉干子卖了再进去，省的拎着篮子逛街忒重。”

　　已经有不少来的早的乡人摆好了摊子卖些鸡蛋红薯之类的，萧老娘瞅到一块空地招呼夏婉过去。

　　原来是带她到集市上来了，夏婉挎个篮子跟着婆婆走，虽然原本另有打算，可架不住婆婆热心，只能先卖着试试看。

　　篮子搁在地上，上头盖步掀开，也不用扯嗓子吆喝，自有感兴趣的人过来问价。

　　夏婉的肉干子在集市上算个稀罕物，来打听的人不少，等问过了价却都摇摇头离开。到最后连萧老娘都忍不住委婉提醒儿媳妇：“咱家的肉干子是不是卖的贵了点，三十五文一斤呐，这年头老百姓家日子没那么趁手，哪舍得花大价钱买这个。”

　　“年头那会猪肉十五文一斤，如今已经涨到十八文，猪肉烘干了之后量轻，大概齐能少掉三分之一，算上腌肉的调料还有人工，三十五文真赚不了几个钱，总不能亏本卖吧。娘别急，卖不掉拎回去给阿正鲜嘴就是。”

　　夏婉耐心给婆婆解释，萧老娘却听的眼晕，她向来对算账这些糊里糊涂，自然儿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又等了一会，眼看连问的人都没有了，夏婉拎起篮子：“娘，这镇上有酒楼酒馆之类的地方么？”

　　“有啊，西街那边奏是，咱今个要去逛的就是西街，镇上也就那边一条街热闹。”

　　夏婉坚持要走，萧老娘只能不提卖肉干的事，领着儿媳妇朝西街走，瞧她小身板挎着个篮子走的吃力还想搭把手。

　　“娘，我拎的动，咱走快点就是。”夏婉悄悄挪了挪挎着篮子的胳膊，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肉干子卖出去，不然都对不起自己走这一路淌的汗。

　　婆媳俩走了一刻多钟，终于来到竖着牌楼的西街，巧的很，萧老娘想逛的布庄跟镇上唯一的酒楼刚好马路两边斜对过。夏婉想着一会跟掌柜的推销肉干子不好叫婆婆一旁等的尴尬，便劝着萧老娘先去逛逛。

　　“就在路对面，我过去问一声，他们真不收我就过来找你，丢不了的。”

　　“那你快着点，我一会出来瞅两眼。”生怕她一个小媳妇被人给拐了。

　　“知道的，娘也帮我看看店里有啥好东西没。”夏婉笑着跟婆婆撒娇，看萧老娘进了布庄才抬脚往对面酒楼走。

　　还没到吃饭的点，酒楼里头客人不多，掌柜的一个人在柜台后面打算盘，夏婉走过去敲了敲柜台。

　　掌柜的撂下手头的东西抬头，话音未起笑先来：“呦，客官想吃点什么里面请。”

　　夏婉朝大堂里扫了一圈就是笑：“还没到饭点呐，先不忙着吃饭，想找掌柜的做个小生意。”

　　那掌柜的一听不是来吃饭的，倒也没立刻翻脸，只笑模样淡了点，夏婉也不理会，从挎篮里摸出个小手帕，里面装着在家里就切成小丁的一小包肉干子。

　　“家里做的小吃食，给男人下酒用的，生意能不能做成，掌柜的尝过了之后再说？”说着把手帕子摊在柜台上往掌柜的那里推了推。

　　能做了酒楼里的大掌柜就不是眼高于顶的人，偶尔也会碰上夏婉这样拿着家里做的吃食往酒楼里碰运气的，掌柜的倒没觉得有什么。夏婉腌肉干的时候舍得放调料，烘干了之后带着淡淡熏烤味道合着调料的香味，确实挺吸引人，那掌柜的伸手捏了一粒扔嘴里嚼了两下，眼神就是一亮。

　　“新鲜的猪肉刚做出来的，这样的天气放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做个下酒的小菜，松松散散的铺一碟子，好看又有滋味，掌柜的觉得呢？”为了能把肉干子卖出去，夏婉连饥饿营销都抛出去了。

　　“你有多少，我都要了。”掌柜的伸手点了点夏婉篮子。

　　“有句话得说在前头，新鲜肉晒干了减重量，加上俺独门秘制的做法，这肉干子可不便宜，话说回来，一斤肉干子少说能装个四五盘的，倒是能不少赚。”酒楼里一碟卖它个二十文都有销路，算下来比她论斤卖的赚多了。

　　“多少钱，说个价吧。”

　　夏婉把三十五在嘴里转了两圈，想着自个买东西都得跟卖家讲个价啥的，张口来了一句：“五十文一斤，一篮子六斤，掌柜的给三百文就成。”

　　那掌柜的笑笑就想开口还价，又被夏婉一句“不过”截住话头：“既然掌柜的要包圆，咱也不说虚的，我与掌柜再优惠一点，二百八十文一文不少，再少我就不卖了。”

　　挎着装了二百八十文钱的篮子走出酒楼的时候，夏婉整个人都明媚了，比她预计的赚的多，怎么想都觉得开心。

　　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布庄里，萧老娘身旁站着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闹，年轻点的那个圆圆脸，夏婉一下子想到上族谱那天，祠堂外头遇见的那个大嫂子。旁边年纪大的那个看着眼熟，夏婉还没想起来是谁，萧老娘看见她就让她过去喊人。

　　“这是你秋双婶子跟堂嫂子，她们也来镇上逛街，赶巧碰上。”

　　夏婉一一喊了人，总觉得那一对婆媳看她的神色有点不自然。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布庄的小伙计捧着包好的布料过来送到萧老娘跟前，“杭绫三尺，松江布一丈，斜纹布六尺，共计二百七十三文，抹去零头，您给二百七十文即可，布料您收好嘞！”

　　“娘，你这么快就把东西选好了？”夏婉对古代布料没研究，价格也不清楚，只听见个两百七十文，不由的咂舌，都快抵得上她卖肉干子的钱了。

　　“没呐，就这个杭绫是咱们的，秋双娘俩没带够银钱，来一趟镇上不容易，我就把她们的布钱先垫上了，等回到村里再说。”

　　夏婉瞅了一眼秋双婆媳两个，又看看外面刚升上来的日头，二人手中空空如也，显然还没来得及买什么东西。出来赶集总不能一文钱不带，既然钱还没花出去怎么就连买布的钱都凑不够手了，换句话说，没钱就别买那么多布啊，一丈的、六尺的这是把过年做衣裳的布料都备齐了？

　　夏婉笑笑，绝口不提布料的事，“婶子都买了啥好东西啊？俺跟娘才刚过来，什么都没来得及买呢。”

　　圆圆脸的堂嫂子伸手捅了捅婆婆，使眼色给她看。

　　夏婉就见那秋双婶子肉疼似的从提篮里摸出一串钱来，“俺们也没来得及逛呢，这趟出来实在是钱没带够，一会还得买盐买糖醋啥的，这里有五十个钱，老姐姐先收着，等回了村子，俺让强子媳妇把剩下的送过去。”

　　“婶子带的钱可够啊，好不容易来一趟镇上，别再没买齐东西，钱不凑手不用慌着给呀……”夏婉把她婆婆的话又学了一遍，萧老娘是没听出来不对劲，还一个劲的顺着儿媳妇的话点头推攘。秋双婆媳两个却觉得由萧正这小媳妇说出来的话特别别扭，秋双婶子嘀咕两声不由分说地把那串钱塞到萧老娘怀里。

　　“俺们带的钱还有点，余下的东西也买的起来，要不你们娘俩先逛，俺们到街里头瞅瞅？”

　　“那你们先逛。”从头到尾没觉出不对头的萧老娘跟老姐妹应了一声，就被她儿媳妇拉住说话了。

　　“娘，这杭绫多少钱一尺啊，二十五文？那这三尺就得七十五文，你刚给秋双婶子家里垫了一百九十五文啊，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走到店门口的婆媳俩听夏婉一张嘴把这帐算的门清的，差点被门槛绊到，回头一瞅，那时时露着笑模样的小媳妇颠了颠手里一串银钱，突然朝她们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

　　妈呀，婆媳两个虎躯一震，赶忙走到店外面。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非要去占你婶子那点便宜。”秋双婶子自觉被个小辈下了面子，愤恨的揪了儿媳妇一把。

　　“谁知道阿正家媳妇那么精明，”如意算盘打了一半被人识破，强子媳妇也是郁郁，“回到村里，咱真把剩下的钱给她送回去啊？原来借的银钱也没见婶子来要啊。”

　　“那能一样么，这回被阿正媳妇逮个正着，你不还，回头她告诉阿正了咋办？你个贪财好吃的猪脑子，也不知道想想。”

　　“早知道不使劲扯那么多布了……”强子媳妇也是郁郁，刚才光想着捡便宜了，买的颜色都是给家里男人孩子做衣裳的，她还想过年穿件鲜亮点的衣裳呢，这下子可没戏了。

　　不管外面婆媳两个如何懊恼纠结，这边，萧老娘听了夏婉的话，以为她嫌她花了给自个的孝顺钱，连忙给夏婉解释：“你给娘的钱，娘放的好好的呐，借给秋双的钱是阿正原来给的。”

　　你儿子给的钱也是咱家的钱啊，关键那婆媳俩明显动机不纯，这么大笔钱借出去，婆婆这是根本没往心里去啊。

　　还有这杭绫，一尺的钱都能买两尺棉布的了，价格也忒贵，感觉料子也没有棉布结实，婆婆买这个布来干嘛。

　　夏婉还没问，萧老娘先拿布料哄儿媳妇高兴来了：“你秋双婶子说这杭绫做里衣好看着呐，新娘子就得穿漂亮点，我就给你扯了一身，回头做出来肯定好看。”

　　夏婉突然觉得萧正走之前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她这婆婆家里人好忽悠也就罢了，在外人跟前更容易被忽悠啊。

　　夏婉拿着能透肉的杭绫看向卖布的小伙计，可惜人家好不容易卖出去几尺平时根本卖不动的布料，那小伙计一路装傻充愣回柜台收拾东西，连个眼神都不敢跟夏婉对上，生怕她别把东西又退还回去。

　　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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